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顿火锅》曳杖行声

34、34

　　七年后，江城，遇雨。
　　江城的雨不像花城的那么迅疾暴烈，更掺杂了些江南的轻柔婉约，飘飘摇摇的雨丝容易让人联想到苏绣上细密的针脚，撑伞难免有些累赘，不撑却又为湿漉漉的发顶烦躁。
　　“傅总，这次项目合作我们可是准备了好久，乘跃这边的诚意也很明显，目前来看双方的准备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眼见要到合作方公司楼下，傅屿洲注意力还未从文件上离开，秘书见他神色不太好，以为他是对目前的计划书还是不太满意。
　　将视线从文件上拉回，傅屿洲取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这样的雨天，总是会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情绪，像是本能的对阴天产生抗拒。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下雨天。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人的记忆也会自觉模糊掉不愉快的记忆。但他可能是这个定论里的漏网之鱼，不然为什么这么久，过往的记忆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反而无孔不入地往他的脑海里挤。
　　一定是最近给自己安排的任务少了。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傅屿洲在心里苦笑道。

　　停车场距离办公楼有一段距离，乔锡率先下车，定制的职业套装和姣好的身材曲线完美贴合，高跟鞋还未落地，便能窥见七分美人的风情。
　　“小豆子，你今天办事不利啊，我这新做的发型！”
　　乔锡一边抬脚朝着大楼的方向走，一边忍不住用手去遮自己的额头，转身看了眼用卫衣连帽将自己裹好谁也不爱的陈窦，还是忍不住气得牙痒痒。
　　陈窦今年刚大学毕业，说起来不算是万豪的员工，乔锡和宋妙玲这几年将工作室做的小有规模，陈窦就是他们花“高薪”从校招会上骗来的。
　　按照当初和池艳秋的约定，不把该拿的股份拿到手不离开万豪，乔锡这几年被赶鸭子上架接手了许多万豪在国外的项目，上个月刚刚回来，又是忙国内的交接，又是忍不住好奇去工作室查看进度，整个人离焦头烂额也就差临门一脚。
　　回国匆忙，得力的手下暂时还未寻觅到，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将正在工作室专心画稿子的陈窦拉出来充当秘书的角色。
　　想到这点，乔锡还是决定暂时忽视这小子忘带伞又摆臭脸的不称职行为。
　　“小豆子，我可事先告诉你，今天这个项目成了我得的那部分油水是都要贴补到咱工作室的，你摆脸色装酷是在砸自己饭碗懂不？”
　　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最不缺的就是少年意气，尤其陈窦还是个铁血二次元男生，是以乔锡非常能理解他被揪来做小秘书的不满。

　　只是不满归不满，这是真金白银的项目，她再理解也不会由着他耍小孩子脾气。
　　抬手抓住陈窦的卫衣角，微微用力将人拉近，乔锡又在他耳边警告了一番，得到陈窦高冷臭屁的点头作保证后这才放手。

　　乔锡拎着包在前面走，陈窦揉了揉被她揪红的耳朵，自己在原地愣了会儿神，这才继续不紧不慢地跟上。

　　——

　　如同秘书所说，乘跃这次的诚意确实摆了出来，先前几次的谈判也是主动让利，随行的人皆是抱着走个过场签合同的目的来的，比起以前也要相对放松。

　　傅屿洲是个例外，秘书吴添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副波澜不惊的严肃表情，忍不住和刘助理吐槽："咱老大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呢，仿佛这单谈成了挣得最多的不是他一样。"

　　“你懂什么，这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咱老大是成大事的人，成大事者就该有这样的定力。”他们跟在傅屿洲身边久了，知道他的严肃只限于工作，因而私下打趣也没什么顾忌。

　　两人这谈话声音并不低，傅屿洲想装作没听见都难，掀起眼往两人方向看了一眼，主动用眼神让两人闭了嘴。

　　一路顺畅，傅屿洲这边带的下属都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拍板了，却在看到会议室的两套文件和茶具时傻了脸。

　　吴添戳了戳刘助理，明知故问道：“我没猜错的话，那茶不是给咱俩准备的吧。”

　　刘助理面色也不太好看，绷紧了神色没有回话。

　　此刻倒不得不佩服傅屿洲的先见之明，毕竟看到会客室里的布置，他也只是挑了挑眉，其余一概如常。

　　“让我们热烈欢迎昼夕团队的到来，特别是傅总能够亲自驾临，对我们乘跃来说真是倍感荣幸啊！”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乘跃项目的执行经理，脸上的笑能滴出油来，嘴里的话亦然。

