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尘》像傻瓜一样去爱

5、训练二【第一批筛选】

　　自古适者生存，勇者胜。
　　可生存在哪里呢？机会如此的渺小，如同沙子一般，一不小心就会从手中滑掉。
　　几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拿着一本黑牛皮笔记本和一叠小钢牌进到集装箱里。
　　“三队，这是年底最后一批成员了吧？”一个长发女人翻开笔记本，笔锋迅速记录着什么。
　　黑衣女人点了点头，说道：“三队明天要用五号训练箱，你去通知一下小孟。”
　　“好的三队。”长发女人翻眼一扫瑟瑟发抖的女孩，精准地报出：“人员十九，无外貌缺陷，收录备记，核准无误。”
　　“小闵，给她们发钢牌。”
　　被叫作小闵的女人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按次序排好的钢牌，在笔记本上签了名字。
　　接着，小闵给每个女孩都发了一枚钢牌，秦惜怡领到的数字是X三19，冰冷的钢牌套在裸露的手臂上，带来一阵彻骨的寒。
　　被带上钢牌后，她们就完全只是一个数字了，没有人会再在乎你叫什么，姓什么，就算你下一秒倒地而亡，记录本上也只会划去一个编号。
　　用秦岑笑后来的话说，叫猪狗不如！
　　一切记备好后，黑衣女人在笔记本上做了证明，长发女人功成圆满，低身出了箱子。
　　不过几分钟的工夫，有几个女孩子就冻得受不了了，她们双手交叉摩擦手臂，牙齿不断地打战。
　　两个男人拎了几桶水进来，生锈的铁桶里，清冽的水面上漂着几片枯叶。预感到接下来的事，秦惜怡咬牙握紧了拳头。
　　黑衣女人用眼神示意两个男人开始，他们便一人提起一桶水，朝面前两个女孩身上泼去。
　　“啊！”两个女孩惊叫着躲到一边，可惜铁链束缚她们的行动，水毫不偏差地泼到了她们身上。冰冷的水珠自发稍欲欲垂落，湿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这一桶水，对这两个已经能到达耐寒极限的女孩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其他女孩的身体开始颤抖地更剧烈，一桶接一桶，惊叫声不绝，谁也没能逃脱魔爪。
　　最后轮到秦惜怡时，黑衣女人制止了男人的动作，她从地上又拎起一桶水，口吻冰冷：“给她两桶。”
　　那一瞬间，秦惜怡分明看到了她嘴角的一抹阴笑。坚强的心突然不自觉地一抽，两桶水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仿佛这已经不再是无形的水流，而是结块的冰，她浑身的筋络同时抽搐，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黑衣女人又拎起一桶水，把女孩们脱下来的棉衣全部浇湿，也把女孩心中唯一的一点火光，无情绝杀!
　　“把她们带出来，到1号场地整队。”

