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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间夜游 ...

  •   但在酒馆卖艺半年,仙浅却厌倦了这种生活,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使她感到枯燥乏味,而且她生活得不开心,因为她渐渐了解到,她的工资是全长平街最低的,她的住所是醉天仙里最下等的房子,她所吃的,也是每日客人剩下的半凉的饭菜。她本不在意这些外在的待遇,只图心中的自在快活,但了解了与他人的差距,心中就不平衡了,也感到了委屈。恰逢那段时间,官府打压长平街上兴盛的舞姬乐伎,说是扰乱社会风气。仙浅就在那时离开了醉天仙。

      仙浅时常会想念起上琰来——她至今不知他的名字,而是一直称呼他为“天神大人。”她发现,除了他,后来并没有一位巡世天神判定她为妖,她不禁有些敬佩起他来。而在人间遇见的所有人中,他又是最有趣的一个。她想,如果不是天然的身份对立,她倒很愿意跟他交个朋友。

      可惜……还是想想算了。

      离了酒馆,她一路往南浪迹,身上还留着些工资,她倒没有太为生计忧愁。

      往南去的路上,她见到一座神观,出于好奇的态度,她决定进去看看。一般神观,妖族禁入的,但托隐环的福,她竟能畅通无阻。

      她进去,接待她的是一位年过半百、花白头发的老人。老人说:“世人,你是来供奉战神的么?”

      仙浅疑惑:“战神?如今我没听说有谁供奉战神的。”

      老人说:“九州战事将即,将有大乱,唯有战神能拯救苍生啊。”

      仙浅摇摇头,表示不置可否。须知战神上琰在雪域就是大家有畏惧又厌恶的存在,年轻的狐族练习射箭都拿他当靶子呢!她怎么会供奉他?

      仙浅逛了一圈,意外地看见,观中主事供奉的道人们居然十分虔诚,这倒令她感到肃然起敬。

      她很快出来了,但却被一白袍银冠的神明拦住了去路,那其实是上琰留在人间各处守护那些供奉他的观宇的他的神格的分身。但仙浅却将他认作了当初为难他的那个巡世天神了,因为表现出来的样貌一样。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我的观宇!”白袍神明说道,声色俱厉。

      仙浅见到他却眼前一亮,不无惊喜地说:“是你?”

      上琰的神格却不认得仙浅,且比上琰本尊更执着,认定了仙浅是妖就执意要捉拿她。

      仙浅见他一言不合祭出武器,就赶紧逃跑,但跑得慌乱,又频频回顾,不一时,她就撞到一个人坚实的怀抱里,她抬头,见仍然是追捕她的那个天神,就猛然惊呼了一声,立刻再次转身,却被那个男人拉住了手臂。那个男人说:“不用害怕,我不为难你。”

      原来上琰有他所有神格分身的记忆,见她这样被吓得惊慌失措,不觉动了慈心。

      “你、你不是说放过我么?怎么又来杀我。”仙浅望着他,眼神中不无惊恐。

      “是你不听劝告。身为妖孽,竟敢擅自出入神观,是嫌命长吗?”上琰语带讥讽。

      “这样,我以后不会再进去了。我可以走了么?”仙浅问。

      上琰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眼神迷离,似是带着薄醉的缭乱,他说:“小妖,我心中不畅,你可愿陪我闲聊几句?”

      仙浅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这是一条通向凤尾湖码头的栈道,蜿蜒在深秋的山里,秋水宁静,秋颜泛金。仙浅陪着上琰慢慢地走在这条栈道上,时而抬眸,偷偷看一眼他那俊美无双的侧脸。却不主动开口说话。不时有半黄半绿的树叶飘落在他们周围。

      上琰说:“你们妖有心么?”

      仙浅说:“有啊,当然有,不然所有的喜怒哀乐从何而来?”她很好奇他怎么会问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她虽然脾气古怪、特立独行,但从不怀疑有胸腔里跳跃的那颗火热的心。此时,她料想在上琰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意义,索性默认了自己是妖的事实。

      “胡说!”上琰打断她,说“不然你们也不会那么残忍地杀人,那么恶毒地虐待其它生灵,甚至自己的同类。可是……神若没有心,又跟你们妖有何异?”

      “其实,那样凶残、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杀人的大妖只是妖界中的极少数,大多数的妖也是有同理心与是非心的。”仙浅说。

      上琰则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对她的话表示不相信。

      终于,仙浅鼓起勇气说:“既然你对妖族如此厌恶,又为什么三番两次救我脱离险境?”

