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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逃跑 ...

  •   若说禹梦对凤允莫名的惧意不知从何而来,在这里呆了七日后总算明白了。
      凤允与师父的教导方法完全不同,抑或,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方法。

      根据聚魂阁的规矩,聚魂阁的弟子清晨卯时一刻开始打坐,辰时前往沐水殿学习《涤尘经》直至午时,午休过后修习仙法口诀,再至酉时打坐冥想,亥时才可入寝。
      由于禹梦是个静不住的性子,师父当初另辟蹊径,将打坐的课程一律省去,暂只教他《涤尘经》与仙术,这样一来,禹梦便空出了许多闲暇时间。现在由凤允接手,凤允便不如师父那般照顾她,该习的课程一条也不减免,这让禹梦很是不习惯。

      来了振翅七日,禹梦没过过一天踏实日子。每到卯时,凤允便亲自监督她打坐,只要她稍有不慎走了神,凤允便用戒尺打她手心,力道又狠又准,不伤皮肉,却痛的她撕心裂肺。背诵《涤尘经》也是这般,错一字便打一尺子,毫不留情面。不仅如此,禹梦若不服管,凤允便下令罢了她当日的饭食,饿她个昏天黑地。
      前两日禹梦很是不平,顶撞他:“师父都不是这样教的,为什么你是这样?”凤允敲着手里的戒尺,眉眼都不抬一下:“师父将你交给我,便要照着我的规矩来,你若有不服,去师父那告状便可。”

      禹梦一骨碌站起身,辩驳道:“师父教我与其他弟子不同,自是有他的理由,你不遵从就算了,不服管还罢我饭食,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道法自然,宜先攒簇五行,和合四象,调和体内之阴阳,避免所出之神阴气过重,易被魔控而入歧途。少食人间俗物,可保灵神清澈。”

      禹梦怒了:“什么歪理,我只知道,我成了个饿死鬼,不入鬼道也入魔道了!”
      凤允觑了眼她恼怒面相,低喃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一抬手,禹梦顿时感觉一股大力压下,压得她又坐回原处,动弹不得。

      “静而修者,起始即静坐收心放心,以静修入道香,性光易得,命火难求。师父就是太过纵容你,以至失了修仙的真道,你学也罢,不学也罢,在我这只能听我的,若无心修仙,三月后自可下山。”说罢半垂眼睑神游起来。
      一口气堵在禹梦喉头,敢情这家伙是个油盐不进木脑袋,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天上地下除了师父,禹梦素来谁的管也不服,十几年的混混生涯养成了争强好斗的性子。明面上斗不赢他,只能暗地里叫劲,暗下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忍辱负重直到第八日。清晨,禹梦早早起床,不等凤允过来监管,自觉的在蒲团上打坐。凤允进来见此情况,脚步顿了顿,继而坐在平日坐的桃木椅上,手边有禹梦沏好的清茶,清香缭绕,茗味绵长。凤允如往常那般端起茶盏,放在鼻端嗅了嗅,禹梦眼睛眯开一条缝偷瞧一眼,见他看过来忙闭上,听见茶水轻动之声,心里暗暗算着时间。
      凤允有每日清晨饮茶的习惯,禹梦为了对付凤允又耍起了老手艺——下蒙汗药。昨日她逛园子无意中发现,振翅后院里种了牡丹花、天仙子与天茄花,禹梦一乐,以前在山下自制蒙汗药用的是花椒,细辛,蓖芭,平姜,公丁,肉桂,附子,材料便宜又易得,然而修仙之地没有这些俗物,所以一直做不成,不想今日竟碰见这三种花,乃是蒙汗药令一种制法的材料,当下心生一计。

      听凤允喝了茶后许久没有声响,禹梦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大着胆子睁开双眼,凤允果然闭上了眼睛,遂垫手垫脚爬下蒲团,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听他气息绵长沉静,禹梦轻声唤:“三师兄?”
      本还担心这药对修仙之人有没有用,见凤允没反应,禹梦想是蒙汗药药效发作了,顿时笑的不怀好意。

      “老娘在山下混了这么多年,岂容你这个白面小生骑在头上?”说罢在屋内环视一番,跑到桌边端来笔墨,就着他白净的脸画了只大大的黑螃蟹,末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画作,又瞅到他一身雪衣,啐了句:“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穿白衣,穷讲究。”遂就着手中的墨汁一股脑的在他衣裳上画了三只大王八,意为三师兄是大王八。
      完罢,拍拍手,瞧着自己的作品甚是满意。

      朝手掌心吐了两口口水,就着衣裳蹭掉手上的墨汁,一把扯下身上聚魂阁的弟子外衫,往地上一掷:“这日子还不如呆在二狗村里当混混,把东西当了,照样有酒有肉,等着被你赶走还不如老娘自己走,省的到时候没面子。”话毕,顺了几件古玩瓷器,撞开门跑了。
      禹梦这厢刚走,凤允便睁开双眼,抬手往身上一抚,一袭清风擦过,方才的墨迹顿时消失殆尽,目光一转瞥见地上皱成一团的外衫,伸手捡起来,缓缓踱出门外。