　　今天是大年初一，走到集装箱外面，手脚已经冻僵的秦惜怡忽然想起。初一的风真是特别的冷，吹在身上剜肤的疼。以前过年，就算没有机会出门，也可以懒在被窝里睡个饱觉，被窝真暖和呀！手脚可以自由地打架，亲热得像兄弟！
　　兄弟！秦惜怡又想起了那张经常挂黑的脸。秦岑笑，你现在也和姐姐一样痛苦吗？弟弟，幸好，幸好你不是幸福家庭走出来的孩子，你有一颗比别人坚冷的心，这会让你少受一点苦，真的，一定会的！
　　手指硬的已经握不成拳，血液凝固在指尖，稍稍弯曲就刺麻地疼。
　　十九个女孩站在一号空地上，任凭寒风凛冽，也被遏令不准动一下，耳边除了风声，哨声，还有绝望的呜咽声。
　　这算是优胜劣汰吗？未免来得太直接了一点!
　　秦惜怡定定地看着前面跑过来的一队人，那么整齐有序的步伐，那么冷酷绝情的眼神，她们绕着空地跑步，耳朵和眼神只听命于哨声，对站在中间的同时受害者的女孩视若无睹。或者在她们眼中，这群女孩不过是人肉做的桩子，没有灵魂和生命，又或者，她们经过这样残酷而残忍的训练侥幸存活下来后，对别人的磨难已经有了一种报复心理，更或者，她们不仅是麻木，而是连心和思想也被罪恶浸化，与这些恶魔站在了同一战线！这是多么可怕的成长！
　　秦惜怡闭上了眼睛，她习惯了闭眼，即使无法推开污浊，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再者，她的视线里，已经白茫茫的一片，视神经好像也被冻住了。渐渐的，她开始感觉不到寒冷，只听到身体有结块的声音。
　　她要活下来，这是意识被冻结前，唯一传给意志力的指令！
　　不久，她的脑海中“轰轰”两声巨响，凿开信念一点坚固的墙垣。她知道，有人倒下了，而且，再也站不起来了！
　　死亡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发生在她身边，空气中仿佛被抽掉了二分之一的氧气，让呼吸变得如此稀薄无力。如花的青春绽放在春光中，消失在冬季里，白雪是她们唯一素净的归宿。
　　她们或许至死都没有明白，自己只是一个黑暗组织的试验品，命运选中她们的那一刻，死神就形影不离的陪伴。其实这样也好，死亡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秦惜怡在心底长叹一声，这是她第一次对生命这样长吁短叹，这也更加证明了她小孩子的脆弱，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活在世界之外的，可以看淡一切，但现在她知道，她原原本本地活在世界中，活在最底层，有放不下的东西，有看不开的事。
　　比如，十九个女孩七条生命的消失！这是一个足以让□□动容的数字，在这里却永远不会有人在意。因为这里没有人把它当命，即使有人把它看成是命了，也只是看看而已。
　　如果不想让自己被别人赤裸裸的看着，那就不要让自己倒下去。
　　不要让自己倒下去，这是秦惜怡三年训练过程中对自己的心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在最痛苦的那一刻，力量的信号灯红光直闪，秦惜怡知道，她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在这种时候，除了顽强的求生意志，别无他物。死亡在召唤她。
　　她看到一座桥，桥下暗潮急湍，桥那边，春光旖旎。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正张开双臂热烈地期待她走过去，她真的想走过去，脚下的步子被解开束缚，她把铁链远远地丢弃。她想疾奔过去，扑进家人的怀抱，感受家的温暖。
　　不要倒下去的信念，几乎要在瞬间溃败，这是，秦岑笑的声音出现在她脆弱的意识里。
　　“姐，你要幸福！要快乐！”
　　假如今夜的星空不会变，岑笑，姐对你的承诺也不会变！
　　右手手腕上的红绳莫名掉落，秦惜怡睁开眼睛，看着地上那一抹红颜慢慢扩散，扩散，一脉温润直达心房，直至炙热她整个世界。
　　她，还是挺过来了！
　　黑衣女人始终注意着秦惜怡，假如她倒下去，她只会和其他七具尸体一样被拖到山林中，被饥饿的野兽食尽，假如她咬牙坚持过来了，她就过了她心中的第一关，这一关，至少可以证明她的毅力和顽强！
　　在这个训练场里，每一对的队长都会挑选出自己最出色的队员，进行重点培训。可她到这里五年了，没有一个成员能够完成所有任务下山执行组织调派的，上头的意思是，如果今年再不出人的话，就让她们抄家灭祖！
　　秦惜怡？！黑衣女人眯了眯眼。
　　哨声响起后，没有人动，大家都冻僵了。黑衣女人抡起手中的皮鞭走到女孩中间，往停滞不动的身体上狠狠抽下去，有人感到疼了，却动不了，连眼泪都流不动。鞭子抡到秦惜怡时，黑衣女人的手滞在了半空，她略有所思地看着手脚僵硬的秦惜怡凭着一股信念，艰难地迈动步子，然后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根红绳。
　　她训练时，队长的鞭子在她身上抽了足足有五十下，她才有知觉能动坦，这丫头，倒真有几分忍劲！
　　鞭子还是落在了秦惜怡的背上，结了冰的衣服被抽得“吱吱”响，秦惜怡拿着红绳的手一抖，嘴角流出了小股血迹。她咬牙艰难地站起来，脚掌却如钉子一般固定在地面，她扬起脸，目光略过黑衣女人直视前方，那样的眼神是可怕的却又是她想看到的。
　　黑衣女人毫不留情地又抽了秦惜怡一鞭，秦惜怡的牙齿将嘴唇咬得更紧。
　　“去跑二十圈！”
　　二十圈！在学校里，她最怕的就是跑步，八百米的限时训练，往往跑到四百米的时候就会感到心疲力竭，恨不得当场就死掉。现在要让她跑二十圈，她会不会就真的死在途中？
　　跑吧！不跑也是要冻死的！秦惜怡举步维艰地挪动步子，一脚一印地向正在跑步的队伍后面走去。刚开始双脚根本不听大脑使唤，做出来的动作也是同手同脚，她用力摩擦着手掌，然后拍打双腿加速血液循环。
　　她说过的，她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瘫痪在这里！
　　温度渐渐回升，秦惜怡攥紧了拳头向前跑去。跑过了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嘴里哈出的白雾像乡下奶奶家的烟囱冒出的炊烟袅袅，延绵不绝。心口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像一把利刃滑坡心膜，只裂开一道细缝，却有无数血液喷涌而出的压迫感。喉咙中犹如被吸尘器吸干了水分，连咽一口唾沫都干燥地疼。
　　跑着，跑着，她开始不知道自己跑过了多少圈，只是轻飘飘地失去了一时，眼前只有十几个黑点在晃动，耳中完全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呼哈，呼哈，这样有节奏的呼吸却如同希望奏鸣曲，在为她一点点失去的生命引吭高歌。
　　头发全湿了，衣服也湿了，但她一定会坚持下去，至少要跑到她控制不住倒下的那一刻。
　　她从来就是一个固执的人，爸爸这样说过她，她确实固执，固执到一位自己可以和命运抵抗，却不知道连自己的固执都拜命运所赐。
　　可她不会因此折服，假如注定了要固执，她会好好完成命运交予她的使命。
　　是的！她决定了要固执到底！
　　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黑衣女人满意的眼神，即使只有一瞬。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大口的喘着气，她要把所有的氧气都吸尽，呵呵！这就使你满足了吗？我的固执还在后头呢！
　　白日终于落幕了，黄昏的金光倾洒在秦惜恰喘息的胸口，像起伏的山峦，拥抱余晖的灿烂。
　　秦惜恰微眯着眼，远处的落日亦真亦幻，有一种梦境般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以前，和秦岑笑一起躺在小区的草坪上，手拉手一起沐浴这生命最后一点纯净的洗礼，伤口不再疼了，心也不再疼了，她的生命长河瞬间定格在这一刻，不会再向痛苦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