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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棒打鸳鸯 ...


  •   屋里,高震安排婢女安抚照顾妹妹,他对林聪说,“你们不是情比金坚吗?为什么说好一起出布,你出石头,她出剪刀?”
      林聪依旧惊魂未定,道,“婉妹有身孕,她要保护腹中孩子,我不会怪她。”
      高震说,“当女人跟你说要死一起死的时候,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没有真正遇到危险。危险到了,能跑就跑,就不会跟你一起死了。”
      林聪说,“婉妹为保护孩子应该这么做,我虽然做不了母亲,但我做过儿子。”
      高震,“你就继续骗自己吧!”
      过了一会儿,回程的路上,林聪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对高震说,“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妹约定一起出布?”
      高震:“……”
      又过了一会儿,林聪说,“你怎么知道婉妹跟我说要死一起死?她说这话的时候你还没来对吧?我们猜丁壳你又不在场,怎么知道我们约好一起出布?”
      高震不说话。
      林聪,“难道这就是你安排的?”
      高震轻哼一声,小声道,“有够蠢的现在才反应过来。”
      林聪心里憋着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缓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你安排这个有什么意思呢?”
      ……
      这次试探人性,高震原本希望林聪看清真相,结果却相反,林聪更加迷恋进去。
      就因为那句,“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林聪己经忘了婉妹之后出了剪刀,唯一记得这句话,似干万斤承诺,他决定永不相负。
      高震也只能一声叹息。
      ……
      即将过年,新年尹始,除旧迎新,钦天监安排了很多活动,皇帝要出宫去天坛祭拜,然后祭祖,百官大宴。
      这几日不用早朝,高震都待在家里,也不出去应酬,因为家里有两个不让他省心的人。
      大清早的,林聪也不睡懒觉,他以为高震上早朝去了,反正高震没在房里。
      林聪对镜将自己收拾整齐,抱着琴滑出门。
      来到大厅,却见婉妹与高震都在,飞阳正在摆朝食。
      高震见了他,道,“过来一起吃饭。”
      林聪默默地滑过去,坐到桌边。
      算起来,这是自那年七夕节后,他们仨人第二次同桌吃饭。
      席间,一直无话。
      气氛有点尴尬的样子。
      林聪依旧是肉麋粥,高震习惯性地替他剥了虾皮,将干净的虾肉放到林聪的碟子里,又替他剥了蟹黄。
      婉儿第一次见到哥哥的这副作派,有点吃惊,倒是旁边侍候的飞阳和询儿见怪不怪,都习惯了。
      “聪哥,你吃这个。”婉儿夹起一片火腿,也放到林聪的碟子里。
      林聪还没说话。
      高震立即,“这肉太柴了,他咬不动。”然后不经林聪同意,将碟子里的火腿给夹过来放到自己的碟子里。
      林聪:“……”
      “哥,你别这样。”婉儿说。
      “别怎样?”高震的声音平淡,“他咬不动这些硬的。”
      婉儿:“……”
      林聪手脚麻利地伸出筷子,将高震碟子里的火腿给抢过来,“不,我喜欢吃这个。”然后放进嘴里,赞道,“真好吃。”
      婉儿见了,微笑道,“聪哥,你虽然少几颗舀牙,但也不能只喝粥,那样不顶饿,剩下的牙齿也要多练练才好。”
      林聪立即点头,“好的。”
      然后就见林聪神色奇怪的样子,用力嚼了嚼了,整个吞下肚……
      高震在旁边:“……”
      林聪微笑,“我以前就喜欢吃火腿,尤其是这种咸鲜味的,特别好吃。”
      婉儿:“这是蜜汁味,不是咸鲜味。”
      林聪:“……”
      高震苦笑,看了林聪一眼,“吃不出味道,就不要硬撑。”
      婉儿:“为何聪哥吃不出味道?”
