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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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切舞蹈，对身体的控制力都是基础。现代舞看起来毫无章法甩胳膊动腿，但其实要求强大的控制力，尤其是核心。除却这些，还有对情绪和舞蹈的理解力，肢体感染力，样样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们都是挑战。相比之下，古典芭蕾就有序可寻多了。
不过，世人对芭蕾的了解也相当片面。很多人以为，不穿足尖鞋的舞蹈就不是芭蕾，就拿人尽皆知的舞剧《天鹅湖》来说，第三幕，王子的选妃舞会，有各个国家的使者出使了宴会，呈上了风格多样的舞蹈。这些源自民间的舞蹈也是芭蕾的一部分，它们统称为“性格舞”，是古典芭蕾的一个分支。性格舞包括相当多的欧洲民族民间舞蹈，在舞剧中用得多的有俄罗斯舞，西班牙舞，匈牙利舞，波兰玛祖卡舞，意大利那不勒斯舞，中亚西亚舞等等。小鸥来舞校的第二节课就是性格舞课，任课老师欧阳晴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姑娘。
性格舞课堂的小道具特别多，俄罗斯舞要用丝巾，西班牙舞要打扇子拿响板，意大利那不勒斯舞要拿铃鼓。很多学生对性格舞课都没那么喜欢，第一是因为实在太累了——绝大部分动作都是要半蹲，主力腿还时不时要抬脚跟，花式跺地板，整节课跺下来，可以让人头皮发麻；其次是因为太难跳出味道——俄罗斯舞或典雅或欢乐，匈牙利舞要在高贵之中做出霸道之气，玛祖卡的节拍堪比噩梦，西班牙舞要频繁打扇子抛媚眼勾引人，中亚西亚要深情款款，都太难。多亏欧阳晴是外国留学回来的青年教师，人年轻，性格热情，学生们不怕她，性格舞课堂这才气氛活跃许多。
小鸥的状态就颇对欧阳晴的胃口。欧阳晴一向觉得小孩子们有点放不开，学校老师管束太紧，家长防早恋好似洪水猛兽，哪怕艺术生早熟，十四五岁的年纪里有喜欢谁也只能偷偷的，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偏偏性格舞里情绪大过天，欧阳晴叫了好几年的“心里有事眼里有人”，学生们还是无法体会：跳俄罗斯小姑娘、意大利吉普赛女郎尚能本色出演，西班牙舞的勾人媚眼就差太多了，到了中亚西亚，则把深情统统变成了矫揉造作。
算了算了，欧阳晴想，过几年历练历练就好。她也不强求了。
谁想到小鸥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孩子实在是笑得太可爱了。
从第一个动作开始，情绪表情全程合拍没有出戏，她能明显感到这孩子是带着感情在跳舞的，她太热爱跳舞了。俄罗斯舞的打点她可以很天真轻快，到了意大利那不勒斯舞她又可以热情似火，匈牙利舞虽然高贵略欠，却霸气十足，全班里就数她个子小，神情倒是最神气，最后到了西班牙舞，她还能抛媚眼出来。
欧阳晴忍不住想笑，又在心里默默夸赞了她几下，随即将她调到了第二组中间领头，原本领头的是林轻瑶，她往旁边挪了几步，给小鸥腾出位置，打开扇子拼命扇了几下，九月中旬，天气依旧很热，哪怕教室里有空调，姑娘们也汗流浃背，性格舞课堂上的扇子才不仅仅是舞蹈道具呢。
第一组又重复了一遍西班牙舞组合。第一组站中间领头的是安耀然，这姑娘在基训课上不怎么显山露水，条件也十分一般，但一直是性格舞课上的学霸，而绍盈在这方面就没有基训课上那么醒目了，虽然她动作做得很标准，但欧阳晴老是在提醒她：“笑一笑，开心一点！绍盈，看镜子里的自己！冲自己笑！”
做中亚西亚组合，继续附送情绪指导：“心里面有事，要有渴求的情感！渴望！你们渴望爱情吗？伸出双手，去追求爱情！”
等到了西班牙舞，又不得不时刻提醒她：“看这里！下胸腰，头立直！眼睛里面要有人！看我！把我想象成你的心上人，眼神火辣点，勾人点！”
