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浅》千纸鹤鹤

10、叛逆

　　上琰在战皇台有一场宴会。同为武神的众上神聚集在一起，谈到了上古时候的事。

　　宣璘神君说：“在一本被斥为伪史的古籍上曾记载了神与妖的爱恋，我为之大为震撼。因为我无法想象。”

　　众武神为之议论起来。

　　佩瑜说：“这是假的。神是无情无爱，纵然为了修行与另一位结合，也是为了更崇高的目的。怎么会恋慕妖呢？”

　　宣璘辩解道：“可是在正史上也留下了相似的痕迹。”

　　一位女武神说：“正史上只是说：神的子嗣恋慕妖女。因为人类有着与神仙一样的形象，所以‘神的子嗣’一般是指凡人。”

　　上琰问：“你看过那本伪史？”

　　宣璘说：“是的，《裂明书》。”

　　上琰问：“你从哪里看的？”

　　宣璘说：“幽微墟的藏书阁中，幽微子轻易不示人。”

　　同样，在人间也有一场宴会，是仙浅与紫鸢原的妖族们一起举办的，他们在旷野微风中升起火，在火上吊起一口大铁锅，将准备好的蘑菇、萝卜、白菜、豆腐等食材相继放进锅里涮着吃。他们火火热热地吃着，无比快意。

　　有一个妖族对仙浅说：“谢谢你，肯站出来为我们说话。”

　　仙浅有些惭愧地说：“不用，也没做什么，现在不是一样地没结果么？”

　　提起这件没尾的事，众人黯然了一会儿，接着又举起碗筷重新吃喝起来，意图甩脱那些烦恼。但仙浅心中却为那事叹息。后来，紫鸢原的妖族们提交了非刄篡改龙门会名单的证据，请求上级仙君彻查，却执意不肯与非刄他们面晤，而青涟及白鹤原一众又咬定要面谈协商解决这事。两相僵持不下，干脆不了了之。更上级，更无哪位上仙垂怜审断这冤案。

　　不多久，紫鸢原那一众受屈的妖族共同联合退出修仙了。正是在他们离去前，仙浅与他们有了这次聚会。

　　在紫鸢原待过些日子，仙浅才知道何为死水。

　　后来，紫鸢原以“邪禁”为由阻挡下一批修仙者进入，然而对他们的供飨却照收不误，只是遣仙使发送仙籍到各新入修的人族和妖族手上。

　　为此，许多新来的却未来的修仙者怨声载道。

　　仙浅虽然仍在修仙者行列，不过心已与修仙之道相背离了。她谨守上琰让她耐心修行的吩咐，仍认真完成上面分配的各种任务——也正是那些任务让她力不能胜，感到厌倦且虚耗。

　　三年后，她心已背离紫鸢原，转而独自追寻成仙之道了。那时她对自己说：“当初谁曾教过战神上琰武术仙法呢？只是他们先学会了，而后传诸于四海，四海奉为圭臬。但现在各仙家所教的，早已变了味了。”

　　上琰也下凡看过仙浅一次，就在九重天战皇台那次宴会后。他因为想到了仙浅，所以下凡来看她。

　　仙浅在凌云洞辨识各种仙草的时候，漆雎仙子说：“你当将这一堆仙草里面相同的挑拣出来，分门别类，直到戌时。”

　　仙浅问：“一定要到戌时么？将这些分别好后可以提前走吗？”

　　漆雎说：“问题是，直到亥时你也未必能分拣完。”

　　仙浅认真地做这个工作，这个在旁人看来枯燥乏味又耗费心力的活在她却快速地完成着。漆雎也说：“你速度还是很快的。”

　　但仙浅思归心切。但她已经做好日落后晚归的心理准备了，因为正如漆雎所说，饶是她尽快做工，她也难以按时将那些完全分拣出来。一时，一株带刺的草划破了她的中指，只是没有流血。她惊呼一声：“怎么还有刺草！”

　　因为一般这样纠缠一堆的仙草里面不许有带刺的，以免误伤人。

　　漆雎走近说：“没有毒。”

　　仙浅看着手中的伤口，凄惶了许久，因为带刺的仙草纵然没有毒，给凡人或妖划伤了也会带来隐性危害，程度深的话，会使凡人或妖的元气不知不觉悄悄流泄，以致于有一天可能走火入魔。

　　漆雎见她惆怅的样子，就说：“我送你离开吧。”

　　仙浅说：“我再替你分拣一些吧。”

　　漆雎说：“不用，酬金照常算。”因为那不是仙浅的职任所在，而是漆雎为售卖仙草请来仙浅做工。

　　漆雎送仙浅到红叶道，因为她突然接到传书，还有事需办，就让仙浅步行回去。

　　仙浅在回去的路上就遇见上琰。

　　本来她为能提前回去感到开心，虽然被刺了一下，但估计没有什么大碍，所以觉得值。但心中不免凄惶。在回去的路上，凄惶尤其重，看见上琰之后，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皱着眉问：“是你使得那刺草勾了我的指头？”