      “他吃的药太苦,吃别的都没什么味道了。”高震这样说。
      “哦。”婉儿还是有些失望的样子,低下头。
      林聪为了化解尴尬,想给婉妹添菜,但他也不会剥虾皮,大虾是他的最爱,他的习惯当然要把自己喜欢的分享给婉妹。
      于是林聪将碟子里,刚才高震给他剥干净的虾仁夹起来,放到婉儿的碟子里,这情商也没谁了。
      “婉妹,你吃点虾。”林聪柔声说。
      高震立即将这只虾仁抢过来,继续放到林聪的碟子里,道,“婉儿会剥虾,你的自己吃。”
      婉儿:“……”
      林聪:“……”
      气氛好尴尬,高震就像拿着大棒守在旁边的人,随时准备棒打鸳鸯似的。
      林聪觉得有些吃不下了,婉儿味口也不佳。
      饭后,林聪想与婉儿聊些诗书画之类的,高震又以林聪需要扎针为由,将林聪给推回房间了。
      林聪气得肚子涨痛,但他又没有办法与高震对抗,唯一能做的,就是忍气吞声。
      询儿帮他扎针灸的时候,林聪就咬牙不说话,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假装看不到高震。
      高震才不管他这样幼稚的举动,径直在屋里擦着佩剑。
      终于,针灸扎完了,林聪爬起来,收拾整理了装束,抱着琴,又要出门。
      婉儿并不在大厅,当她听到林聪在大厅抚琴的声音,也出来了。
      画风也是奇特,高震随着林聪的琴音,在院中舞剑……
      林聪看到婉儿出来,对她笑了笑。
      婉儿也坐下,与林聪合奏一曲,而他俩人合奏的时候,高震依然在院中舞剑……
      至少气氛比之前同桌吃饭的时候好多了。
      一曲奏完,高震继续舞剑。
      林聪和婉儿一起写字画画,高震还在舞剑……
      只要高震不来打扰他们,林聪就无所谓。
      因为昨天婉妹说过“我不走,要死一起死。”这句话,林聪的情绪很好,他提笔写下一行字: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婉儿在旁边看了,就捂嘴笑。
      俩人四眸相对,正是含情默默的时候,不知何时,高震已停下练剑,走拢桌边,就这么看着他们,当然,也看到桌上写的字。
      高震不顾他俩人的感觉,一把将字拿起来, “我说过,不准私相授受。”然后将纸揉成一团,随手一抛,就给甩了。
      林聪涨得满脸通红,吭都不敢吭一声:“……”
      婉儿也红了脸:“……”
      高震不再解释什么,继续回院子里练剑。
      林聪很郁闷,但他生性懦弱且优柔寡断,也没有什么办法。
      当晚,又是一起用晚餐,婉儿给林聪添的菜,大多是硬菜,林聪还是全部吃了,整个吞下肚的。
      回房后,林聪不想理高震,也不跟他讲话,心里不高兴,自然而然就表露在脸上。
      尽管林聪不想理高震,但也不可做到真的不理他,因为高震都允许他和婉妹交往了,如果得罪了高震,被下一道禁令,他与婉妹的事就要完蛋。
      为了不得罪高震,林聪开始了小心翼翼地与他相处模式。
      而这只是个开始。
      林聪愈是退让,高震愈是得寸进尺。
      写情诗都是私相授受,更别说互相赠送物品,完全不可能。
      幸好,高震也不是每天都有空,在家休息了三天,早朝就开了,高震又要赶去上早朝。
      这时林聪与婉儿好像同时松了一口气似的,林聪让询儿离开,不准跟着他。
      询儿不听,婉儿也很生气的样子,找了个借口,让询儿去办事,询儿不想去,婉儿大发脾气。
      有老婢女指责询儿不守规矩。
      林聪说:“询儿,你去买回来吧,我不会有事的。”
      询儿只有去了。
      一个时辰不到,询儿就回来了,却见林聪和婉儿相谈甚欢的样子。
      询儿看到林聪的笑容,竟是看呆了。
      林聪和高家小姐重叙旧好,高震的确可怜,但是站在恩公的立场,就不一定了,恩公肯定希望林聪幸福。
      林聪一笑起来,就像那年初春,整个东胜卫城的桃花都飘飞了起来。
