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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琐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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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那两只鼹鼠妖,仙浅为此黯然了一段时间。也辞去了在麝曲镇一份酬金不高但相对稳定的工作。她索性放开了,想着钱财既然留不住,索性就使自己日常的生活快乐吧。也不要自讨苦吃了,毕竟那还有一些积蓄不是吗?等到那份积蓄用完了,再去找一份安全、可靠的工作吧,也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那时候,她期待的是藤屋的开放,那样,她就不用为居住的地方苦恼了。刚好藤屋又有新消息说一个月后可以进入了,她为此心中升起一些希望,但又难免忧虑,怕这消息不实,或者到期之前又发生变动。她知道这消息是在什么情况下放开的:在忍冬坳里,买下藤屋的凡人和妖有许多,他们付了银钱,本当早就入住了,却被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拖延到现在,所以心生不满,群聚起来到紫鸢原仙官处申诉——那些藤屋本由那些仙官掌管。紫鸢原仙官们本想压下这些申诉,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藤屋下住人,因为还要费神管理。但申诉一而再、再而三地兴起,此消彼长,怨气甚重,他们耐不住压力,不得不放出新消息。
但仙浅担忧他们这是缓兵之计,担忧他们到时候又以什么理由阻止他们入内了。毕竟,在他们放出消息的时候,也明确说了:“大家各自安定,不要提前过来,因为邪祟之事变化多端,若有变动,恐怕这日期还得后延。”
但许多人已经提前过来了,就在仙浅寄居的麝曲镇付了逆旅费,暂居下来,就等藤屋开放。他们之中,有许多是紫鸢原新来的修仙者,但因为邪祟的缘故,紫鸢原也拒绝接纳他们入内。
仙浅居所中只剩两个鸡蛋了,她买了两个番茄,一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她都用番茄炒鸡蛋,加点油,加点盐,她发现这就是无比的美味佳肴了。她喜欢鸡蛋,因为那是那种条件下,她唯一能处理的荤菜,而且很美味。当她身体极为虚弱疲乏的时候,她可以一天吃四个鸡蛋,但平时就不行了,平时一天吃两个,就觉得饱足了。
最后一个鸡蛋和番茄和着白米饭吃下之后,她居所就没有储备的蔬菜了。米却还有。她为此寡欢了一上午,忧愁着中午的用餐。到中午,她终于起身,决定去外面买些蔬菜回来。却不知该买些什么。在麝曲镇上绕了一圈,她最后进入一个鸡蛋铺里——鸡蛋总是要买的。
她拣了七个鸡蛋,让老板为她称量,老板是一个年过半百、身材精瘦的老头,称过之后说八文。
“八文?”仙浅犹犹豫豫地交了银子,满腹狐疑。回去的路上,越回想那老头的神态越觉得像是欺骗作假的神态。回去之后,她翻看以前的账单,发现几个月前,自己曾去他家买过鸡蛋,那时邪祟蔓及麝曲镇,鸡蛋涨价到七十文一斤,她买了十个鸡蛋,也才用去十文钱;如今邪祟驱除,鸡蛋降至六十文一斤,怎么单个鸡蛋算下来反而还贵了呢?
她越思想越觉得那老头在她面前弄虚作假,欺负她年少无知,越思想他的神态语气就越觉得可疑,也越觉得生气。
她本不该为这事斤斤计较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去找那老板理论了。她回到那个鸡蛋铺,在鸡蛋铺外碰见那个老板的老伴:一个和蔼的妇人。她曾在邪祟入侵的时候问那个妇人哪里能买到便宜的油——那时油也在涨价,妇人殷勤地指示她一家商铺,又告诉她:“不过我们一般不去那里买,我们去西风桥上买,那里能便宜些。”她感谢她的告知,因而对她颇有好感。
仙浅问:“你这儿鸡蛋什么价?”
妇人说:“六十文一斤。”
仙浅又进去找到那个老板,说:“你是不是给我算错了啊?我之前在你这儿买了十个鸡蛋,才十文,那时候鸡蛋七十文一斤。怎么现在鸡蛋降价了,反而单个鸡蛋却贵了呢?”
老板说:“没有啊。也许你拿的都是大鸡蛋。你放这称上再称量看看。”
仙浅就重新选了十个鸡蛋,老板说的没错,她选的都是大鸡蛋。她说:“我喜欢拿大鸡蛋,因为小的吃着没劲。”
再称量,价格反而比八文多一些。仙浅这才放心了。她离去时,那个面相和蔼的老妪叫住她,说:“姑娘,你若不放心,可以放到别家的称上称称看。”
仙浅有些内疚道:“我就是心里疑惑。”
那些日子,天气渐冷,受蛇毒之后,仙浅本忧心忡忡,这几天开始接二连三地打喷嚏,她心中更加不安,不知是蛇毒在隐隐发作,还是为着凉的缘故。她宁愿是因为着凉。
她既辞去了在麝曲镇的工作,对于之前老板未来得及给她结的那笔报酬,只有二十文没有结清的,她就说:“记在你那里,回头我去你那里吃两顿饭吧。”
这天黄昏她就过去了,老板见到她,态度如常。后来,老板娘进来了。仙浅竟觉得老板娘似乎有些羞愧的意思,因为她曾在这里工作的时候,老板娘对她算不上多恩。他们未曾留她吃过一顿饭,仅留过的一次是在另一位女工在场的情况下,那位年长的女工缠磨着要两位老板解决她的晚餐,仙浅也就跟着沾了一顿光,之后,在没有过了。
老板曾看她工作卖力,奖励她一碗酸梅汤,只是她没有接受。现在回看以来,他们不算苛待她,只是若说情谊,也没有多深厚吧。
老板娘看见她,说:“呀,我才看见姑娘,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工作的?”