　　上琰说：“因为你不顺服于我。”

　　仙浅说：“我还要如何顺服？”

　　上琰说：“你的生活有什么缺乏呢？为什么要执着于去做那种工？”

　　仙浅笑道：“您忘了吗？紫鸢原封禁了，我之前离开，如今也进不去了。我若不劳苦做工，我居住在何处，又以什么为饮食呢？”

　　仙浅又怨道：“应该说我是造了什么孽，碰上紫鸢原这样不靠谱的仙家。”

　　上琰说：“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罪恶吗？你罪恶深重，不能掩藏。”

　　仙浅疑惑道：“我何罪之有？”

　　上琰说：“你难道没有对那些曾经冒犯你的人赶尽杀绝，无论他们是有意或者无意？你难道没有时常心生苦毒，想要克扣他人财物？你难道没有野心勃勃，试图打压异己？”

　　仙浅笑道，笑声中净是凄凉，她含怨地说：“何必这么责怪我？我来人世之后，世人又是如何待我的呢？高天之上的神明啊？怎么不审判他们？我若招惹不忿，尽管夺去我的生命吧！我曾经岂不仰慕圣善，但苦痛积压，谁能忍受？”

　　上琰说：“今日之事，早有警戒。我岂不是通过商辙之口告诫你不要与漆雎合作吗？在你来凌云洞的路上，我岂不是多设阻挠，令你返回吗？你执拗至此，终是大祸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岂是圣善的品格吗？你竟为自己凭着执拗与反骨闯过那些阻挠而心中自傲，岂是圣善的品格吗？”

　　仙浅脸上的温顺此刻消退，眼目含愤，有些凶狠道：“唯强者尊。”

　　说罢，她就后退、奔逃，上琰在后面捉拿她。不多时，在云雾缭绕的青枫谷中将她抓住了。

　　上琰说：“伤人者自伤。贪图财利者更是自伤。你心中何其幽暗。你当尽的本分可曾尽到了？”

　　仙浅挡开他的剑，眼神转而冰冷，笑道：“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我曾善待他人，也相信他人为善，可他人却以恶报善。”

　　上琰说：“你以为的善待是真的善待吗？”

　　仙浅说：“怎么不是？我亲人怎样待我，我便怎样待他人。我亲人岂不善待我吗？”

　　“无可救药，你心中的凶恶、苦毒、怨恨、嫉妒宛如蛇蝎成群。”上琰斥责，再次将剑抵在她喉咙处。

　　仙浅苦笑道：“神若要杀我，我必死无疑。”

　　上琰说的都对。她以为能瞒过神天的眼目，其实不能。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她不能例外。

　　在来凌云洞之前，她确实遇见了商辙，她跟商辙说了这事，并犹豫要不要去为漆雎做工。她说：“我心想去，因她给的酬劳丰厚。但紫鸢原新一轮修仙节期开始之后，两下时间就冲突了。”

　　商辙说：“凌云洞的活计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子能干的。都是些重活累活。”

　　仙浅只是不信，执意要去。

　　去的那天，上琰使她忘记申请解禁令，所以勉强到达浅色溪，浅色溪的封禁人员再不许她前行，她低声下气央求，只是不许，她本当回去，却执意前行。她避过封禁人员的眼目，绕远路翻过高山才到达杨柳浦，漆雎和一位男仙在那里接她。他们用云朵一直将她带到凌云洞。凌云洞位置极其偏僻，设在仙域域妖域边界旁边。

　　这一趟下来，已过了两个时辰了，所得的报酬与来时耗费的心力相比堪堪无几，归去时也是同样坎坷。

　　她绕远路步行了许久，翻越高山的时候，为快速过去，她花费了一些银钱请一只大雁带她飞过，大雁却不严格要求她有解禁令，或许更看重银钱吧。

　　上琰说：“当你走火入魔时，一切皆晚。还是去买点固元草吃吧？”

　　仙浅道：“你在开玩笑。我辛苦一天，才赚得一两银子，而一株固元草就要三两半银子。我岂不是亏很了？”

　　上琰说：“你凡事执念太过。尤其执着于输赢。你与天道相竞，也要竞个输赢，最终只会徒劳无功、自毁自伤。”

　　“你怎么知我如此？”仙浅问。

　　“你现在的行迹所为几乎是自绝于天道。你当顺服、当谦卑都忘了么？”上琰反问。

　　仙浅说：“求你救我，因我不能自救。我是愚昧的，不能辨识各样罪孽。”

　　为一时血气上涌，罔顾一切后果风险，甚至所付出的成本远超过最初想得到的，那时她就是那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妖，且她心中并无怜悯与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