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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苍煕 ...

  •   仙浅的叔叔已不回雪域多年了。他娶的妻子是中原的一个狐妖。那狐妖聪颖清秀,身材小巧玲珑,名叫冷墨。却处处不得仙浅祖母的喜欢。因她聪颖博识,就被仙浅崇尚“无才便是德”的祖母不喜;因她身材娇小,就被同样身材娇小的祖母嫌弃;因她名为冷墨,就被祖母在背后埋怨道:“冷墨,谐音冷漠,名字就不好。”

      多年前,他们一起去南海谋生,后来叔叔给雪域的家人传信说:“吾夫妇已得中级仙资,将去往仙山修行。”这消息使家里人欢喜了一阵,尤其是仙浅生平好面子的祖父,更是为此在雪域逢人便说。

      但不久前,叔叔却开始向雪域的家人索要资财,初说是借,但总借不还。

      家人就开始忧愁了。那时候,叔叔向家里人坦白了,说:“我们并没有去往仙山,而是一直在南海辛苦生活。只是因为过的落魄,不好意思回去。”

      叔叔为何不好意思呢?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雪域上空五色祥云缭绕,占星者说:“此子仙缘不浅,勤加修炼假以时日则可位列仙班。”因而雪域对他寄予厚望。起初,他也不负众望,一言一行皆有仙家风范,且为雪域化去许多灾厄。

      后来,他去远方求仙问学时与冷墨在一起了。起初,他带冷墨回过雪域几次,那时仙浅还小,在她印象中,那是一个很平易近人的婶婶,她喜欢和她一块玩,一块去梅园采摘初熟的青梅,也愿意将自己的一些小秘密和她分享。后来,他们回来的次数渐少,以致于多年未归,仙浅渐渐长大,竟至于将她遗忘得差不多了,她的形象如今已淡得就像记忆中的一抹水痕一样。

      数年前,就是叔叔向雪域各亲朋迫切地借钱的时候,仙浅听说,他们已经在南海生下了一个女儿。想来,他们二人辛苦赚来的已不能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了。

      但雪域狐族却对他们的行为多有不满。雪域狐族喜传统,好亲族聚居。他们总不归家,甚至在一年中最隆重的春节都不回来,他们就颇有微词,以为他们要抛弃家庭,单打独斗。

      仙浅的祖母曾说:“待我死的那一天,苍煕总要回来。”苍煕是仙浅叔叔的名字。

      但后来,他们也回来过几次。那时仙浅也在雪域,只是他们要到钱后又很快回了南海。

      亲人们常说:“既然你们在南海待不下去,为什么不回雪域呢?”

      雪域在得知祖父又应他们的请求给他们送去了一笔银钱之后,心中气愤,扬言道:“我若有这样的儿子,我才不管他呢!怎么总伸手向父母讨要却不知自己谋出路。”

      仙浅的父亲有时也会资助苍煕,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但仙浅的母亲一旦知道了,就时常不悦,且常在仙浅她们姐妹前说:“你们父亲分不清亲疏表里,总这样将家里东西往外送,哪来许多?以后你们向他多要点,反正他那些财物,不花在你们身上,也花到外人身上了。”

      绝缘心慈,说:“叔叔孤身在外本不容易,现在转向家里求助,我们再冷待他,岂不使他心更冷了?”

      仙浅却赞同母亲的话,说:“在外不易可以回来啊!我们一家不都在雪域待得好好的?追什么仙家?想要独自飞升又想要全家供血供肉,哪能两样好都占?”

      她语气尖刻,形态高傲,并无同情。那时她正是雪域的天之骄女,是狐帝狐后以及祖父祖母的掌上明珠,因为她是继苍煕以来雪域第二个有仙缘的妖,且仙缘比苍煕还要深厚,虽说占星者批注说:仙缘浅,但是相对于真正的仙家来说的,并不与苍煕等列。而后来,她的表现更是超过苍煕,也远远超过诸姐妹,一度成为雪域众口称赞的公主。

      年少时,她享受这赞誉,也心甘情愿为雪域争战,为雪域摘取荣耀,年长后,她的处境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最初的质疑来源于父亲。狐帝并不热衷于修仙,但在多年前,神妖大战,妖族战败,神族高升并获得举世景仰之后,地上各界各族才纷纷掀起修仙热潮,雪域也不例外,也追逐仙阶。

      但狐帝狐后并不重视仙浅的仙资,也不关注她修仙的进展。当仙浅获得初级仙资之后,狐帝受宠若惊,那出乎意料的状态反而使仙浅吃了一惊。后来,她争荣夺耀的心就冷了一半。

      狐后倒一直视她为不寻常,不过心里也不支持她修仙,相反更愿意她留在雪域安安心心做一只大妖。但为潮流的缘故,怕人言指点,所以表现出支持。

      仙浅的祖父曾与仙家打过交道,知道仙家的好处,所以对仙浅这么一个仙缘深厚的孙女寄予厚望。然而随着仙浅长大,厚望也罢、忽视也罢、徒有其表的支持也罢,都仿佛与她无关了,她想追寻内心的声音。

