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记事录】这世界有那么个人》爱吃肉的木乃伊

21、胥之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将他被偷的钱袋拾了回来放在侧门门口了。
　　你想起刚刚与那个孩子之间的对话。
　　你木着一张脸，将绣有熟悉花纹的钱袋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上抢了回来。任由这孩子在一旁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你嗤笑：“偷别人钱的人居然还有脸哭。省省你的眼泪吧，你这一套对我没用。”
　　那孩子鬼精鬼精的，见你一点都不动摇，便停止了抽噎：“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妹妹，妹妹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你不为所动：“关我屁事，又不是我生的。”
　　他不服气地辩驳：“可是他又不缺钱！而我们都要饿死了！”
　　你冷笑：“他不缺钱并不是他可以被人当做冤大头的理由，你缺钱，这也不是你可以不劳而获的理由。 ”
　　你恶狠狠地瞪他：“再让我看到你偷钱，我就直接把你丢到县衙门口。”
　　孩子到底是年纪小，不经吓，哭着跑远了。
　　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见门脚处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你踟躇着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包裹上还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感谢少侠寻回失物，小小谢礼，请笑纳。
　　你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锭金子。你怔住了，这比你这三次为他取回的钱袋加在一起还要多。你想起那个孩子理直气壮地说他不缺钱的样子，想了想，还真是。你忍不住叹气，过一会又笑了出来。胥之有时候真的很像小孩子。
　　你拿着金锭，去饭店买了些吃食，送到了西街那两个孩子手里。
　　男孩不肯接，望着你的目光有些惴惴：“你要把我送到官府吗？”
　　你摇头：“这是被你偷钱的人给你们买的。”
　　如此，两个孩子才迅速地拿起吃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很快食物的香气便将附近的流浪儿都吸引了过来，他们在远处眼馋地看着这两个孩子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直咽口水。
　　你摸了摸口袋剩余的钱，叹了口气，任命地又去多买了些食物。
　　回来的时候，顺便给这些孩子买了些御寒的冬衣。孩子们热泪盈眶，连连拜谢。你颇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坚持告诉他们，你不是他们的恩人，东街陆府的二公子才是。
　　你把剩余的钱一分不留地又放在了侧门门口，并附上详细的采买名单。既然用的是别人的钱，那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这钱花在了哪里。
　　你每日的生活轨迹很简单，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接委托，做任务，赚取日常生活费用。运气足够好的话，你不消半日就可以完成。接下来的时间你就会去胥之常去的地方转悠，若能正巧碰到他，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二少爷，今年的生辰还如往年那般操办吗？”你认得这个声音，这是胥之身边的贴身小厮之一南陌。
　　“随便吧，”陆遥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就是个摆设，那些人谁不是冲着我大哥和我爹来的。”
　　“二少爷，您这话要是让大公子和老爷听到，他们又得说您了。”北堂在一边一板一眼地回复道。
　　“说就说吧，”陆遥夜摇头晃脑，“他们给我送翠玉青琅，千年鲛珠，松花御砚那些东西的时候，也没问我喜不喜欢啊，就差没直接塞我爹和我大哥手里了，那我还不能说两句了？”
　　南陌忍不住笑：“这些可都是宝贝呢，二少爷怎么还嫌弃上了！”
　　陆遥夜把手中的瓜果皮一丢，百无聊赖地站起来：“走了。”
　　你也忍不住笑了。
　　会抱怨收到的生日礼物不喜欢的胥之，真的很像个小孩子啊。
　　你犹豫再三，还是用前世不太熟练的画功画了一个Q版的陆遥夜，然后照旧把它放在了陆府偏门门口。
　　等你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你的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画，显然是他照着你画画的方式又重新画了一幅，只不过这次的画中人陆家大兄，陆元晋。一个大头小人露出一张呆板又严肃的表情，像个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十分憨厚可爱。旁边还有两个字：像吗？
