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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东厂曹公 ...


  •   在刘玄东的安排下,每一桩收赃受贿,每一桩拉帮结派送礼,都过了林灵的手。
      林灵被抓后,原本可以扛下一切。
      但他意识到刘玄东只是在拖延时间,并不会真正救他时,他才改口供,将真正的林聪供出来,其目的就是想脱罪。
      林聪听了,很傻很天真地问:“如果我承认自己是林聪,林灵就能脱罪吗?”
      刘玄东笑道:“他若脱罪,我便有罪,我若无罪,他必有罪。”话风一转,又说:“现在朝中局势暗中涌动,有人希望你出来承认,就是想把他捞出来。但他们太天真,你承认是林聪,也捞他不出来。”
      林聪:“……”
      气氛缓了缓,刘玄东温和地说:“你娘是怎么说我的?”
      林聪看着大舅,缓缓道:“阿娘常说起小时候,过年得了红封,大舅背她玩,背一圈就赚她一个红封,再背一圈,又赚一个,不到一晚,阿娘手里所有红封都是你的了。每当阿娘说起这件事,都说……都说……大舅是个骗子。”
      刘玄东听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是个骗子……哈哈哈,还是五妹最了解我……哈哈哈……是个骗子……”
      笑了一轮,刘玄东又问:“你娘怎么说老四的?”
      “当然是瘦瘦不亲咯!”
      刘玄东继续拍大腿笑:“男女授受不亲,老四不跟五妹玩,说要等她长胖了才行,因为瘦瘦不亲。”
      然后他收了笑,嘴唇在微微颤抖,“可惜老二老三已经走了。”
      “老二老三为什么自杀?就是为了扛下一切保全家族。”刘玄东正色道:“聪儿,你切记,不可对外人承认你是林聪。林灵翻不了盘,他害得你这么惨,这次由他扛,也是他罪有应得。”
      林聪沉默不语。
      刘玄东见他这样,又说:“你不会想饶了他吧?”
      “我想咬死他,巴不得他早点死掉。”林聪抬眼看着刘玄东,说:“但我才是林聪,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你太天真了。”刘玄东话风一转,叹道:“可惜我现在自身难保,能苟活已属不易,就是想分你一些钱财家产,也无能为力了。”
      林聪咬着下嘴唇,直摇头,表示不在乎。
      那随从进来了,在刘玄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刘玄东立即起身,道:“皇上罚我呆在尚书府禁足,我该回去了。”然后拿出一只锦盒,递给林聪。
      “第一次见面,大舅送你一点见面礼。”
      时间仓促,也不便推迟,林聪接过,道了谢。
      刘玄东神情落幕,在随从的照顾下,戴上斗笠,披上麀皮披风,走了……
      短短的会面,让林聪回味了许久……
      然后林聪打开了锦盒,入眼处有一封信,取出,上面写着:
      听闻聪儿一直在找两件东西,大舅已替你寻来,或许在你眼里,千万金银也不如此物珍贵——刘玄东字。
      林聪一把抓开盖上面的真丝绣帕,只见下面摆着一根千年人参和一只千年灵芝,其形状与色泽,与他在太医院翻查医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而且品相绝佳。
      “大舅——”林聪抱着锦盒大声哭出来……
      高震将他轻揽入怀,轻拍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他……
      ……
      回程的路上,高震问他有什么打算。
      林聪说:“我才是林聪,婉妹只能以我亡妻的身份下葬。”
      高震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
      林聪看了他一眼:“我没疯,我才是真正的林聪,任何人问我,我都不再撒谎,婉妹是我的妻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高震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刚才你大舅说的话,都白说了吗?”