      询儿觉得,他需要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这阵子高震对林聪和婉儿的打压,询儿都看在眼里,林聪虽然不说什么,一直郁郁寡欢,就是因为高震从中做梗。
      现在林聪的状态,就像两年前刚与高震好上的时候,那时林聪的脸上总挂着发自内心的,温和而平淡的笑容。
      之后他陪林聪住太医院,林聪只有收到高震的来信,才会这样笑。
      现在住新这座新宅子,林聪只对高家小姐这样笑。
      询儿由始自终都是维护林聪的。
      如果自己走过去,林聪就会提防他,然后询儿决定,假装没看到,守在远远处就好。
      当天,询儿并未与高震如实汇报情况,隐瞒了林聪与婉儿相谈甚欢的场景,说他俩人只是弹琴做画而已,并无过多交流。
      林聪正在伏案写字,听到询儿这么跟高震汇报的时候,抬头看了询儿一眼,同时感激询儿帮他打掩护。
      询儿回了他一个眼色,意思是,我懂。
      林聪特别感动。
      再之后,高震出了门,林聪已不局限于跟婉妹待在大厅,第一次进了婉妹的房间。
      俩人关上门来天南海北地聊着天,询儿就伏手后背立于门外,偶尔能从门缝里传来林聪与婉妹的哈哈笑声,询儿听了,都会心一笑,不多管闲事。
      高震要回来了,询儿会敲门进去,将林聪推回房,并且一如既往地告诉高震,他们白天只单纯交流了琴棋书画。
      其实林聪都没搞懂为什么,询儿怎么就帮自己了呢?
      询儿搞的这些小动作能瞒过高震,却没瞒过飞阳。
      兵部没什么事了,飞阳每天去点个卯就回来,立既就发现了。
      但是站在飞阳的角度,不会揭穿询儿,因为林聪把心思放在婉妹身上,就不会再全心对高震。
      所以飞阳自然而然地帮着询儿打掩护。
      正因为询儿和飞阳一起打掩护,林聪与婉妹的交往愈深,高震没有过多察觉到。
      岁末更新,明天就是新年了。
      林聪坐在婉儿的房里,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又找来印泥,在上面盖上手印。
      婉儿在旁边问:“聪哥,你将实情写出来,不怕吗?”
      “不怕。”林聪正色道:“如果你有办法将这信送出去,我就敢对任何人说,我才是林聪。”
      婉儿的眼眸闪动着泪光,细声细气问:“阿爹的意思,你承认了是林聪,林灵或许有机会脱罪,但无十足把握。二婶的意思是,你承认了是林聪,她就能为我们做主。唯有哥哥坚决反对,不准你承认你是林聪。”
      林聪说:“所以,你哥的反对没有道理。我的确是林聪,现在我只是将实情写出来而已。”
      婉儿点点头,打了个手势。
      身后一位服侍的老婢靠上来,婉儿将信收好放入封信里,递给老婢。
      老婢接过信,恭敬地退下,然后从后门离开……
      守在门外的询儿给飞阳打了个眼神。
      飞阳点点头。
      询儿悄无声息地转到后门,跟上那老婢……
      屋内,婉儿提意天冷,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聪哥,你说我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婉儿一边替他倒酒,一边问。
      “肯定是儿子。”林聪回答。
      婉儿叹息一声:“你别骗我了,都说儿丑母,可我怀孕后,愈来愈漂亮,肯定是女儿。”
      林聪微笑:“生儿勿喜,生女勿优,都挺好。”
      俩人碰杯,互相喝了一口,婉儿又问:“你会介意吗?”
      这件事已经聊过很多次了,林聪知道婉儿顾虑深重,只得放下酒杯,再次强调:“不介意,你怀着林家的孩子,这孩子姓林,永远也不会变。我会照顾好你们母子的。”
      婉儿继续给他添杯,自己又倒了一杯,道:“为什么我们错过了?我就想不通,如果当初我嫁的你,就不会落到像现在这样的境地。”
      林聪安慰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生起起落落,迈过了槛,不就好了吗?我们重新开始,不也一样吗?”