　　“张总，您这是？”吴添是一行人里最沉不住气的，听完对方的恭维后并没有买账，一开口反倒是多出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被唤作张总的人打着哈哈，面上仍是一团和气：“傅总您也知道，我们乘跃这次的项目有不少人盯着，这卖东西都要货比三家，我们选合作方自然也要慎之又慎。‘昼夕集团’这几年确实在业界异军突起，傅总您也是年轻有为，可现在有了更好的合作方，我们总得考量一下不是嘛。”

　　傅屿洲不动声色地将还要说什么的吴添拦下，自己好整以暇地在沙发上落座，同样笑着看向张总：“张总的意思是，今天把我们约到一起，让我们公开竞争了？”

　　张总笑得比方才更灿烂了：“是的是的，不愧是傅总，料事如神。”

　　明明原先说的好好的就差签合同了，如今对方却搞了这么一出，吴添气不过，想要上前理论，被眼疾手快的刘助理拦了下来。

　　傅屿洲一手创立的‘昼夕’，论起来这几年确实是业界新秀，但“新”并不意味着会被忽视。‘昼夕’这几年涉及的产业领域和创造的产业财富，甚至是几家老牌产业的总和。这也是为什么乘跃搞了这么一出，却始终不敢得罪傅屿洲的原因。

　　有业内人士透露，恒韵集团的当家人十分欣赏傅屿洲，已经将他认作了乘龙快婿，恒韵和昼夕联合，傅屿洲以后在业内的地位更加不容小觑。

　　沙发上坐着的的傅屿洲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端起面前的茶杯品尝了一口，温和地冲张总笑了笑：“好，那我就陪张总耐心等一等我们这位更有合作价值的客人。”

　　乔锡带着陈窦径直往乘跃的会议室走，期间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和发型，确认无误后这才重新在嘴角挂上满意的笑。

　　身后的陈窦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虚和紧张，但还是酷酷地嗤了一声，冷冰冰安慰道：“不要过度在意，实在在万豪混不下去咱工作室还是会收留你的。”

　　“去你的！”乔锡又忍不住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陈小豆你搞清楚，工作室也是我的！收不收留轮到你说了算？”

　　俩人的相处氛围从第一天见面就注定了，乔锡看不惯他的这副拽样，总想着拿出上司架子让他吃瘪，可落在陈窦眼里她就是个跳脚的兔子，每次强调自己是老板，其实最没老板样。

　　不得不说和陈窦拌嘴互怼很解压，乔锡这次不跟他一般见识，笑着开始画饼：“这单谈成，我给你放三天假。”

　　“五天。”陈窦丧了吧唧的眼神有了光彩。

　　“不许讨价还价。”

　　“四天也行。”陈小豆试图挣扎一下。

　　“你叫我一声姐我就答应你。”

　　“先谈成再说吧你。”

　　一只脚踏进会议室的时候，乔锡脸上还残留着和陈窦说笑时的笑。下一秒，当她看清楚坐在沙发上的人，差点一个忍不住夺门而出。

　　老天要不要这么开玩笑，时隔七年，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傅屿洲再见面。

　　沙发上的男人原本在悠闲地坐着喝茶，在听到有人进来时也只是懒懒地抬眼看了过来，待看清楚来人后，金丝框眼镜后的一双眸子微眯，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

　　他不会没认出来自己吧？贵人多忘事，听说傅屿洲这几年事业做的风生水起，忘掉她这个昙花一现的前女友应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到这点，乔锡重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自己此行的目的，这才深吸一口气，踩着优雅的步子和张总打招呼。

　　她头发的颜色不一样了。

　　这是傅屿洲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句话。

　　实际上在这半分钟里，他的大脑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迷之短路状态，直到面前伸来一只手，他才将目光转向这只手的主人。

　　“傅总好。”

　　何止头发颜色，她身上多了许多以前未曾有的变化。

　　“你好”，傅屿洲递出了自己的手。

　　“实在抱歉，是我实在中意乘跃的这个项目，这才麻烦张总替我安排这样一场谈判的，不知道有没有浪费傅总的时间。”

　　傅屿洲勾唇，“乔，”他说到此处顿了顿，似乎在考虑合适的称呼，“乔小姐哪里话，都是为了生意，我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感谢傅总理解，长话短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乔锡冲他笑笑，和对张总等人一模一样的笑，转身立即投入了工作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