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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怪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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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无趣。”沈睇一吃了一嘴从门檐上溅下来的雪,哼着不着调的歌走了。
大师兄司岚就跟长乐门的门规一样死板,想要说服他打破门规改变主意那就是堪比登天。沈睇一腿跑断了舌头说断了都不能让这死沉沉的男人动摇分毫,甚至这个人还能够在她的劝服攻击之下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目视前方脚步平稳。
“大师兄啊,就算你不能做决定下山巡巡,你总能向长老们提个意见吧?”沈睇一不死心。
司岚顿了顿脚步,道:“尚未出关。”
“那其他管事的呢?”
“门规。”
“噢。”
这该死的长乐门之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墨守成规。沈睇一泄了气,抬头看了看天,心里不爽,又踢了脚土。土星子飞溅,有一些砸到了前头那白衣飘飘之人的衣摆。沈睇一吓一跳,赶忙慌的偏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往日里十分注重衣着整洁的司岚偏头看了眼她,没说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藏书阁到底对你有什么吸引力啊,这么卖力的去讨好大师兄。”顾千祁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睇一,“你可半点不像爱看卷册之人。”
“人不可貌相,我就是钟爱书卷。”沈睇一懒得狡辩了。
“我看啊,你与其去求大师兄带你出任务拿令牌进藏书阁,还不如等于峰主出关,你去向他一诉衷肠看看他会不会网开一面带你去瞧瞧。”
沈睇一大声嗦了口面条,翻着眼皮看向顾千祁,质疑道:“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是会变的。”顾千祁面不改色的怼道。
沈睇一不想理他,呼噜噜的喝了口汤。虽然顾千祁也不喜欢被那些规矩束缚着,但沈睇一这吃饭模样也太不像个女孩子了。他实在是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修仙之人都崇尚辟谷,我看若是哪个神仙像你这般吃饭,早晚要被罚下凡间重新做人。”
沈睇一囫囵的咽下了嘴里头的食物,毫不介意的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有理。”
顾千祁无语。
不过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虽然这话并不是用在这种情况下的,但忽然有一天,正好沈睇一为了不跟着修习灵诀主动请缨跑去扫山路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闯了进来。
那人踉踉跄跄的,手脚并用的爬着上山,身上不断地滴着血,沈睇一吓了一跳,差点儿举起手里的扫帚就呼上去。还好她即时的停了手,仔细看了一番,发现那竟是苍兰峰的林梓萌!
她与林梓萌打过几次照面,这是苍兰峰的入门弟子,才刚进山没几个月,平日里十分温善,每每见到其他人有困难,总会上前询问一二。
而她现在面色苍白,惶恐不安,她衣衫凌乱,身上有数道伤痕,伤口细长,那是属于剑刃的利狠。失血过多和巨大的疼痛让她几度昏厥,她几乎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沈睇一,嘶哑道:“苍兰峰...苍兰峰出事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沈睇一几乎快要藏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这才对嘛!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出什么事了?详细说说?”沈睇一尽量让自己别显得太开心,努力的压平了嘴角。
“我前几日下山去季溪阁帮忙,今日清晨回来后却...却看见苍兰峰同门们大变了模样!他们、他们......”她倒吸了好几口冷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他们好似不认识彼此了,他们,他们好像在自相残杀!我本想找人问个明白,却被伤及至此。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去通报大长老,我要去赶紧通报大长老!”
虽然长乐门传讯有讯鸟,传音有音诀,但讯鸟和音诀都非入门弟子即可掌握的东西,毕竟若是手诀没掐对,信息有误,则有极大可能酿成大过。这可能也是为何直到林梓萌负伤爬来苍兰峰也未有半点讯息传出的原因。
沈睇一本还秉着良心说是否需要自己上山通知门派师兄弟前去救援,但林梓萌拼了命的摇头,一直念叨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问沈睇一可否会疗愈之诀——这需要灵力驱使的东西,沈睇一怎么会嘛。
但那女弟子怕是吓傻了,也不管沈睇一是否尚且是个新人蛋子刚入门的弟子,又或许啥也不会只是个扫地的仆从,她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最后只是哭着叫沈睇一赶紧去苍兰峰救救那些手上的同门弟子,便头也不回的捂着伤口往长青峰顶跌跌撞撞的跑去。
——这可不是我要自己行动的啊。沈睇一心想。
巧逢高辈师兄姐随峰主闭关,怕是在窟内不知出事,无法传音;在外师弟妹皆为刚入门没多久之人,灵诀剑法无一精通。当沈睇一兴冲冲的跑去苍兰峰之时,那巨大的血腥味直蹿额顶,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地上倒着苍兰弟子,血浸了满地,白雪,赤血,枯草,落叶,一切糅杂在一起,显得分外可怖。那些苍兰弟子有些昏迷,有些呻吟,有些则没了呼吸,他们身上有遍布的刀伤,灼伤,还有被掺杂了浊气的灵力击中而至的皮开肉绽。
“若是我此时‘误打误撞’进了藏书阁,应该没人会怪我吧。”沈睇一小声说。
“那你也得先知道藏书阁的位置。”石阡陌毫不留情的浇了盆冷水。
沈睇一垮下了脸:“嘁,没劲。”
就算摸不到藏书阁,但能够血洗苍兰峰之人,“一定也很厉害吧。”
“你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雪梅扇震了震,石阡陌的声音又传了来,“不打算找藏书阁了?”