      林聪拒绝交谈,眼睛看着窗外。
      高震:“……”
      ……
      回府后,林聪哪儿也不去,继续去婉妹的灵前守着,默默地烧了纸钱放到铜盆里。
      高震深吸几口气,温和地说:“我向你保证,婉儿以你亡妻的身份下葬没问题。但你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要说出来与我商量,我帮你拿主意。”
      林聪继续烧纸钱,良久,才抬头看高震。
      “你们都帮我拿主意,所有人都要帮我拿主意,小时候是阿爹阿娘,后来是林灵,现在是你,你们不累我都累了。”
      “你累了就早点休息。”高震说。
      林聪摇头,看了看婉妹的灵位,道:“婉妹生前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的软弱无能,才害她这般结局。从此以后,我要独立去面对,因为我才是正真的林聪。”
      “我们知道你是林聪,没人否定你是林聪,但你不能告诉外人。”
      “凭什么?”林聪满脸不服气地质问:“大舅也说了,就算我承认是林聪,林灵也不可能翻案。”
      “你大舅还说你决不能上了那帮人的当,不能承认你自己是林聪。”
      “我才是林聪。”
      高震以为他在赌气,劝慰道:“别意气用事,你不晓得,有多少人盼着,一但你承认了,你将面对千军万马,你赢不了,就算搭上我们高家,也赢不了。”
      “错——”林聪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清晰地说:“当我面对千军万马独自拔剑的时候,我已经赢了。”
      高震:“……”
      ……
      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林聪开始腹痛,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询儿将他抱到后间入厕。
      这晚,林聪坐在马桶上惨叫,然后,他拉出了一条前所未见的,巨大的白色虫子。
      询儿挑出大虫,喜道:“拉出来了,拉出来了。”
      林聪已经虚脱歪倒,高震将他抱回房。
      终于拉出来了。
      林聪整个人虚脱无力,跟瘫痪了似的,手都抬不起来。
      询儿腿脚快,立即跑到太医院,不多时,皇甫云就赶到了。
      据皇甫云说,拉出来的是子蛊,这对情侣蛊至死不分离,子蛊已死,母蛊也活不长了。
      林聪听说自己战胜了子母蛊,虽然没力气说话,脸上也挂着喜悦之情。
      高震都不知道,原来林聪的性子这般犟,皇甫云刚走,林聪就不想躺床上了,说想去给婉妹守灵。
      林聪不听劝,询儿找来躺椅,将林聪放进去,然后和飞阳俩人抬着,将林聪给抬了过去,停落在婉妹的棺椁前。
      三更时分。
      来了十几个太监。
      为首的是东厂大太监曹公公。
      东厂办事,历来要清场,曹公公走进来看到林聪的样子,尖着嗓子问:“你是林聪?”
      林聪虚弱地点头。
      高震深深地看了林聪一眼,事情瞒不住了,林聪在灵堂大声宣布自己是林聪,这个消息应该立即传到东厂耳朵里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高震按律上前给曹公公行礼,飞阳带着家仆众人,也依次向曹公公行礼。
      曹公公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说有话要单独问林聪,只留下高震在旁边侍着。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整晚,这里灯火通明,林聪开始低声讲述事情经过,从他卖掉东胜卫的产业开始,去往燕京的路上马车摔落山崖,后来林灵变成了林聪,事无俱细,全都说了。
      曹公公一边听一边问,旁边有两个太监负责磨墨和书写供状。
      直到四更过才写完,文书太监又与林聪核对了供状内容。
      曹公公:“既如此,便签字画押吧。”
      林聪的手都抬不起来,无法签字画押,由文书太监抓住他的手按了指印。
      曹公公问:“你瘫痪多久了?”
      林聪还没说话,高震帮他回答:“他瘫了很久了。”
      旁边的太监问林聪,“现在要抬你去天牢与林灵当面对质,你可以吗?”