      “因为和平年代,我没必要大兴杀戮,但你若有不良之心,我顷刻间便能叫你灰飞烟灭。”上琰说。

      “九重天上的神啊,真是一群冷漠的家伙,”仙浅慨叹道,“我还以为,你至少有些喜欢我呢。”

      “那你可太自恋了,”上琰不屑道,又说,“走吧,我带你领略一下长乐川的盛景。玩够了,趁早回去,别在人间给我添麻烦。”

      “咦?”仙浅有些吃惊。但下一秒,上琰已经向凤尾湖心飞去了。她只好跟上。

      上琰飞掠过蒹葭纤纤、秋水盈盈的凤尾湖,飞到两岸青山相对的长乐川,长乐川两岸有烟火气很浓的人间小镇。上琰带她在小镇上停下来。上琰说:“你看,人间千年,烟火上腾,也不过如此。”

      仙浅却惊奇地看着小镇街上,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支搭着铁架子、燃着炭火,在烤烧烤吃,烤架上放着生蔬和肉类。这样的人还不是一群两群,而是每走几步,就会遇见一簇。仿佛是当地的习俗。这是仙浅在雪域从没见过的饮食方式。但她想起雪域的冰果子,就怀念了起来,那是一种十分香甜可口的美食。

      仙浅说:“任谁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都会厌倦。但三界生民生活作息并无不同——哦,除了你们神仙。但妖与人恐怕是最接近的两种生民了吧,都热爱着生活。我们彼此之间若能互相走动、彼此交流未必不是好事。”

      “呵,可正是你们妖,当初对与你们最相近的生民赶尽杀绝啊。”上琰风淡云轻地冷笑道。

      话题就这样终止了,因为仙浅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她了解那段历史,确实是妖族侵犯人族不对在先。

      上琰带她一直逛到了日暮,夜间城镇灯火四起的时候,游人反而更多了,因为夜市是给劳累一天的人们在入睡前提供的一个休闲缓冲的时间,人们也格外热衷于此。

      仙浅在街边看见一群玩纸牌的少年少女,就来了兴致,上琰怕她玩了上瘾,反而更不肯离开人间了,就不许她去玩。但仙浅拉着他的衣袖说:“我若玩尽兴了,就算人间玩够了,立刻打道回府,怎样?”上琰这才勉强同意了。

      这是一家纸牌馆,老板看见来客人了,立刻热情地给他们打扫了一个桌子,又将一些新来的玩家给仙浅匹配到一起,他们在桌子边坐下,一共满了八人,四男四女,上琰除外——当老板问他是否参与时,他摇摇手,表示不参与。

      老板将纸牌放到他们桌上,他们开始洗牌,发牌,开心地玩了起来。除此之外,纸牌馆还提供免费的零食与酒水,以给客人们助兴。后来,有一个男子被家里妻子呼唤,就中途退出了,席上少了一个人,有一位妙龄少女就用袖子捂着嘴,略带娇羞地说:“仙浅姐姐,我们游戏少了一个人不尽兴,不如让与你同来的那位郎君也来玩上几局?”那时候,上琰静静地站在仙浅旁边,看他们洗了一遍又一遍牌,就像在云上看世间的花开谢了一遭又一遭一样。

      仙浅已喝了些果酒,有些微醺了,一听这主意,觉得极好,就拉住旁边上琰的衣袖,说:“大人,你来陪我们玩一局,我才能尽兴。”

      上琰低头,看她眼含春雾,面匀桃花的薄醉样子,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坐在了席间。本来离去的男子座位是在之前那个娇羞的少女旁边,席上空着的座位也是在那里。但醉中的仙浅十分任性,执意要上琰坐在自己旁边,于是众人都移动了一下座位,让上琰坐到她旁边了。众人都觉得无所谓,唯独之前提议的那个少女不太开心。

      仙浅旁边摆着两个碟子,一个碟子里摆了一堆五香葵花籽,仙浅颗了瓜子,吃了仁,就将瓜子壳随手扔在另一个碟子里,后来,上琰看她吃喝快乐,也伸手抓了些瓜子,磕了起来,剩下的壳也扔在那个碟子里。身边的人有些怪异地看着他们中间那个碟子,因为席上有对情侣正是那么做的,不过两个当事人浑然不觉。

      再后来,上琰从稍远的一个碟里取了一个杏果来吃,吃了一口,觉得酸,就随手放在桌子上了,那时仙浅也想吃杏,但桌子上已经没有了,刚好看见旁边有一颗,也不管它有没有被咬过,凭着动物的本能,拿起来就吃,她喜好吃酸,所以三两下就吃完了。那时她醉意加深,糊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那其实是上琰吃剩的果子,而上琰见她毫不顾忌的样子,也不由得愣怔了片刻。

      夜风渐凉,牌局慢慢都散了。那时,仙浅又醉又冷又倦,只有上琰还陪在她身边,她感到自己大脑一片混沌,仿佛浮在海上,几乎要覆没了,而上琰就仿佛她身旁的一根桅杆,她就顺势倒在了上琰肩上。上琰再次愣怔了,而他更惊讶的是,自己似乎一点也不反感她挨近自己的种种行为,尽管他心中下意识地怒骂道:“真不愧为妖孽!”

      “现在你玩尽兴了吧?”上琰问,他本想用尖刻嘲讽鄙夷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但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被自己如桃花瓣般的温柔吓到了,他甚至下意识地四下看看,恐怕有什么人在旁边见到了这样反常的自己或者听到了自己这样反常的话。所幸四下无人,唯独梧桐沙沙。

      但他没有推开靠在肩上几乎已经深睡过去的小妖,直到纸牌屋的老板过来,委婉地说道:“公子,夜深了,不如带您夫人回去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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