      ◇◇◇◇

      禹梦整了凤允心里无比畅快,高兴的连笑出声,回想着凤允方才的模样,又有些不尽兴,只画了几只王八螃蟹,还是太便宜他了。
      一路跑到竹林边才停下,望着诺大的竹林,禹梦四下瞧了瞧,原先凤允带她入振翅的时候,在这竹林里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现在她要下山肯定要过这竹林,却不知该从何处下脚。

      禹梦在外徘徊了一阵,见有根竹子较周围竹子瘦弱矮小,嗤笑一声,什么大不了的竹林,被白杵说的那么玄乎,这还不是给她找到了破绽?一抬脚,顺着那根竹子钻了进去。
      入了林,一切忽然安静下来,好似一个罩子猛然罩下,隔绝了内外所有声响,周围死寂死寂,唯余脚踩残叶的沙沙声。

      禹梦生性敏锐,顿时察觉到不同寻常,停下脚步向后一瞅,来时的路仍在,隔着竹叶依稀能看见振翅宫的轮廓。禹梦有些安心,又有些警戒,前路茫茫,来时凤允带着她绕了许久,虽是进了林却无头绪,若不慎踩入阵法,该如何是好?原本豪迈的胆气顿时给削了一半,但是要她现在回去吧,她又不甘心,而且方才作弄了凤允,指不定凤允抓住她要怎么罚她。

      一想到凤允她就生气,仙术学的精纯又如何?性子死板,不懂变通,难怪旁人都不愿与他接触。她若修仙修成他那副模样,有什么意思啊。原来师父带她离开的时候,三娃和土团还一脸羡艳,直道她入了仙门从此不再低人一等,却不知她进了仙门,日子却成了另一番难熬。当乞丐时好歹能弄到吃的,现在是有吃的都不能吃,嘴边有肉吃不着,还不如没有肉,心里也不会发痒难受。
      禹梦的人生信条极其简单,只要有吃有喝够温饱,让她受些别的委屈也是可以的。但让她饿肚子,那啥都甭提。
      想到这些,禹梦更坚定了下山的决心。总归要试一试,这一次,豁出去了!

      禹梦漫无目的的行了半刻,越发迷茫起来,这竹林里的竹子除了林边那一只,所有的竹子都长的一个模样,抬头数了数,连每根竹子的叶子数目都不差。当初的豪情壮志早就不见了踪影,禹梦有些怵,这个情况她该怎么走?
      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顺来的瓷瓶,一狠心砸在地上,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片,在身旁的一根竹子上做了个记号,然而那记号像被水稀释了一般,慢慢消失了。

      禹梦一怔,又划了一遍,记号仍旧消失了。换了跟竹子试一下,依然如此。
      禹梦慌了。

      禹梦不知,这仙门的竹子自是与普通竹子不同,是通灵性的,凤允拿来镇守振翅的,更是比寻常的仙竹厉害。
      四下一望,没有方向,身后也无回头路,想了想,一咬牙,那就听天由命吧!将瓷片往地上一抛,顺着瓷片尖头的方向继续前行。

      忽然,前方飘来一缕白烟,白烟袅袅,似带了灵性般,兀自徜徉于竹子之间,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看的禹梦咋舌。那白烟在半空打了个旋,似发现了禹梦,猛的一转方向,直直向她飘来。
      禹梦见它追过来,转身就跑,怪竹林里突然冒出的怪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

      那白烟见她跑了,也发了力,速度竟比禹梦快了三倍。
      禹梦忽觉脚下一滞,一看,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地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一只手,通体翠绿,那颜色绿得要滴出水来,鲜艳得诡异,五根手指纤长分明,指甲残缺不齐,正死死的抠着她的一只脚踝。

      禹梦狠力一踢,那手攥的更紧了,紧得她脚都快断了,禹梦暗骂一句,蓦地抬头,见那白烟不知何时停在她眼前,一丈长的烟丝如蛇般盘成一个团,体内滚着一个巴掌大的八卦图,周身泛着七色光芒,正疯狂的旋转。
      禹梦大惊:“什,什么玩意?”