      婉儿笑得凄凉,一头昂尽杯中酒,又自顾自地添杯。
      “你是男的,可以重新开始。我一个妇道人家,一失足成千古恨。”
      林聪失笑:“哪有千古恨这么夸张?不论男女,谁都可以重新开始。”
      婉儿看了他一眼,继续添杯……然后自顾自地一昂头,喝光……
      林聪说:“你怀着身孕,少喝点。”
      “这酒不醉人。”婉儿一边说,一边替林聪添杯,自己也倒满。
      然后俩人对碰酒杯……
      “聪哥……”婉儿的声音有些飘忽。
      “嗯。”林聪还在喝酒。
      下一刻,“哇——”地一声,婉儿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趴桌子上了。
      林聪吓坏了,大叫:“婉妹——”
      与此同时,飞阳撞门而入,当他看到高婉儿趴桌上,吐得到处是血,也吓了一跳。
      林聪手忙脚乱地将婉儿扶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婉妹——你怎么啦——”
      婉儿气若游丝地说:“他们安排你写完供词,我就与你共饮毒酒,制造一起殉情的假象。”
      林聪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他们是谁?告诉我,他们是谁!”
      询儿回来了,手里拿着那封信,有询儿在,老婢没有机会将这封供词送出去。
      飞阳急得想哭。
      询儿上前查看,道:“鹤顶红,没救了。”
      林聪除了哭还是哭,悲痛地说:“婉妹,你明知道我百毒不侵,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毒?为什么不给孩子一个机会?孩子还没看看这个世界,你为什么要带他走?”
      “你写完供词,我就要与你殉情而死。”婉儿说了最后一句话:“他们是这样安排的,我没有办法。”
      言毕,气绝身亡。
      ……
      新年第一天,高家府邸就挂出白灯笼,在办丧事。
      婉儿的葬礼上,高铭钧明显不高兴,因为看到林聪还全须全尾地坐在轮椅上。
      高震主持葬礼,他全程紧绷着脸,拒绝与父亲说话。
      高铭钧想与儿子说什么,高震都将脑袋调转过去,假装没听见……
      二婶也来了,哭得伤心。
      林聪的神情落寞,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二婶来到灵前,他突然大声说,“二婶,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二婶一怔,抹了一把泪,道:“什么话?当然算数。”
      林聪不顾高家亲友在场,鼓起勇气道,“二婶说过要替我和婉妹做主,我才是林聪,婉妹是我的妻子,她要以我亡妻的身份下葬。”
      众人:“……”
      高铭钧听了面露喜色。
      高震走过来,抓住林聪的轮椅,低声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林聪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不怕高震的脸色,“婉妹是我的妻子,我才是林聪,婉妹只能以我的亡妻身份下葬。”
      高震担心他说太多,跟人说:“他神志不清了,我带他下去。”就把林聪推走了。
      林聪还在大吼:“二婶,你说过要替我和婉妹作主的,我才是林聪——”
      二婶怔了……
      众亲戚们就围过来打听消息,二婶吸了吸鼻子,保持仪态道:“别打听,散了。”
      大家就各自退下了。
      回房后,高震质问他:“你到底要闹哪样?”
      林聪习惯性地还是有点怕高震生气,但婉妹已经死了,他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他说:“我没闹,我才是林聪,婉妹只能以我亡妻的身份下葬。”
      高震说:“下葬事宜还未定,你不用这么早说。”
      林聪:“我就要说,我才是林家的当家,我才是林聪,凭什么我不能说?”
      高震:“……”
      “我要对所有人都说,我才是真正的林聪,那个牢里被抓起来的是假的,他是林灵。”
      高震直接捂住他的嘴:“你是不是疯了?你以前不这样。”
      询儿和飞阳也来了,俩人守在屋门口,以仿止有外人靠近。
      林聪将他捂嘴的手扒开:“我没疯,疯的人是你。你管我这样,又管我那样,不准我这样,也不准我那样。你就是想控制我。”
      高震深吸口气,压住情绪:“我没有控制你,我是在保护你。”
      林聪怼他:“打着保护我的旗号,其实就是控制我,林灵当年也这么说,你现在也这么说,你不觉得太假了吗?”