      千秋殿的境况已不大好了。因为苍煕的事,狐帝一家成为雪域的笑柄。而觊觎他们的,现在又等着看仙浅的笑柄。因为苍煕的衰落,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这些仙浅的至亲岂不为仙浅的前途忧心忡忡。母亲有时就说:“我们就怕你到时候就像你叔叔一样……”像叔叔一样,修行一生,到头来活得却不如雪域一只普通的小妖,因为雪域普通的小妖都能养活自己。而仙浅最反感听到这种话。那种不信任、那种质疑,无疑是对她心灵的打击。她奋发一辈子,却被身后所要守护的人轻视,更令她感到心寒。

      那么,她还修什么仙。不是她不配得仙阶,是雪域不配。

      可是,她还是想用尽自己的力量,荣耀自己的故园啊。因为她的祖父母一生行善却遭受耻笑,因为她的父母未害过谁却不得安好。

      狐狸离开自己的故乡,想追寻自己的心声。

      她遇见了一位神明,她未必想修仙,却妄图与那位神明比肩。修仙就够远了,更遑论封神?

      上琰说:“所谓神明,内心纯明清正,无一丝邪恶。否则,纵有神名,也是伪神、堕神、恶神,终将被清算的。”

      “所以,你当考虑清楚,是想与我同行,还是安心做你的大妖?”上琰又问。

      仙浅哪里回答得上来呢?须知许多的邪恶、阴暗、诡诈、狠毒,都是她用以自保的手段,都是她战胜敌人的筹码啊。哪能轻易放下,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刀剑中?

      日午,风寒,日色宁谧,光影浮掠,叶落翩安,上琰在上羲宫花影扶疏的黑漆栏杆上看到一只青色的螳螂,怪有灵气的,它小心翼翼爬过栏杆,又顺着墙的折棱往上爬去,他没有再看了。上羲宫是他在人间的行宫。

      “一生能有几个安宁的日午,像藤花一样寂静妥帖,刚好到浮生的沿隙,看黄叶绚落纷飞,风吻过疏竹,像琉璃。”宣璘边低吟着,边向他走来。

      “闲来无事,大人在思索什么呢?”请示之后,宣璘问。

      “你如何看待神妖之恋?”上琰问。

      宣璘叹口气道:“会遭天谴的。”

      “我知道,”上琰说,又低吟道,“若是封神之妖呢?”

      “嗯?我从不知道妖能封神,那都是一些灵智极低的生命。”宣璘说。

      “我只想听你的看法,其它的,不用多说。”上琰说。

      “我的看法是,若能封神就是神,名在神籍上,与之相恋并无不可。但若未脱妖籍,那时与其爱恋往来,可是大不韪。”宣璘说。

      “我有所爱一妖,欲渡其成神,你说该怎样为好?”上琰问,眸中不无怅惘。

      “不如分一神格,陪她在世间同行,替她阻挡邪灵,引导、扶持她。不过这对神力损耗颇大,为一妖,似乎不值得,因为未必结果能如你所愿。近乎于赌。”宣璘说。

      “值得,”上琰闭眼说,“我承担得起代价。”

      仙浅也不愿再回雪域了,这时候,她才稍稍有些理解苍煕,也对那艰难为生的一家动了些怜悯。在人间独自生活,滋味并不好受,但一想到回雪域,她就感到窒息。

      世上的人都是坏的吗?有一段时间,仙浅的心中惶惶不安地这样猜测到。见识过夜光城的异变、紫鸢原的纠纷还有一些其它的事件之后,她心中更是充满了戒备。她没有放弃修仙,却已经离开了紫鸢原,她决定独自前行。自从上次上琰见过她之后,她怨恨了一阵子,但这怨恨很快烟消云散了,她虽愚昧,却晓得鞭策她抛弃妄执,回转过来。她也为自己悲戚的命运与不幸的遭遇而忧伤失落过一阵子,那日子里,想到自己身上已经种了刺草的苦毒,将来随时可能丧掉生命,她就感到人生一切陡然失了味,活着莫强如吃喝快乐,一天度过一天。

      她也终究没有吃固元草已绝后患,但悲惨的命运大抵都相似吧,命若叫你凄惨,能采用怎样的手段叫你免遭祸患呢?该死的人,谁能叫你回天呢?

      离开紫鸢原,在紫鸢原下方一个小镇里,她暂居了下来。那小镇叫麝曲镇,她逆旅于一幢高楼中的一间房屋中。镇中有很多这样的高楼,里面寄居着许多人,当然也有买下了其中某一间以做长久居住的。每幢楼的主人就靠售卖屋舍和收取寄住费获得大笔资财。

      那些楼有四五层高,大部分一楼都被买下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商铺饭馆了。

      真是令人感到压抑的繁华,在繁华的表象之下,仙浅又难免不感到孤苦伶仃的凄凉。

      初从紫鸢原下来,她询问过一些人,都说没有可供寄居的屋舍了,那时她才起念回雪域,就在她转头就要走时,有人喊住她,说:“姑娘,有空屋舍了。”她这才通过这个人找到了现在居住之处的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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