      那八卦图闻声倏地扩大十倍不止,猛的一兜罩在她脸上。禹梦顿时感觉一股酷寒之气刺入脑袋,气息在脑内打了个旋向全身游走,侵入四肢百骸,冰寒气甚是凌厉,冻得她哀叫不止。
      一瞬,那寒气猛然一变,似商量好了一般,全身的突然变得无比炙热,似把烈火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灼成灰烬。禹梦被烤得手舞足蹈,双脚乱踩,一踩踩在地下绿手的手腕上,手掌顿时松开。

      禹梦忽觉脚下一松,疼痛之余求生的欲望得到放大,撒开蹄子便往回跑,每跑一步,那痛便灼上一分,烤得她只想求那八卦图再放寒气浇一浇。
      禹梦跑了两步终是受不住停了下来,谁想体内的热痛一转,周身又有如万千蚂蚁爬过,挠得她全身发痒。禹梦起先是笑,笑着笑着抽得她五脏六腑生生的疼,却是痒的止不住,使得连笑都成了折磨。

      前方林木之上还能瞥见振翅宫的檐角,禹梦一咬牙,再搏一搏,指不定能在痛死前跑出去。
      然而不管她如何死命的追,那檐角未近她分毫,仿佛她在跑,振翅宫和竹林也一起跑。禹梦猛然回过神来,她怕是真入了阵了,而且这阵真他娘的要命。眼看着振翅宫就在眼前,却死活过不去,好比给了你生存的希望,却死也抓不住。
      这比绝望更绝望。

      禹梦只觉生不如死,先被一冷一热磨得力气殆尽,现在这一痒,气息便如抽丝剥茧般抽离,她倒在地上,无比后悔自己的冲动,之前只是饿肚子,现在倒好,没想到这比挨饿更可怕,马上要被这八卦图给玩死了。凤允给他放倒了还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她对着凤允可是下了狠药的,这竹林这么大,只怕找到她的时候也断气了。
      禹梦有些好笑,以前当乞丐,在最艰难的时候想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给笑死,真是荒谬。

      禹梦咬了咬舌尖,唤回一点意识,她还不想这么早死,更不想是这个死法。撑起身子向前爬,除了前进她别无选择。
      爬了两步,忽见眼前一双云缎锦靴,禹梦一愣,勉力抬头,凤允那张死人脸映入眼帘。

      禹梦咧开嘴笑了,笑的可难看了:“三师兄来了。”
      凤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前之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露出的两只小臂上布满抓挠的血痕,嘴角延着血丝,一双眼却精光闪闪。

      凤允不动,淡淡道:“蒙汗药需与茶酒相配才可生效,你未必不知?”
      禹梦此时哪还有力气与他拌嘴,缩成一团挠着痒,还不忘用言语激他,“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见死不救,不正是报复吗?”

      凤允一听,眸光微闪,右手微微抬起,禹梦心中暗喜,果然激他一下就着了道。
      “这不是报复,是你私自出逃师门的惩罚。”中指对着禹梦微微一点,禹梦身体一僵,麻痒一退便是铺天盖地的酸胀之痛,顿时,禹梦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捂着心窝,里头似进了酸水一般,酸得整颗心都要化了,禹梦咬着唇,盯着凤允:“你让我死不是?不如给我个痛快吧。”
      凤允不语,禹梦断断续续道:“修仙修仙......我不知你们修仙是为了什么,当初我答应师父......不过是想每天都能讨口白米饭,睡个踏实觉,在你这......这两样都实现不了......哪还有心修仙......”说着说着,禹梦心下恻然,原来跟着三娃和土团要饭,那时还没当小偷,要饭时没少受人家白眼和嫌弃,出生七年不知鱼肉之味,捡到一个白面馒头三人都舍不得吃,每天掰一点,掰到白面馒头成了黑面面团。

      渐渐长大了,求生的本领也学得多了,日子虽然依然艰苦,跟三娃和土团在一起却悠闲快乐,想讨饭便讨饭,想摸鱼便摸鱼,去哪儿都逍遥自在,二狗村里头四处都有他们的窝。
      后来来了聚魂阁,两年间虽然不愁吃穿,却被条条框框束缚着,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她在外闲散惯了,自是受不了这些。

      如今在山上成折磨,也不及当初当小乞丐为所欲为,“三师兄......你去跟师父说说,放我下山吧......”下了山,找上三娃和土团,把王大富那块玉当了,兴许能够经营个小面摊,勉强维持生计,日子也舒坦些。
      凤允盯着她欲泣的脸半晌,忽然道了句:“十五岁的人,心性却不敌十岁孩童。”

      禹梦愣了愣,不明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周身痛楚顿消,顿时瘫倒下来。
      “你是师父选定的人,师父选你定有他的理由,我不能放你走。”凤允说了一句,俯身夹着禹梦的腰往回走。

      淡淡的茶香从鼻端飘来,是凤允身上的味道,禹梦有些不着头脑,他不罚她了,也不放她走,难道要继续留在山上修仙?
      “不过三月而已,我照师父的方法教你,你好好学,若实在不适合修仙,你再走也不迟。”凤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禹梦听在耳里只觉嗡嗡作响,方才被折磨了许久,此时痛楚一消,疲惫便汹涌扑来。临闭眼时想,既然凤允放话了,不用打坐,有饭吃有床睡,既然如此,也就三个月,试一试......也成,顺便多顺点值钱的东西,以后下山开铺子就不愁没本钱了。

      凤允见她睡去,心里暗忖,无甚仙法护体的常人,竟能挨过七杀阵四式不死,此人确然有些与众不同。
      复又回想她今日的一系列举动,眉尖微挑。

      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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