绍盈笑不出来。追求爱情吗？自己在爱情上是个怪物，她不敢伸出双手去追求爱情。她看着欧阳晴老师期待的双眼，试图做出老师要求的勾人媚眼，却觉得自己像效颦的东施。
第一组下场后，她站在教室角落里，手指卷着扇子末端的金属环，心情复杂地看着第二组中间的小鸥。这姑娘眼睛很大，嘴唇殷红，鼻子小巧玲珑，眉眼生动活泼极了。她一边换着方向做舞步，一边将扇子从脸侧拉过去，对上站在角落里的绍盈目光，她突然抛了个媚眼。
吧嗒一声，绍盈手中的扇子落了地。
绍盈是学习委员，下午文化课上课前，厉思思找了她，让她晚功时候帮着新同学数数节拍顺顺组合，第二天好不要再把老师气到脱发短命。若不是小鸥课堂上抛给她的那个媚眼，绍盈其实是愿意的。
那个媚眼把绍盈扰乱了。她现在心里就像是有一百个一千个刚学性格舞的小朋友在跺地板打点，一百种节拍一千种节拍，乱七八糟不说，还时不时跺到自己的脚。
她说服自己：西班牙舞就是要抛媚眼，她只不过是凑巧站在了那个角落里，那个舞步正好每次转向都会对点四角，就算她不站在那里，小鸥也要冲那里抛媚眼的……
不对，小鸥冲四个角都抛了媚眼……
她抛这么多媚眼干嘛……
不对，本来舞蹈要求就是要抛媚眼，只不过我没有做出来……
越想越乱，她愤愤地给自己每边多加了八个八拍踢腿。踢腿踢到中途，小鸥进了晚功教室。
要停下来去找她吗？绍盈纠结得要死。
好在她几乎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林轻瑶从教室外面轻快地跑进来，亲切地拉着小鸥的胳膊，开始带着她顺组合。
绍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惜她没有放松多久。第二天基训课，小鸥以一己之力把她拖下了水。
“你昨晚复习组合了吗？”厉思思拿教鞭狠敲把杆。
“复习了。”小鸥说。
“那怎么这个节拍还错？昨天我才抠过你动作！我说过了，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里这个三哒哒，要在哒的时候抢一下划圈！你看你做成什么样？还说复习了！”
小鸥一脸懵。昨天上课时候她确实记得要在哒时抢一拍，但晚上林轻瑶斩钉截铁说这里不能抢拍，还拉着她练了好几遍，到最后她都怀疑是自己上课记错了。
“舒绍盈！”厉思思突然点名，“你怎么教新同学的？她昨天第一天来也就算了，这个组合你们可是学了好几天了！”
舒绍盈无语，她昨天压根就没有跟小鸥说话。但毕竟是自己没有完成老师的任务，她只能乖乖道歉：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厉思思把把杆敲得震天响：“长点记性孩子们！”
全班鸦雀无声，厉思思放音乐，重头再来。
“胸腰！胸腰！胸腰多给一点！”厉思思骂，“没有胸就算了，还没有胸腰！”
有人想笑又不敢笑，憋足了气下胸腰，厉思思吼：“别憋气！收肋骨！一个个胀得跟□□似的！”
环视一圈，逮着耀然开喷：“安耀然，顶肚子干什么？肚子那么大，是不是吃胖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到小鸥身边掰她，拿教鞭顶在她两块肩胛骨下面，勒令道：“下去！”
“老师……再下……去……我……就要……吐了……”小鸥脸都红了，艰难道。
“知道要吐，吃那么多干什么！”厉思思好歹放过了她。
“不吃多一点长不高啊！”小鸥抱怨，班里有人噗嗤一笑，厉思思也被逗乐了。
接下来小鸥还算顺利，又到了喜闻乐见的转圈环节。
“气死我了，你就抡吧，我看你到后面做大舞姿转定点落，还抡不抡得过来！”
厉思思最讨厌看学生甩胳膊用大动力抡圈，恨不得抡小鸥：“Fouette（挥鞭转）你都要出教室了！仗着你自己腿短手短个头小不会踢着别人，就抢别人地盘吗？”
小鸥最担心的就是自己长不高，她嫌自己腿短手短个头小，进芭团想做首席，除非技术特别好的牛人，女孩子普遍身高得一米六五，若是欧洲名团，可能还得要一六八。厉思思精准踩中小鸥痛点，她顿时就委屈了。