　　你又忍不住地笑。
　　自从遇到胥之后，你总是在笑。
　　你们之间一帧帧的过往像是快进的老电影，无声地重现了每一个细节。你在这些飞速掠过的镜头里，捕捉到了最令你心悸的那一幕。
　　“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吗？”你闷闷不乐地说。
　　“啊……” 胥之拖着长长的音应了一声，“你好像不太会隐藏自己。这周围就那么些个人，只有你，每次都会好巧不巧地出现在我身边，时间长了，想不注意到都难吧。”
　　……。你不高兴地把头撇过去：“你这样我觉得自己好像个跳梁小丑。”
　　“哎？”胥之惊讶地看过来，“可是我最初还以为你是我哪个仇人雇来的杀手要取我性命的。”
　　你忍不住反驳：“会有帮你取回被偷的钱袋还给你画画的杀手吗？”
　　“是没有，”胥之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后来我又以为你是哪家倾慕于我的小姐。”
　　你冷静地问道：“你见过我这种灰不溜秋的大家闺秀吗？”
　　胥之上下打量了你一眼，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啊，会画画，会武功，还会帮我打抱不平，你比哪家的大家闺秀都更入我的眼，哪里灰不溜秋了？”
　　你摇摇头：“我不会画画，我只是对比着别人的画临摹了几次而已；我会武功也是因为我依靠它生存，这是我的生存手段，就像渔夫会捕鱼，农民会种地一样，但即便是这样，我在同门的师兄弟中，也是资质较差的一个；至于打抱不平，”你抿了抿唇，微微把头转了过去，“顺手而已。”
　　胥之并未回答。
　　你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其实是个很不招人喜欢的人，我没有出色的外貌和家世，也没有讨喜的性格。在很多事情上，我没有天赋但又努力地不够，最后都只能是勉勉强强的程度，就连积极地活着，对我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
　　胥之莫名其妙地看着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的脸莫名一红，声音也有些低：“我只是告诉你，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你觉得看我顺眼只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而已。”
　　胥之笑了一声：“我喜欢你，和我了解你有什么必要的关系吗？我要偏心你还要先了解你吗？如果我是因为你外貌好，家世好，天资聪颖又乐观坚强而看你顺眼，那我喜欢的就不是你了，我喜欢的，只是你的外貌，你的家世，你的天赋，你身上这些在世人看来过于美好的品质而已。”
　　你被接连不断的“喜欢”砸得有些头晕，迷迷糊糊地问：“可是，谁不喜欢他人身上美好的品质呢？”
　　胥之点点头：“此话有理。我也喜欢。”
　　你把头低了地，不再说话。
　　他又接着说：“我和你在一起还挺开心。这是我觉得，你身上，最美好的品质。”
　　你好像哭了。
　　不，不是那个此刻和他并肩而立的你。
　　是这个在场外观看自己过去的你。
　　胥之要入伍的时候，你没有拦着。尽管你曾经这么想过。
　　“你不是说过，人活着总要做些什么吗？”听到你的疑问后，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是的，你说过这个话。但是，你想做的，只有拯救他。
　　而他想做的，却是拯救这个国家。
　　“而且，你不是经常打着我的名义去接济西街的那些人吗？”他捧起你的脸，轻声地说，“如果我只是陆家二少爷，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但是，如果我能到战场上去，说不定我能做得更多。”
　　你能阻止他吗？
　　你不能。
　　因为最初你爱的，就是这样一个所向披靡，勇往无前的血热少年。
　　你的眼泪掉得越发厉害，你看到了伤痕累累的胥之，看到了浴血奋战的胥之，你还看到了重伤未醒的胥之。但最让你窒息和疼痛的，是在你自作聪明去刺杀匈奴首领呼延宇却被抓起来用以威胁他的时候，那孤身一人前来谈判的萧瑟身影。
　　眼泪已经模糊了你的视线，但你仍能清楚地看见当他为了救你回去不得不把费尽心机拿到的书信当着呼延宇烧掉的时候，那苍白平静的面容之下深深隐藏起的无力和愧疚。
　　是的，都到了这一步，他都还在因未能给你一个幸福安稳的未来而愧疚。
　　胥之……
　　胥之啊……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了上来，你费力地大口呼吸着，眼睛肿胀酸痛，喉咙也像被灌了岩浆，枯涸干裂，你听见胸腔里那颗心脏，重重地，一声声地像敲击着你的脑袋，使你疼痛欲裂。
　　混乱之中，仿佛有人通过遥远的时空在呼唤你。
　　“……姑娘……”
　　“姑娘……？”
　　一声又一声，极具温柔和耐心。
　　你慢慢清醒了过来。
　　你想起来了，你不是唐静西。
　　你是季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