      因为看起来林聪的身体状态不好,担心他随时断气死掉。
      林聪点点头,表示可以。
      东厂的人办完事,也不过多停留,四个太监分别抬上林聪的躺椅,高震张罗车驾,询儿和飞阳负责驾马车,一行人就往天牢赶去。
      曹公公身边的随侍太监出示了腰牌,天牢的官兵见了,十分恭敬,纷纷向曹公献礼。
      这是林聪第一次来天牢。
      天牢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阴森恐怖,反倒灯火通明,因为曹公驾到,狱官为了讨好东厂,将过道的烛火全部点亮,狱卒全部打起精神,桩子似的站立于两旁,威风凌凌的样子。
      曹公走最前面,他冷眼扫过两旁的牢房,里面有个胆大的囚犯伸出颤抖的手,他见曹公的气势,就知道来了大人物,嘴里低嚷着求救之类的话。
      那囚犯的手伸得长了点,眼看就要碰到曹公的衣裳,站旁边的狱卒眼明手快,一只督棒打下去,那条手臂当场被打折,立即缩回,继而发出惨叫声。
      林聪听到这惨叫,吓得寒毛竖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曹公公的脚步没有停下,斜眼扫了那惨叫的囚犯,那人被这狠辣的眼光吓得赶紧捂上自己的嘴,再痛也不敢叫了。
      身后的囚犯将他拉下,有年老者悄声说,“你疯了,千万别得罪他。”
      那犯人痛得冷汗直流,满脸痛苦的神色,他捂着被打折的手,“他谁?”
      “东厂第一把胶椅。”老者回答。
      东厂之大名如雷贯耳,东厂与锦衣卫并驾齐驱,甚至东厂的风头盖过锦衣卫。
      那人吓得不敢说话了,缩了缩脑袋,他新来的搞不懂情况就被打断了手,好冤枉。
      老者看着曹公一行人的背影,小声道,“这么晚了,他们来提审谁呢?”
      旁边有人搭话:“真好!提审谁,谁就有希望出去了。”
      老者语重心长地说,“不一定,说不定提审了谁,就要问斩。”
      众人皆垂着脑袋,缩回自己原来的角落去……
      曹公公的气场很大,官威更大,径直走到内审间的主位上,八风不动地端坐下,旁边的太监忙着给他张罗茶水,又有人跪地替他整理衣襟鞋靴的仪容仪表,而他什么都不用动,有人还替他将耳畔的几丝乱发打理好。
      因为这里地方窄,高震作为林聪身边的随行是唯一留下的,曹公公的两名帖身随从也留下照应,其余人等包括询儿和飞阳都留在外面等听吩咐。
      林聪因为起不了身,瘫在躺椅上,高震担心他受不住这牢里的阴寒气,幸好他有准备,将带来的小毯子给盖到林聪的腿上。
      不多时,火盘也燃起来了,这里暖和了许多。
      只听有铁链拖地的磨擦声传来,愈来愈近,林灵被提审,东厂太监押着,将他带来了。
      林灵身穿灰色囚衣,双手和双脚都系有铁链锁,囚衣角落和裤边都有破洞,头发凌乱也没梳理,这样的形象,并未使他狼狈,反而他走路的姿势抬首挺胸,一副我不是囚犯,我是自由身的样子。
      刚走进来,林灵就看到林聪也在场,但他视而不见,径直向曹公公行礼。
      曹公微微頜首,吩咐了一句:“坐下回话吧。”
      立即有人给林灵端来椅子,林灵谢过之后就坦然坐下了……
      高震的眉毛一挑,心里暗道不好……
      因为刘玄东的案子牵联太广,虽然高震不了解全部内情,也知道现在朝堂上分两派,有人站刘玄东,有人站林灵,因为林灵知道得太多了。
      以前高震并不清楚曹公公站那一边,但现在,高震晓得了。
      林灵是阶下囚,提审犯人,从来都是跪着说话,哪有让犯人坐下回话的道理,曹公公让林灵以戴罪之身坐下回话,就是一种暗示,曹公站林灵。
      坐头把胶椅的曹公站林灵,那么整个东厂都站林灵?大概率就是吧,曹公公的立场应该就是东厂的立场。
      可惜林聪的情商太低,完全看不懂。
      曹公公下巴微抬,文书太监就将之前林聪的口供拿出来,递给林灵。
      同时又将另一份口供递给林聪,让他看。
      林聪瘫着,手都抬不起来。
      高震代为接过,将林聪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再打开供状让林聪仔细阅读。
      这份口供通一开始就写了林灵假冒林聪是刘玄东授意,林聪也是知道的,还以父母的安危威胁林灵,迫使他必须做林聪。
      读到这里时,林聪只觉得好笑,林灵幼年时父母双亡,祖父才收了他过继给父亲做养子,他哪儿来的父母会受到威胁?