      高震的气不打一处来。
      飞阳听不过耳,冲上来骂他:“你个白眼狼!怎能把义父比做林灵?义父待你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聪暴发了,与飞阳对吵:“好什么好?他已经变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高震了。现在的他与林灵就是一路人,都想控制我,凡事都要管我。”
      飞阳指着他的鼻子,想扇他两个大嘴巴子:“白眼狼你没良心的吗?义父怎么对你,林灵又是怎么对你?你心里没数吗?”
      “我才是林聪,我是林家的当家,婉妹是我妻子,婉妹只能以我的妻子身分下葬。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凭什么不准我说。我就是要说,我才是真正的林聪。”
      俩人争来争取,话题不在一个点上。
      飞阳讨论的重点是,义父待你好,不同于林灵。
      林聪争执的根源,我才是真正的林聪,婉妹已经死了,凭什么不让婉妹以我妻子的身份下葬。
      高震听了直皱眉头,打断俩人,问他:“你真的要向世人说明,你才是林聪?”
      林聪点头:“是的。”
      高震说:“我不是想控制你,我也无法左右你的思想,但你做这个决定以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毕,高震回头看了一眼询儿。
      询儿朝他点点头……
      林聪:“……”
      ……
      已是薄暮时分,还下起了小雪。
      林聪的眉头微微一皱,望向车外,内心打定主意,不论高震带他去见谁,他这次都要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动摇。
      街道两边点起了玲琅满目的灯,五光十色,隐约能听到几下弹,两句唱,绰绰约约,歌舞坊间有人来演皮影,影子在幕布上摇来晃去,讲的是光怪离奇的神仙鬼怪故事。
      林聪看着皮影,心想,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马车饶过一处小胡同,径直往里走,声色渐弱,也没什么行人,安静了许多。
      车行至小院门口,只见一名男子瘦骨嶙峋,三十来岁,随从打扮,皮肤粗糙,身穿干净的粗布袍子,无声无息地守在院门口,他看到马车,扬起一阵风,进了院中。
      高震将林聪抱下马车,飞阳端来轮椅,询儿已经率先走进去。
      雪大了一点,片片纷飞,满庭的雪白。
      飞阳推着轮椅,高震走旁边,缓步进了院子。
      询儿已经进了屋子,林聪听到他在唤,“恩公,我们来啦——”
      林聪心里好奇,询儿是个话唠,生平最喜欢聊天,猫狗打架他都能聊小半天,竟然从来没听他讲起这位“恩公”是何许人也。
      “来了么……”里面有个男人在说话。
      那男人信步走出来,却是刘玄东,呼吸的气还带着白雾,定定地看着林聪。
      如同一道惊雷劈过林聪的脑海,如同万丈孤峰落雁飞回,如同群山崩摧,沧海倒灌。
      那一刻,林聪已不知该说什么,不住发抖。
      “聪儿。”刘玄东的嘴唇动了动。
      林聪踉跄差点从轮椅上滑下去,全身都在发抖,他想喊,却仿佛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想哭,眼泪却不知去了何处,眼里只是一阵酸涩。
      “大……大舅,大舅舅。”林聪颤声道。
      刘玄东比起三年前老了很多,五十多岁的年纪满头白发,他伸出手,询儿赶紧扶上他。
      “恩公,您慢点走。”询儿这么说。
      原来询儿喊的恩公,竟然是大舅,那么询儿是大舅的人?
