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里的那些事》咸鱼维维

8、喜宴

　　至喜宴这一日，下人仆妇早早起身，穿上当季的新衣裳，拿上各自的家伙什将早已收拾干净的府里府外重新打扫一遍。大门口的那对石狮子则更是被擦的能倒映出人影来。
　　厨房里的炉灶全开了火，择菜的、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看火的、备碗碟的，一个个的挨肩擦背，挥汗如雨。为了赶在宴会开席前做好菜，铲子都快被抡出火星来了。

　　正式开席前的一个多时辰，零零星星的客人出现在定国公府门前，或是坐着一匹马拉的马车或是坐着两人抬的轿子。
　　压轴的都是大人物。
　　前院的管事引着男宾由正门进入。后面的管事婆子在左侧门候着女宾，待她们下轿，一路带着她们去老太太的院子里。客人们乘坐的马车轿子，自有跑腿的安排。
　　杨姝跟在韩氏左右，身着象牙白上袄，淡紫色十二幅绣兰花马面裙，带的是玉梅花簪，兰花蕾型耳坠，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宛如一朵清丽的玉兰花，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韩氏带她去向别的夫人问好，杨姝都是大大方方的行礼问安，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别人的夸奖也不忸怩脸红。

　　大家夫人对于儿媳的要求多是端庄守礼，温柔贤淑。杨姝在她们面前，自是努力的营造出这一形象。
　　果不其然，惊艳于杨姝外形的夫人们眼中多了几分赞许，纷纷出口向韩氏打听。
　　“多大年纪了？”
　　“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
　　“都读的什么书？”
　　韩氏也不阻拦周围夫人打量的目光，有问必答，满脸笑盈盈的。她泰然自若地收下了对杨姝的赞赏，却不忘拉着对方的手夸赞她今日戴的首饰。
　　杨姝害羞似的半垂下眼睑，不与对面的夫人对视。双手依旧是规矩的摆在身前，腰背挺直，脖子微微下垂。
　　这也是嫡女比庶女更容易找到婚事的原因之一。没有人引荐，庶女如何能融入这些大家夫人的圈子里？

　　庆国公府的林老夫人瞧着有些心动。“你家的五姑娘是出落的越发好了。”
　　老太太像是没有察觉到林老夫人的心思，轻抿了一口茶。“姑娘大了，身子也抽条了。你们庆国公府的姑娘就差了？说来，你怎么也不带她们出来让我见见？”
　　“你家五姑娘教养得这样好，还不让人夸两句？我家那几个，小家子气。不敢带出来让人笑话。回头，办了花宴，请你们家几房姑娘上我家去，让她们小姐妹的也好生热闹热闹。”林老太太进一步的试探，她倒是真起了几分心思，想叫杨姝嫁到他们庆国公府来。
　　老太太放下了茶盏，轻轻擦了擦嘴角，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笑着。“都是宫里嬷嬷的功劳。若是你家请客，我们定是要登门的。”

　　定国公府和庆国公府有多年的交情，都曾在先帝的手下，都是以武发家。
　　老国公爷虽是弃文从武，却强令子孙后代都要习文。
　　庆国公府不同，他们不愿舍弃在军中的基础，子孙多是走武将的道路。他们老国公爷还在，在军中仍有一定的威望，可他们的道路却是向下滑的
　　说白了，定国公府走的是文路，开国功臣中，走武路的庆国公府一家独大，十分显眼。加之后代中没有特别出色的人物，多是平庸之辈，朝廷顺其自然的就收回了军权。
　　除非没有更好的选择，老太太是不会选择已经走下坡路的庆国公府的。

　　林老太太觉察到了老太太的冷淡，她面不改色的拨弄着手上的佛珠。两人同龄，打眼一瞧，林老太太比老太太更显老几岁，双眉之间有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她越清楚庆国公府的处境，越是要加深与定国公府的联系。
　　“那就说好了，到时让你家的姑娘们都来。我巴不得人多热闹呢。”
　　“好好好。”老太太笑着应下了。宴请一事再寻常不过，这也是姑娘们拓宽人际交往的好时机。
　　一位管事婆子进来行礼，弯腰低头禀报：“老太太，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好好好。”老太太站起身，伸出右手示意。“各位，请就席吧。”

　　这次喜宴，前院摆了六十桌，内院摆了八十桌。八人一桌，每桌上二十八个菜品，十四个热菜八个凉菜四碟点心两盘水果。主人家既不过分奢靡，又不失了脸面，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举办这次宴会，是为了向旁人正式宣告定国公府重新进入朝堂。同时，不过分张扬，免得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
　　像这种欢庆的宴席，气氛更为轻松热烈。席间偶有人低声细语，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杨姝偏头顾盼，倏然看见另一桌上的杨妍歪着头和大姑奶奶滔滔不绝的讲话。她的头上多了一支金簪，清早请安的时候没看见有，似乎是大姑奶奶的。
　　杨姝转了转眼珠，收回了目光。她和杨妍之间算不上什么仇，她们一个嫡一个庶，杨妍碍不到她。
　　可是父亲只有一个，要是杨妍母女二人得宠，杨姝母女二人就相对的受到冷落。一碗水端平？这怎么可能，人心本就是偏的。她们从出生起就注定站在相对的两面。
　　不争不抢，自然也是一种活法。只要你能保证，你看到别人得意风光时，自己不嫉妒。看到自己的父亲给予另一个女儿独有的宠爱时，不会感到愤愤不平。
　　这很难，一个不被自己情绪佐控的人，必是一个心性十分坚定之人，他万分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
　　更何况她们诞生于各自生母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之中。

