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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请自来的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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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里,每日“新鲜事”不少。杨妍闹出的笑话,在仆人们讨论一阵后,就被人抛于脑后了。
当事人心境如何,没有几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最起码,在杨家小一辈的女孩子中,杨妍已经被彻底的孤立了。
现在最被人记挂在心上的事,很明显是府里三位少爷要备战科考。所有下人在府里走动时,远远的看见前院的屋檐,就会下意识的噤声,放轻脚步,快速通过。
就在空气中的紧张氛围日渐浓厚时,门房突然收到一张帖子,上面写着,杨家嫁出去二十多年没回过家的杨家大姑奶奶归宁回娘家。
定国公府众人得到这个消息时,都在心中深深腹诽。都二十年没回来了,中间又没消息。现在人家为准备科考累死累活的,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要上门来了。你几个意思啊你?
哪怕是和定国公家相处多年的人家,也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上门打扰。即便是真有事上门,也该提前个三五日递上帖子。
虽然心存芥蒂,老太太还是发了话让他们从侧门进来。他们人现在就在门外,附近住的又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别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杨姝一众姐妹齐刷刷的站在老太太的右下侧,好奇的用眼角瞟向门外,不知这个大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一个婆子急匆匆的便向门内通传:“老太太,大姑奶奶带她家的大公子上门请安,请姑娘们都避避吧!”
“唰——”的一声,整个内厅就像平静的湖面被人投入一颗石子,波澜横生。
老太太本就难看的脸色霎时变得乌云压顶。“除了老大媳妇几个,都躲屏风后头去!”
一阵兵荒马乱,杨姝她们都慌慌张张的躲到了屏风后头,连鬓发钗环都打乱了。
还没见到人呢,杨姝对这个所谓大姑奶奶只觉得厌烦。你突然上门,打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就已经是很不礼貌了。
没有事先禀明,就带着自己儿子闯入内宅后院之中。要是回头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她们这一大群大姑娘小媳妇,该如何自处。真是令人作呕。
杨姝抚了抚自己的鬓角,从屏风后窥望老太太的表情,心中幸灾乐祸:这个大姑奶奶,不知道她在杨家不受欢迎吗?竟还敢如此行事,一会儿有她好看的。
老太太对庶出的不喜欢,那是明晃晃的摆在面上的。事出有因,没人敢在老太太跟前多嘴。
老国公爷生母早亡,继母进门后很快就产下一子。老太太嫁进门后,杨家的管家权分由继母和老太太一人一半。继母占着辈分上的便宜没少挑刺捣事,但老太太稳如泰山,还顺利生下了国公爷。
谁知,那继母心狠,设计了一出儿子睡了老子书房内大丫鬟的好戏来。这种男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多多少少和男主子有些说不清的关系。这种有悖伦理的事,被继母传的沸沸扬扬。老国公爷也因此受到了重重的责罚,差点丢掉了性命。
继母火上浇油,对老太太各种谩骂指责。说正是因为老太太的妒忌,不肯为老国公爷纳妾,才致使老国公爷如此的“按耐不住”。逼得老太太一口气抬了好几房妾侍。
老国公爷的名声有了巨大的污点,再有老子的不待见,继母的偏心,时日过的很是艰难。
朝廷的不稳,让老国公爷看到了机会。他干脆利落的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带着一家妻儿老小投奔了当时还是藩王的先帝。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当时的事还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老太太心里。庶出子女尤其是大姑奶奶——这个第一个出生的庶出的,就像一块大大的牌匾,提醒着老太太她当年受到的屈辱。
一位梳着牡丹头,头上插满了金簪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行动间,满头金光,艳光四射。
屏风后的杨姝看着那一大团金色,嘴角抽了抽。
先敬罗衣后敬人,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出门做客时,大家也习惯把自己打扮的更体面一些。但像大姑奶奶这样,恨不能头上插满金饰,就纯纯是来炫耀的了。
随后出现的是一道紫色的身影。看不大清面庞,从挺拔的身影来看,估摸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
大姑奶奶半蹲下来:“给母亲请安了。这二十余年未见,您身子可好?女儿在外时常想着您,但又怕您不高兴,不敢多多上门打扰。”
杨姝想,这来者不善啊。一开口就是说老太太不慈,害得她这个庶女不敢上门来。
老太太没有叫她起身,说:“我都好。倒是你,这么多年来也不来个信。老爷时常关心着你的近况。可惜啊,他直到走了,也没能再见你这个女儿一面。”你说我不慈,我就骂你不孝。
大姑奶奶干笑了两声,径直的站起了身,拉过一旁的男子。“来,文康,见过你老祖宗。”
申文康双手抱拳。老太太出声打断了他。
“这是你儿子?多大了呀?你也不来信说一声。这么些年来也没见过一面。我算的他哪门子老祖宗。”
老太太轻描淡写的就把她的话给驳了回去。这种面都没见过,一见面就亲热得不行的亲戚,老太太可没什么好感。
大姑奶奶呆滞在了原地,嘴巴微张。
大夫人她们眼观鼻,口观心,没一个人去触老太太的霉头。
申文康继续把礼给揖了下去。“见过老祖宗。小孙文康,年十九。我在家中并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些年来,母亲也十分盼望着能与家人团聚。无奈,硝烟四起,匪患不息,书信不通。”
“母亲在家中设有佛龛,她常跪在佛前,祈祷着二老身子康健,盼着能在二老膝下尽孝,以尽儿女本分。祖父的离世,母亲哀痛不已。可大雪封山,母亲被困在家,不能前来送行,实在是她身为女儿的一大憾事。”
“哦,是吗?”老太太不为所动。这战又不是年年都打,怎么就你送不来书信?又怎么能刚刚好被大雪封山了呢?