      再后面,林灵直指刘玄东心狠,有意挑起朝堂争斗,包括这次他被抓,再翻供说自己是冒牌货,这一切都是刘玄东安排好的,意在排除异己。
      再往下看,有一段卖惨的文字,林灵说养父母为富不仁,待他苛刻,林聪是个纨绔子弟,他为了苟活,只得做牛做马。
      林聪都替父母感到寒心。
      父亲对林灵视如己出,教他做生意,林灵很聪明,精于帐目,父母都很喜欢他,逢年过节准备礼物都是双份,自己儿子和养子都一样。
      现在竟然得到林灵一句“为富不仁,待己苛刻。”的形容,若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寒心。
      林灵那边同时也在看林聪的供词。
      双方阅后,交还给文书太监,等候问话。
      曹公的随从代替主子问了第一句话,“林灵,你有什么话说?”
      林灵啷声道,“林聪撒谎,什么马车掉下山崖都是假的。真相是刘尚书安排林聪四处游山玩水。什么摔坏了腿也是假的。真相是刘尚书为了杀人灭口,将那些知道我身份的仆从全部杀掉,反而误伤了林聪。”
      林聪立既说,“你才撒谎。”
      那随从严肃道,“没问你话,你闭嘴。”
      林聪:“……”
      林灵又说,“刘尚书以前做户部侍郎的时候,就送礼收钱,养父不喜欢,说过好几次别把我儿带坏了,甚至担心刘尚书这样下去终有一天要出事,林聪会受牵连,因此养父跟我说,养我这些年,就为了出事后由我去扛。”
      林聪听了气得涨红了脸,简直一派胡言,但是林灵口齿灵利,他又说不过争不赢。
      曹公出声,问,“你说刘尚书做户部侍郎就开始送礼收钱,可有证据?”
      林灵摇头,“没有。”
      曹公公冷哼一声,“既无证据,此话不可再说了。”
      林灵立既,“是。”
      场面一时冷清得很。
      缓了缓,林灵又说道,“林聪是个纨绔子弟,终日游手好闲,读了几本歪书,既不考取功名为君分忧,也无事生产到处花天酒地。”
      林聪:“……”
      曹公公说,“絮絮叨叨的指责没有意义。”
      林灵立既,“是。”
      曹公公又说,“关于你们俩人的身份,你是养子林灵,他是林聪,这点你们没有异议吧?”
      林灵和林聪均点头,表示无异议。
      曹公双手抱拳敬了敬天,说,“此案谁是谁非,自有皇上做决断。”
      突有个太监跑进来,在曹公身边耳语几句。
      曹公双眸一亮。
      又有位身穿莽袍年约六旬的大员气场强大地走进来。
      那位大员自顾身份,不愿意进来,站在外边说了一句,“呦!忙着呢?”
      曹公赶紧起身,走到屋外相迎,“什么风吧王爷吹来了。”
      那人哈哈笑道,“你说呢?”
      曹公躬身做了个引路的手势,道,“王爷这边请,咱借一步说话。”
      俩人就走远了,隐约听见那王爷说着什么,“我的手下不懂事,那事吧……”
      曹公立即说,“呵呵,一场误会……”
      声音渐行渐远,显然曹公太忙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这里突然就冷场了,时间安静了良久。
      包括候在外面的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决不出声。
      林灵轻咳一下,突然说,“你不会赢。”
      没说这个你是谁,但都知道这个你字就是林聪。
      林聪虽然虚弱地靠在高震怀里,但他思维清晰,他说,“你才会输。”
      林灵冷笑一下,不打算继续说谁输谁赢的话题,“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其实我很后悔……”
      高震以为他要念叨旧情……
      林灵这才扭头,正眼看着林聪,“我后悔当年就不该救你,你就溺死了多好。”
      林聪,“……”
      这段往事林聪没说过,但高震听福伯说起过,那是林灵刚来的第一年,林聪贪玩在河边玩水抓鱼,差点溺水,是林灵救了他,也因此事,林灵得到林家绝对的信任,从此站稳脚跟。
      林灵继续说,“我眼看着你踩空落水,压根不想救你,你死了我就是唯一的少爷。但是为了取得养父的信任,我权衡再三,不如将你救下更划算。”
      林聪,“……”
      “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凭什么你做正牌少爷?仅仅是因为命好,投了个好胎。家里的生意全靠我,凭什么我只能做你的附庸?你一介好吃懒做的平庸之人,凭什么做林家的当家?”
