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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花城有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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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屿洲落地花城机场时,一场滂沱的大雨方歇。
在国外的学术项目终于进入正轨,这几日导师和老友团聚,见他前些日子辛苦,非常体贴地给他批了三天假。
几乎没有考虑,傅屿洲就选择买票回国。乔锡最近在工作上可能遇到了不顺,虽然她没有多说,但从近来的视频通话的只言片语里他能捕捉到她略显低落的情绪。
再多的话语安慰都显得空泛,远抵不过在女朋友难过时给她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傅屿洲深谙这一点,订好时间最近的航班,匆忙收拾了行礼就从住处往机场赶。
花城这几日的天气不怎么好,乌云层层叠叠铺在一起,方下过雨的路面湿漉漉的,车窗上凝着一层水汽,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沉闷。
不过傅屿洲此刻的心情丝毫不受窗外天气的影响,距离乔锡下班应该还有三个小时,这个时间正好够他去超市买些食材为她准备晚饭。两人的厨艺里明显是他更胜一筹,他也十分享受给乔锡做饭,再被她抱着一阵猛夸的过程。
想起往日里相处的点滴片段,傅屿洲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意识到前面司机师傅能通过后视镜将他傻里傻气的表情一览无余,他这才忍住了面上的情绪,以防自己看上去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
只是面部表情可以绷住,欣喜却还是溢满了整个胸腔。
原来充满期待去见爱的人是这种感觉,傅屿洲一贯理性的大脑里难得有这种浪漫的想法。
......
此时此刻,飞向加州的另一架航班上,乔锡从短暂的睡眠中转醒。
意识回笼,但她并没有将眼罩摘下,因为她暂时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去面对池艳秋。
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头疼,先是她辞职回家遇到了敲诈勒索,然后池艳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出现在派出所的消息,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回公寓一顿教育。
“乔锡,你以为你现在找的那个所谓的金龟婿,能够保证你一生的幸福吗?如果不是你今晚卡里有钱,那几个人可能会真的要你的命!你眼睛瞎了吗,非要去倒贴!”
“不是这样的,您都知道这件事不关傅屿洲的事,您为什么不去指责林咏那个卑鄙小人?”
“即便不关他的事,也改变不了他穷的事实!”
乔锡的辩解被池艳秋毫不留情地打回,双方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我和你爸爸的失败案例还不够你警醒吗?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完全沦为丈夫和家庭的附庸,这就是你宁愿反抗我也要去追求的人生?”
“从小我为你规划了多么光明的前途,你现在是要把这些都砸碎让我们功亏一篑是吗?我不管你要想干什么,但有一条,你必须帮我把你爸手里应得的股份拿回来,这是你作为一个女儿的义务!”
昨晚的场面历历在目,一向高贵端庄看起来无坚不摧的池艳秋难得在乔锡面前流露出了脆弱,尽管这丝脆弱夹杂在歇斯底里当中,但还是被乔锡捕捉到了。
一个女儿的职责?这么多年她确实像个鸵鸟一样有意回避父母的婚姻问题,甚至可以说对他们之间的纠纷漠不关心。看着池艳秋即便用着高额保养品也难掩衰老的面容,乔锡有些动容。
“妈。”乔锡扯下眼罩,微微偏头看向在一旁假寐的池艳秋。
昨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俩人现在心里都是乱糟糟的,乔锡看出了妈妈还醒着。
“怎么了?”池艳秋睁开眼,语气比昨晚有所和缓。
“妈,我想好了,我听你的安排,毕业后我也会主动入职万豪。”这是乔锡想了一个晚上的结果。
她了解池艳秋的性格,还没毕业时为了让她出国能出动辅导员来给她做思想工作,再不答应的话能直接把她绑上飞机。仔细想想,其实自己这次跟被绑上飞机也没什么区别。
听到令自己满意的回答,池艳秋面容稍有霁色,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碍于飞机上还有其他的旅客,最终什么也没说又重新阖上了眼。
母女之间的你来我往是经不起精确计算的,譬如池艳秋要求她尽到女儿的义务时,却从未考虑过去的二十多年,在乔锡“孤儿”式的生活里,她又尽了多少义务。
更何况乔锡这次答应随她去美国也并不是因为屈服于所谓的“女儿的义务”,她只是在辞职之后,给自己一个向上的可能。
池艳秋有一点说的很对,与傅屿洲辉煌的前景比起来,她确实过于平平无奇。想到此处,乔锡打开手机相册,翻找出自己前些天收藏的那张照片。
照片是周绮彩信发过来的,乔锡倒是不好奇她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自己的手机号的,只是打开了照片放大去看。
照片上应该是什么学术论坛现场,看得出来受邀嘉宾十分欣赏傅屿洲,不然也不会将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拉到C位去合照,傅屿洲身边,是亭亭玉立的周绮。
乔锡很清楚,这是一场赤裸裸的示威。
周绮想通过这张照片告诉她,自己才是和傅屿洲站在同一个平台上的人,而你乔锡,不过是酒吧里纸醉金迷不知理想追求为何物的一个虚假富二代。
照片里的傅屿洲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乔锡也相信以他的人品不会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和别的女人发生什么,但偏偏,这张照片就像一根刺,时刻刺痛着她那根本就自卑的神经。
这场示威乔锡没有输给周绮,她输给了自己。
“傅屿洲,有缘再见。”
望着舷窗外翻滚的云层,乔锡轻轻在心里说道。
傅屿洲回到公寓等了两个多小时也不见乔锡回来,打出去的几个电话都是无法接通,原本想要给她个惊喜的心思一扫而空,现在化作了满满的担忧。
乔锡实习的地方距离公寓不远,外面又开始飘着零星的雨点,傅屿洲从鞋柜上取出一把伞,向着夜幕里走去。
记得听乔锡抱怨过,这家公司加班是常态,果不其然,傅屿洲到的时候办公室里还稀稀拉拉有几个在赶工的人。
“您好,请问乔锡是在这个办公室吗?”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眼睛里还带着写被人突然打断的迷茫,愣了片刻回道:“乔锡?她不是昨天就辞职了吗?”