“那倒不至于。”沈睇一得意道,“聪明人就要做两手准备。”
若是不能碰巧找到藏书阁,那就好好帮忙救救苍兰峰的弟子,怎么说这也能够格厚着脸皮去要个令牌;当然了,若是能够遇上这罪魁祸首嘛,先死上一次也不是不行。
沈睇一嘿嘿一笑,道:“夫子,劳驾您帮忙找找人?”
总爱见缝插针说风凉话的石阡陌此时却没了声音。
扇子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沈睇一等了会儿,又把扇子放耳边听了听,却连个呼吸声都没听着,她耐不住敲了敲扇子柄:“夫子?睡着啦夫子?理理我夫子?”
“不劳驾,没睡着,不找,要找自己找,我可不帮忙,现在要歇息了。”石阡陌噼里啪啦说了一串,没声了。
……骗鬼呢!
他这话摆明了一副“本夫子就是来敷衍你的你爱咋咋地”的模样,甚至都不屑掩饰一下。残魂是灵体,可不需要睡觉,沈睇一可太清楚这点了。
不过她其实早就习惯石阡陌的性子,通常若他这么说,那便一定是他莫名其妙的闹了文人脾气——文人心,海底针,沈睇一这种脑袋空空的人自然是搞不懂。当然,脑袋空空此言,是沈睇一自己十分自豪挺胸抬头的总结出来的。
但没再打扰,十分乖巧的闭上了嘴,没再打扰。
自己找便自己找,又不是找不到。
沈睇一来过几次苍兰峰,算是稍微认得些路。虽然所有人都说苍兰峰气候宜人风景优美,但对沈睇一来说,这地儿跟长青峰一样冷得很。她觉得这山头和其他几座唯一的区别大抵就是少了那么些雪,多了那么些青葱大树和楼台屋宇罢了。
就在这时,沈睇一闻到了一股怪味。
她有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若非得拿什么形容的话,那就是炎夏日里小半个月没有收拾的烂猪肉和剩瓜皮,加上军营三个月没洗的臭男人们,混了点医馆中药炖煮的味道和烧着的檀香味。
这味道若有似无的,沈睇一抽了抽鼻子,费了好大劲才把它跟那刺鼻的血腥味分辨开来。她小心翼翼的跨过那些倒下的弟子,顺着摸索了过去。
绕过了那些竹木屋宇和大大小小的训练场,道路逐渐变窄了起来,沈睇一没来过这边。每次她闯来苍兰峰,都会被人在训练场的最外头拦下,不让她继续再往里了。
路开始有些抖了,曲曲折折的往山谷之下蔓延了去。再往前就没有青石板砖修筑的道路了,往远处眺望,那儿只有些被人踩出来的泥土地,藏在挂着零星雪块的灌木丛和凌乱生长的树之中。
这地儿没再有受伤的苍兰弟子了。
血腥味依旧还在,但那怪味相比之下更为浓烈了些。两侧的灌木丛中有些干涸的血迹,那八成是怪味儿的来源留下来的。
说实话,这怪味儿就好像是有人死了十天半个月,尸体臭到生蛆,在蝇虫飞舞之时,有人搁旁边点了柱香。
越往前走,这味道越是浓烈。沈睇一实在是忍不住,便摁住了一边鼻孔。还好这儿没什么外人,否则这滑稽模样八成要把所有人笑掉大牙。
苍兰峰的大门冲东,前头没有别的山头遮挡,有阳光直射,因而相对来说不那么阴冷;而现在沈睇一所行方向为西南,背阴且陡峭,往下的路并不好走,灌木横生,割到腿生疼。山谷的风拼了命的吹,沈睇一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小腿总有一个要先被冻坏死掉。
忽然间,前方传来一阵窸窣,紧接着,一名白衣已被浸染通红的弟子窜了出来。那人甚至没有看到沈睇一,只顾着边回头看边连滚带爬的跑,就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似的。
这人是苍兰峰大弟子吴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