仙浅说:“我是来吃饭的。”
老板这时说:“之前不是欠她二十文钱嘛,让她吃两顿饭。”
老板倒是忠实,没有多少心眼,只是仙浅坐着吃饭时常感到在后厨忙碌的老板娘有自觉羞愧的意思,反而她内心感到过意不去了。
看着老板娘忙碌着自己当初忙碌的那些活计,她内心感到无限唏嘘。当初两个老板雇佣她做那些活计的时候,她任劳任怨,如今她坐着,仿佛一位宾客。但看着那两个招不到新工人的年近半百的老板,她内心又有些恻隐。毕竟在这里工作过,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所以心里暗自决定食用完之后,亲自将自己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就不麻烦他们亲自动手了。却又犹疑,恐怕这样显得自己天生命贱,脱不了这样的苦工。在她真的吃完之后,将空着的碗筷叠放整齐,老板经过她,指着她吃剩的碗筷,又指着后厨,意思要她自己送过去。仙浅看着她,笑了一下。老板调侃说:“咋的?你在朋友家吃饭不收拾碗筷啊?”
他应该猜到她有同情心,而她也确实没有把这当回事,就照做了,将那些碗筷分别放在它们该在的地方,碗里的剩菜也倒到泔水桶里了。然后她离开,从正门离开,就像她来时一样,而非以前受雇于人时每日从后门进到后厨,工作完又从后门离开。
那时。她也许可以与两个老板平视,但她的生命还未兴起,还有诸多忧患。
那天,她在一座山上,听一个仙子给一些凡人讲仙法,她在其中聆听,见是心月仙子,感到熟悉,就多听了一会儿。期间,心月问了几个问题,无人回答,为缓解她的尴尬,仙浅回答了——实际上,她自己并不清楚答案,但却又有些表现欲作祟。因为当初在紫鸢原修习的时候,逢到心月仙子的教导,她常踊跃作答,且几乎百发百中,颇有些自得,那时她也曾受到心月仙子当众或私下的夸奖。在众多教导仙中,心月是仙浅很喜欢的一个。她不像其他仙子仙君那样,机械地完成教导任务,她常说:“我很同情你们,你们现在需要完成许多任务,这让你们感到劳累。”这是多么直击人心的一句话啊。她也会尽量减轻他们身上的任务,至少在她教导的时候,他们不再感到压抑。
只是,这一天,仙浅不在状态,心月问的几个问题,她都不能准确答出来,或许,她不再像之前在紫鸢原时候那样渴望得到身边人的认同,就不再那么上心了吧,或许,她是将表现的机会让给这些新来紫鸢原的凡人与妖族。心月问:“那么认识上古神器伏羲琴吗?”
无人作答。心月又问了一遍:“有人认识吗?有没有人认识?”
一个凡人说:“不认识。”
心月说:“好,轻燕说不认识。”
一个妖说:“不认识。”
心月说:“白萼也说不认识。那么有没有人认识呢?”心月的目光望向了人群中的仙浅。仙浅知道,以心月对自己以往的印象,一定对自己寄予期待。不过她确实不能说自己认识,但也愿意给心月捧这个场。
在无人应答的情况下,仙浅说:“能操纵心灵。”
心月就说:“仙浅说能操纵心灵。那么除此以外呢,当看见的时候能不能认识呢?”
仙浅如实说:“不认识。”
心月说:“不认识。修习几年就能认识了。”
不知为何,仙浅总觉得这句话有讥讽的意思,似乎在讥讽她在紫鸢原修习这么久了还不认识伏羲琴。后来,在谈到另一个神器时,心月又说:“我们修习,绝不能仅仅局限于仙书法籍上,仅仅背这些不能得到真知灼见。而要通过实践得到真知识。”
听见这话,回想起自己回答的问题,仙浅感到羞愧,也觉得心月是在影射自己说的,甚至感到被针对的意思,但印象中,心月温和懒散,随性自如,绝非这样的人。
她没有深想,直到心月又问了一个问题,她问:“神农鼎是用什么做的?”
这个仙浅倒是知道,她第一反应是青铜,但又觉得似乎是黄铜,换作以往在紫鸢原上,她必定要确凿无误时才肯回答的,现在也许不那么在意对错了,竟直接根据自己的想法说:“黄铜。”
接着,名叫白萼的妖说:“青石。”
心月说:“仙浅说是黄铜。”她在“黄铜”的黄字上加了重音,几乎就是在明示大家这个字说错了。仙浅感到讥讽的意味,心中难受了一会儿。而她悄悄翻阅随身带着的仙册,找到答案,得知是青铜做的,刚想改口,心月却已报出了答案:“神农鼎是青铜做的啊。”但无论如何,不服输般,仙浅还是收回了前一句话,也说:“青铜。”心月干笑了几声,继续往下讲述。仙浅却觉得有些沮丧,她不知自己今天怎么了,屡说屡错,几乎像被煞住了一般。又觉得羞赧。
她心中决定:无论如何,再不要说一句话了。
倒不是与心月赌气,只是害怕多说多错,反而在一众新来的面前失了身份。
直到心月教导完毕,众修仙者一一上前与她道别,以往,仙浅是道别最积极的一个,现在,她却谨守自己的决定,暗自离开了。而心月,也没有像以往结束时一样找她单独谈论一些古事。
她只觉得,今天一天仿佛都不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