厉思思发完飚想想不太好，又找补两句塑造一下优雅的芭蕾教师形象：“你的圈劲儿给太大了，这起码是能转七八圈的动力，我现在只要你转两个圈！不，你就给我转一个！给我立住了！”
小鸥也不想抡，她也想规规矩矩按照老师要求做，她看了绍盈的圈，又稳又轻，太漂亮了，她也想要有那么好看的圈。可惜长期以来的肌肉习惯根本没法一次就改掉，她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被吼。
吼了半晌，厉思思心累：“你别转了，你看下绍盈怎么做的吧。”
绍盈无法，只得示范。示范完了小鸥点头，再度尝试。果不其然又抡了。
“手给你砍掉！”厉思思气急，上前打她胳膊，拿教鞭狂敲她膝盖和肩膀：“二位手抱住！不准动手，给我转！”
小鸥可怜巴巴看着厉老师，勉强尝试。绍盈看不下去了，轻声说了一句：
“走动力肩。”
小鸥勉勉强强扭出一个转。
“好一点。”厉思思扔下这句话，转头不去看她，觉得把这学生拉进自己班，纯粹是自己吃饱了撑的。
“再让我看到你抡圈，你就不要转了，给我滚出去做一千次立，立不住稳不好不要上我的课。”
小鸥点点头，不由得看向站在一旁的绍盈，打定主意今晚要跟她一起练晚功。
绍盈的晚功曾经被她妈妈盯着练了三年，每天程序都是固定的，她练功时候不喜欢扎堆，总是自己找一个角落就默默开始。如果厉思思或者其他老师没有来晚功教室，教室里就会热闹得跟茶话会似的，小姑娘们都嘻嘻哈哈，练双人舞之类的配合相关的动作，就更加开心，时不时会有人摔了，爆发出一阵大笑。
绍盈不去凑这个热闹，她练功时不喜欢说话，同学们也都知道，哪怕有动作来请教她，也都会趁着她喘口气的时候才凑进来，不会没滋没味地中途打断她。
舞校学生上课时都穿班服，颜色统一款式单调，都是吊带露大背的基础款体服，粉色大袜，不准穿裙子。四年级生的班服是深绿色，这颜色不算好看，小姑娘穿上身平白压住了青春活力，喜欢的人寥寥无几，可没办法，上课必须穿。不过爱美天性人皆有之，漂亮衣服裙子谁不喜欢，只能在晚功时候穿穿。
芭蕾演出服件件华丽异常，不知有多少小姑娘一开始都是看中了美美的舞裙，才被拐入了芭蕾坑，真到进了专业里，才知道绝大多数时候都穿得简单朴素露大腿，花哨裙子一件不能有，连体服款式都被规定，无聊至极。幸好晚功时候老师不管穿衣，总是还能抓住为数不多的几个钟头美一美。
班上有几个姑娘就特别爱美，新体服一件又一件，晚功时候能换一个星期不重样，裙子、保暖衣、冷气衫、护腿等等一件不落，活生生装备控。国内的舞蹈品牌设计实力实在有限，国外牌子多样式好花色漂亮布料舒服，越是贵牌越是好看，越让她们挪不开眼，可惜家长不太会给买，自己的零用钱么要存够上千块也实在太难，真存到那个数了，多半又舍不得拿来只买一件衣服了。
芭蕾装备要往贵里说，可以很贵。名牌舞鞋GM号称足尖鞋中的劳斯莱斯，一双上千，专业学生顶多使用一个月，勤奋一点的，两周就可以报废；不算那么贵的其他牌子，从一百到五百不等，使用期限相对较短，再便宜一点的舞校舞团鞋，三四十五六十，使用寿命更短，像绍盈这种拼命练功的吃鞋疯子，有时候一天能跳坏一双。鞋子的报废率实在太高，占装备开销的九成，其他穿不坏的衣服裙子就没有那么多买买买的借口了。因此，谁穿了件新体服，买了件新保暖衣，搭了条新裙子，眼尖的同学一口就能点出来，围上去问问是什么牌子，多少钱，实在好看的还要借过去试穿一下。
小鸥晚功时就被问了，她身上的练功服都是国外大牌，普通一件吊带基础款都要九十美元，超出小姑娘们的日常消费水准太多，她身上今天穿的更是一件限量颜色款，毛估估价格大约四位数人民币。小鸥很不习惯被人围着问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多少钱，但觉得不说实话更显得矫情，只能照实回答，引起一阵啧啧羡慕，林轻瑶更是眼冒小星星，说：“天哪，你爸妈可真宠你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