傅屿洲怔住,隐约的,他感觉到了一丝慌乱。
方才与他接话的男人转过去和其他同事又确认了一遍,这才肯定到:“乔锡确实是昨天就离职了,我们亲眼看着她收拾东西的。”
傅屿洲向对方道了谢,转身离开了办公区。
雨有下大的趋势,迎面而来的风裹挟着水珠,在半空中掀起一层层水雾。
嫌地铁太慢,他又打车去了乔锡的公寓,反复敲了门后没人答应,他这才沿着楼梯往楼下走。
通话记录里,乔锡那一栏是红色的,已经显示有23个没有拨打成功的电话。傅屿洲从微信里翻出了罗洁的微信,打了语音过去。
“傅屿洲?”听得出来那头的罗洁很惊讶。
“罗小姐你好,我是傅屿洲,乔锡这两天有和你联系过吗?”
傅屿洲的话里难掩焦急,罗洁怔了一瞬,“没有啊,我们最近好久没联系了,我把宋妙玲电话给你发过去,她在花城,应该和乔锡接触比较多。”
傅屿洲道谢,按照罗洁发过来的号码拨通,却怎么也没想到宋妙玲接下来的话让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咖啡厅里,宋妙玲看着冒雨赶来的男人,脚底如同被火球燎着,恨不得拔腿就跑。
傅屿洲的头发有些长了,因为最近忙得团团转,实在找不到时间去打理,此刻被雨水打湿,多少显出些狼狈。或者说,他脸上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狼狈。
看出他仍然有些不相信,宋妙玲尴尬地咳了咳,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总之就是乔乔的母亲态度很坚决,今天一早就带她去了机场。”
傅屿洲将手中的咖啡杯捏紧,心中从未像现在这样乱过。
“乔乔说,她会和你说清楚的。”见他听完后一声不吭,宋妙玲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一句。
“说清楚什么?”傅屿洲双目看过去,冷不防看得宋妙玲在心里哆嗦。
我去乔乔,你男人太可怕了,这怎么一副我把他老婆拐跑了的架势。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傅屿洲说了声抱歉,在听到宋妙玲不确定乔锡到底要和他说什么时,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死寂一样的沉默。
宋妙玲见自己传话任务完成,找了理由便开溜,他爹爹的,傅屿洲的表情怎么看起来要吃人。
傅屿洲回到出租屋,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良久。
敲诈勒索,不用说都知道乔锡她妈妈怎么厌恶他,但这些他都不想去管,他只是想知道,乔锡怎么想的?
来电提醒闪出“乔乔”两字,傅屿洲像是被从黑暗中惊醒,连忙按了接听。
“傅屿洲。”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甚至还有些哑,不知道她这次和妈妈吵架有没有哭。
“嗯。”
“我听宋宋说你回花城了?”
“嗯。”
“真可惜。”乔锡轻叹一声。
“可惜什么?”傅屿洲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如常,压下心头许多要问的话。
可惜没能在临走前抱抱你,可惜了你这么精心准备的惊喜,可惜我们好不容易期盼的团聚如今被接二连三的事件搅和的稀巴烂。乔锡在心间这样说道,出口却是:“可惜了,不能和你当面告别。”
话筒里,傅屿洲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为什么要告别?只要我们想见哪里会见不到。”
乔锡的声线倒是前所未有的淡定:“傅屿洲,我前天辞职了,我觉得工作好难啊,异地恋也好难,可是这些我都能撑过去,毕竟撑过去我们就会有明天。可是有一件事我觉得那是我撑不过去的,那就是追赶你。”
意料之外的答案,乔锡从没跟他说过,傅屿洲不解:“为什么要追赶我,我有什么值得你追赶的,我一直都会在原地等你?”
“不,不是这样的”,乔锡捂住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哭声,“真的不是这样的,我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我自己混吃等死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而且我妈妈这次不会让我回国了,傅屿洲,我们不要这样互相折磨了好不好,我们分手吧。”
傅屿洲没作声,过了许久,久到乔锡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那头才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乔锡,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
“对不起,你会遇到更好的。”乔锡双手握住手机,将头埋进膝盖里,被她拥住的被子很快被眼泪打湿了一片。
不会遇到更好的了,傅屿洲很清楚这一点。但自尊心使然,他没开口。
他有什么理由开口呢,本就是自己的原因才让她遭受不明所以的敲诈,现在还要她反过来说觉得追赶不上他,傅屿洲,你哪儿来的脸拖着她?
“好,也祝你遇到更好的,能保护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