大姑奶奶用帕子揉搓了一下眼角。“是,就是这样的。母亲,女儿也是有苦衷的。”
说着就哭了起来。申文康急忙安慰。母子两人直接就抱头痛哭了起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杨姝只觉得心中烦闷,用帕子遮掩打哈欠的嘴巴,真想让这场拙劣的表演快点停下来。
眼睛的余光却看见杨妩和杨妍泛红的眼角。
杨妩是内心柔软。
杨妍是同为庶女的感同身受。她内心想的是,无论庶女怎么做,嫡母都不会给上一个正眼。她只会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用看那种避之不及的脏东西的眼神,看底下的庶女。
老太太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是几滴硬挤出来的眼泪,都不能让她心软半分。
在这种时候能站出来的,唯有大夫人了。
“大妹妹,快把眼泪收一收。现如今,一家人也好不容易团聚了,可别把眼睛给哭坏了。”
大姑奶奶见好就收。“这是大嫂吧?说来也有好些年不见了,都快认不得了。当年我出嫁时还是你帮忙操持呢。”
“嗨,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别想打感情牌,有什么事就快说。
大姑奶奶扶了扶头上的金簪,笑吟吟的说道:“这回突然上门,是我不该。我如今也是当娘的了,做什么也是为了底下的孩子。康哥这孩子,现在已是举人了。这回进京来,也是为了参加此次科举。”
“我家老爷,原先说要在京里头买个院子。可是好的院子一时半会寻摸不到。眼瞅着,这时间就来不及了,这才上门来拜托老祖宗。这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啊。”
大夫人拿眼睛瞅向老太太,这件事可不是她能做主的。
老太太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凭她的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杨姝也觉得心里怪异。都说要在京里买院子了,怎么就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上京呢?科考这件大事,外地的举子们为了适应在京的情况,都是早早进京城,过年的时候各种客栈房屋基本已经租出去了。
现在只剩十几天就要开考了,他们就不担心申文康水土不服吗?
隔着屏风,杨姝有意想再仔细观察都不能。只在心里记着,等会散了再找人问一下母子二人来时的样子。
老太太发话了:“既是这样,那你们母子二人就住下来吧。老大家的,你在前院整理个院子出来,让他们住进去吧。”人都求上门了,不能就这么赶出去。
“是。”
大夫人领着二人去了怜荷轩。这里离前院就隔了一条走道。
大夫人微笑着向两人介绍:“这个院子啊,风景最好了。你看,那边就是荷花塘。等花开的时候,是整个府里头景致最美的地方。”丝毫不提现在天气冷,寒气重的问题。反正老太太也不待见这两人。
大姑奶奶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这是一个小两进的院子,地方不太大,但装修却是突出了“雅”字。当年她嫁时,定国公府还没修缮成呢。定国公府是由前朝的一个王爷府改制的。
她抚摸着黄花梨制成的月牙桌,两眼放光:“那可真是太麻烦大嫂了。”一点不提他们在这里的吃住费用,还有仆从伺候的事。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说:“一家人,说什么麻烦?那你们歇着,我去找人来把这里再收拾一番。”
“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