      林聪轻声问道,“所以你恨我?”
      林灵哼了一声道,“你还不够资格,你从来都不是我你对手。我哄你巴结你都来不及,有你们林家做我的垫脚石还行。”话风一转,咬牙切齿他说,“我恨的人是刘玄东。”
      林聪,“……”
      隐约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守在外面的太监纷纷行礼,“曹公公……”
      曹公快回来了。
      林灵长话短说,“我们俩个,只能活一个,我救过你一命,一命还一命,十分公平……”
      林聪,“……”
      曹公公己走进来,坐下,想了一会儿自己的事,抬眼看了看林聪和林灵,吩咐道,“今儿就这样吧,此案圣上面前自有公断。”挥了挥手,“把他押下去。”
      太监就来牵林灵的铁锁链。
      林灵起身,对曹公公行礼后,转身就走。
      林聪突然问,“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因为声音大得有些唐突,打扰了曹公想事情。
      曹公公微抬眉毛,瞄了林聪一眼。
      林灵停下脚步,扭头看看林聪,冷声道,“你终于问出来了。既问了,就仔细听好。我对他们下情蛊。他们便一生相爱永无纳妾出庶子的可能。我再弄死其中一个另一个也活不长。现在你晓得了,是不是会失眠自责懊悔呢?”
      林聪激动得咬紧牙关全身发抖,“……”
      “自责懊悔就对了,因为有你这种蠢货儿子,我才有机会对他们下手。你最好以死谢罪,亲自下去跟他们道歉。”
      林聪情绪失控,哇地失声痛哭,哭了两三声就昏厥过去。
      林灵走了……
      铁锁键磨地之声渐远……
      这是林灵与林聪的最后一次对话……
      曹公微挥挥手,还在继续想别的事,示意林聪和高震他们都可以退下了……
      ……
      林聪过得昏昏噩噩,各种做梦,一会儿梦见父母,一会梦见林灵,画面切换得很快,心境落差的变化极大,醒来就一直哭,哭累了又继续睡。
      高震就守在屋内寸步不离,一听到林聪哭闹,就过去抱抱他,安慰他。
      “我难受得很,不如死了算了。”林聪这么说。
      “死什么死?”高震说:“人生苦短,别老想些难受的。”
      “我又不学无术,又不思进取……”
      “过好你自己人生就行了,别管旁人说什么。”
      “是我害死了爹娘……”
      “你没那么大本事。”高震劝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病,爹娘在天有灵才会安心。”
      “可是我很没用,活着也是拖累你。我很累……”
      “累了就闭上眼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林聪双手抱头,缩在被窝里,高震轻拍他的后背,直到他再次睡着。
      飞阳负责端药打水什的的,每见林聪哭闹,内心就很烦躁。
      “小哑巴也太懦弱无能了吧!林灵明摆着拿话挤兑他,他怎么就走不出来了?”飞阳说。
      高震替林聪擦掉额头冷汗,道,“他终究是仁慈的,嘴上说恨林灵,内心又觉林灵救过他而有所亏欠,真恨也恨不起来。”
      飞阳说,“小哑巴太窝囊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高震叹道,“原以为我很了解他。现在看来,终究是林灵更了解他,知道怎样把他打压得爬不起来。”
      询儿来报,说东厂的人登门拜访要见高震,就是曹公公身边的文书太监,更奇怪的是,那太监还带着一位盛装打扮年轻俊朗的男子,那男子的容貌长相与哑巴哥有八分相似。
      高震眉毛一挑,与飞阳对视一眼。
      “昨天晚上正好杀了一只大鹅。”高震这么问。
      飞阳点点头。
      高震靠过来小声说,“炖鹅。”
      飞阳:“……”
      ……
      文书太监带着两个随从和一位年轻人向高震见礼。
      “高大人,这位小倌,名叫甜甜。”文书太监这样介绍。
      甜甜身段轻盈,上前拜倒,“高大人……”
      高震似笑非笑的样子,“掌事公公找我有什么事?”