　　杨姝撇了撇汤上的浮沫，她不再将心神放在杨妍身上。只要她做的事没有妨碍到自己，杨姝没打算将过多精力放在无关的人和事上。
　　宴席散去，所有人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不断涌上的困倦与疲乏。一些上了年纪的婆子，忍不住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腰部。
　　“嬷嬷先回去歇着吧。”杨姝止住了孔嬷嬷想为她捏腿的双手。
　　孔嬷嬷的主仆观念深深扎根在她心底。做主子还没歇下，做下人的怎么就去能休息了呢？“这怎么能行？姑娘累了一天了，还是让老奴给姑娘捶捶腿。姑娘晚上睡的也香些。”

　　杨姝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抵在孔嬷嬷背上，轻轻的推着她往门外走。“嬷嬷快歇下吧，今天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也好。捶腿的活交给丫头们来干就行了。明个一早，我还想喝你亲手煲的汤呢。”
　　孔嬷嬷一听这话，感觉浑身上下都来劲了。她侧过身子，避开杨姝的手，弯腰行礼。“那我就先回房了。姑娘也别看书看的太晚了，今晚就早点睡下吧。”
　　“好～”杨姝浅笑。
　　她做回榻上，对玉茗和木莲吩咐：“你们去清点一下，今天收到的礼品吧。”那些个夫人太太们送了不少的钗环首饰。
　　“是。”
　　瑶芳半蹲下来给杨姝捏脚。

　　越桃先是左右看了看，关上了房门。“姑娘，我们都打听清楚了。”声音带有两分激动。
　　杨姝冲她点了点头。越桃会意，清了清嗓子。“这身份最高的，应当是安国公家长房的嫡三子，今年二十又一，在陛下身边当着三等侍卫。”
　　杨姝眉毛微微上扬。这安国公府可是如今太后的娘家，小皇帝跟前一等一的红人。这样的人只怕很是抢手吧。
　　杨姝动了动腿，跟瑶芳说：“记下来。”回头得好好查查。
　　越桃继续开口：“庆国公府的人也到了。府上长房的嫡四子，今年十八。不过，听说还是在府上读书，身上没有功名。”

　　杨姝对庆国公府的人并不感兴趣。诺大的家族，出来做官的却没几个。等他们老公爷一走，这公爵的爵位定然是保不住的。
　　越桃看杨姝没表示，接着往下说：“平南伯家的嫡次子，二十又二，在山西任正六品的经历。”
　　二十二岁，做到正六品也很不错了。杨姝又朝瑶芳点了点头。
　　“工部尚书的嫡长孙，十九岁，举人功名。”
　　杨姝想了想，还是选择把这个人也记下。
　　“没有了。”
　　“没有了？”杨姝有些诧异。“今天可来了不少人家。”看在定国公府的面子上，绝大部分接了请帖的人家都来了。相互间的竞争是必不可少的，却远不如党争来得激烈。在陛下没有大婚生下皇子之前，朝廷内的纷争还是相对和缓的。

　　越桃郁闷的嘟了嘟嘴。“剩下的不是一些庶出的，就是外头名声不太好听的。”纨绔子弟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杨姝叹了口气，对瑶芳说：“你先起来吧。”
　　她站起了身，在房内走来走去。不可否认，老国公爷的离世，对内也影响到了儿孙的婚事上。
　　婚姻是件大事，真有看对眼的人家早早就定下了，不会等到年龄到了，才着急起来。这被耽搁的三年，不是轻易能被找补回来的。例如，今年考中的杨源、杨澜二人，他们的亲事还没有一个具体的人选。可是，同样是两姓联姻，身为男子他们也比女子要幸福多了。
　　杨姝看着两人，“把年龄稍放宽一些呢？”家世是不能再低了。即便她愿意，国公爷和老太太那里是决计不会通过的。

　　越桃咬着唇，想了一下。“襄侯的嫡长子，二十又五，他的妻子因病去世，留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杨姝一口回绝：“不成，都有嫡子了。若是庶子还能考虑一二。”
　　“啊！还有一个。靖侯爷！今年二十八。现任都督佥事，正二品。”
　　杨姝愣了一下。“靖侯爷？靖侯？他呀！”怪不得呢，都是正二品的大官了。
　　这个靖侯爷，原出生于前朝的一个大家族。这个家族出了好几位名将。一次变故中被污蔑通敌叛国，成年男丁被石欠头，女子充女支，剩余人等一律被流放。
　　许多人都猜测这个大家族已经灭绝了，却没想到这个靖侯入了军营，一步步的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可真是让人赞不绝口、刮目相看。
　　杨姝摸了摸手镯，眼中多了几分兴味。“这个人，回头好好查一查。”背负着血海深仇，凭着一腔孤勇拼到了如今的地位，这个人一定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