      林聪意识到这一点时,更惊愕不已。
      刘玄东走拢,他看着林聪的眉眼,缓缓道:“聪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听到这话,林聪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这些年受的苦,遇过的险阻,筑起的防线,终于在这句话前彻底崩溃。
      林聪只是无声地流泪,他无意识地抬起手,刘玄东握住他的手,就站在他的身前。
      高震深吸了口气,守在林聪旁边,看着他们。
      林聪先是无声地淌泪,最后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刘玄东,埋在他的腰间,大哭起来。
      刘玄东抱着他,慢慢地单膝跪了下来,把他抱在怀里。
      院中雪花飞扬,冷风卷着白雪四处飘荡,温柔地掩盖了所有的创伤与痕迹,仿佛那些悲伤从未发生过,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瑞雪兆丰年的洁白。
      询儿和飞阳都是身穿长袍,披着斗篷,全身都是雪,站在门外一左一右,飞阳忍不住朝里头看了一眼。
      屋内升着火碳,刚才守院子那个随从就负责在旁边添碳煮茶。
      刘玄东与林聪坐在榻上,彼此相对。刘玄东沉吟不语,眼里带着悲伤的神色,伸出手抚摸林聪的侧脸。
      林聪却喜极而泣,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刘玄东抬手,摸了摸他的手。
      虽然来时戴着手套,但刘玄东的手指仍一阵冰凉。
      “像,下巴嘴唇更像你娘。”刘玄东这么说。
      林聪坐在刘玄东身边,有些紧张,并感觉到刘玄东似乎比他更紧张。
      刘玄东眼中带着泪,不禁又笑了起来。
      “你第一次来尚书府,我见到你坐在轮椅上。”刘玄东说,“我就觉得隐隐约约,有什么不对,那夜你娘给我托梦,说你回来了。”
      “是吗?”林聪眼里也带着泪水,诧异地问,“阿娘还说了什么?”
      刘玄东秋摇摇头,说:“记不清了。”
      二人相认后,第一件事居然是谈一段梦境,林聪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玄东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低头看他的手,再看林聪的脸,另一手拇指抚摸林聪的眉眼。
      “我长得不太像我娘。”林聪答道,“都说儿像娘,阿娘却说我像阿爹。”
      “我只见过你爹的画像。”刘玄东说,“他有你全部的东西,包括随身之物书信印件和钱财,最初我便觉得不对。”
      “大舅是什么时候确认他是假的呢?”林聪好奇。
      “第二天。”刘玄东说,“他来后第二天,我便知道他是假的了。”
      林聪惊愕不已,包括旁边的高震听了,也呆住了。
      刘玄东回忆起来,他们五兄姐,后背都有块黑痣,五妹曾经写信回来说,聪儿后背也有颗小黑痣,当时众人阅信后只是一笑,却未料到正是这颗小黑痣,成了相认的关键。
      除了刘玄东,刘家四爷也查觉有异,林灵的模样不像五妹。
      第二天刘四爷就请林灵去泡温泉浴,回来告诉大哥,这小子后背没有小黑痣。
      刘玄东久居官场,为人精明,处事十分老练,知道这其中有异,五妹的信中提过收养了一个叫林灵的养子,既然林灵敢假装林聪,肯定有绝对的把握不被穿帮。
      刘玄东怀疑林聪已经遇不测,或者被控制起来了,所以他猜到这人是冒牌货,也不会张扬。
      林灵处事圆滑,帐目过目不忘。
      五妹的信中写过聪儿愚钝,林灵的性格更加暴露了他不是林聪。
      于是,自认为演得滴水不露的林灵,与老狐狸一样精明的刘玄东开始了对手戏。
      祖母离逝,刘玄东还主持大局分这个外甥一些家产,甚至在分家协议上,也写明了,“五妹的独生子。”并没有标注林聪的名字。
      这些都是刘玄东准备的坑,林灵跳得心甘情愿。
      刘玄东做了户部尚书,就知道仕途之路不长了,开始安排后路。
      林聪就好奇,为何呢?
      刘玄东摸摸胡子笑道:“这数十年来,有几个户部尚书能做长久?短则一两年,长则三四年,必遭轮换掉。”
      林聪,“……”
      刘玄东也没有继续解释,又说:“既然他这么能干,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说这话时,刘玄东看了高震一眼,淡然道:“就是苦了你们高家女儿,我那时不确定聪儿还活着,婚期在既,只能任由他冒充身份娶了你的妹妹。”
      高震默了默,“……”
      刘玄东安排外甥进了户部做算暨,还是算暨主持,明面上是照顾自家亲戚,实际上是让林灵做替罪羊。
      “替罪羊??”林聪问。
      刘玄东淡笑:“因为你生死未卦,我必须稳住他,又不能让他发现我已怀疑他,他霸占你的一切,无非图个名利二字,我就正好利用他的贪婪。”
      林聪:“……”
      林灵是逢场作戏的高手,刘玄东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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