      文书太监也不急,在高震的带领下,踏步进了院子,先沿着前院看了看景色,随口赞了几句,说谁家大官人院子里的奇花异草是曹公公送的,高大人您若喜欢,改明儿也送您一支。
      高震微笑道:“我不喜欢花草,都是下人在打理院子。”
      走进大厅,文书太监下巴一抬,随行人员立即将抱怀里的字画拿出来,展示给高震看。
      是一幅《大鹏展翅》图。
      高震对字画什么的没有研究,是不是名家真迹也瞧不出来,但能看出画的意思,官场上送《大鹏展翅》喻意大展鸿图之意。
      “掌事公公这是??”高震假装看不懂。
      文书太监笑道:“呵呵呵,高大人是晓得的,曹公公平日太忙,虽然忙,也没有忘记你,这副画就是曹公公送给你的。”
      高震半搭着眼皮,似笑非笑地说:“在下何得何能,竟能得曹公公送来的字画?”
      文书太监轻咳一声,陪笑道:“今儿我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曹公公知道你与令妹兄妹情深,介于林聪的案子牵涉到令妹,曹公公一直没对你表示过什么。现在林聪和林灵双方都写了供词,这桩案子不日将呈献给皇上。曹公公托我给你带句话,刘尚书必被问罪,他并不是你什么亲戚,希望你认清当下的形势。”
      高震默了默,说:“刘尚书一案还轮不到我说话。但我要说的是,林聪是我的妹夫,林家与我家也是三代的交情。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弃林聪于不顾。”
      文书太监听了,嘴角含笑,道:“甜甜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今日献个丑。”
      话刚说完,甜甜起身,他走上前,朝高震一拜。
      随行太监就有一位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笛子,开始吹笛,准备挺充分的,乐声也有了,只见甜甜退后三步,随笛声翩翩起舞。
      甜甜是男优,舞姿与□□的柔和有些不同,偏向刚硬,又不失优雅。
      高震看得面无表情。
      文书太监看得面带微笑。
      一曲终,甜甜跪拜于地,用柔和的男声说:“大人……”
      高震:“原来你就是甜甜。”
      甜甜一震,衣袖挡唇道:“大人竟然听闻过小人的名字……”
      文书太监见他们聊上话,笑容更深。
      高震说:“以前林灵假装林聪的时候,跑来向我推荐,说他包了翠竹轩的甜甜,还夸你姿势全都会,腰软嘴甜不偷懒。”
      甜甜的表情未见尴尬,反笑道:“大人说笑了。”
      高震微抬下巴,“你坐旁边上吧。”
      甜甜低声欢呼入了座。
      文书太监见状,也乐了,看来带上甜甜是对的,高震是武将,送什么“大展鸿图”呀,文官的那一套不适合,幸好林灵献计,说献男色,甜甜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现在看来,还是林灵更了解高震,送男色是正确的。
      高震吩咐下人摆茶点,现场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和谐,文书太监跟甜甜使个眼神,以示表扬。
      “高大人给表个态吧,方便奴才们回去交个差。”文书太监这样说。
      高震说:“劳烦掌事公公跑一趟了,画带回去,我不收。”
      “呵呵,好,甜甜留下吧。”
      高震皮笑肉不笑地说,“是谁跟公公出的主意,把甜甜带到我府上的?”
      文书太监道:“当然是林灵,他晓得你喜欢哪一口。”
      飞阳已经摆了三只木杯,里面盛装着香茶,茶上面飘着几片茉莉,十分清爽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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