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云起》七根卤大肠

11、冤案

　　“于家父女变鬼来复仇啦？”沈睇一瞎打岔。

　　百里无语的瞪了眼沈睇一：“你们寻常人怎么总是这样，动不动就神鬼魔佛的。若所有事情都是这东西做的，那还要三法司做什么？干脆人人都去当仙长修仙算了。”

　　“嘿嘿，随便一说，百里兄不要生气嘛。”沈睇一笑着拍了拍百里，给他铠甲拍上了几个血手印。

　　“谁是你百里兄！”百里狂怒，嫌弃的蹭掉了。

　　苏景翊则耐心的解释道：“我们既为凡人，当然要以凡人的身份去看事物。若不纠其根本，而是将一切都简单的归给鬼神，那这世间许是很难再有王法道德了。”

　　沈睇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单手托腮，手指无意识的捏着下嘴皮子，模样滑稽得很，苏景翊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于氏沈睇一不熟，她昨年年末才把铺子搬来这儿。而在那之前，那户人家就没了踪影。现在整个千岁巷除了她这铺子，其他的可全都是些破烂的空房子。县城的人也是都一口一个“千岁巷安静的跟闹鬼似的”，不爱往这儿跑，偶尔有小孩子玩闹着闯了进来，还会被吓得夹着屁股哭着逃出去。

　　不过方才这天吏司的口中所说一事引起了她的兴趣，沈睇一放下了手，总算是不再折磨她的嘴皮子了，她好奇的问道：“你方才说神庙事关西北战事，那儿供奉的是什么神？”

　　“武神。”苏景翊道。

　　沈睇一更好奇了：“天上神仙千千万，叫得上名儿的武神更有好几位，是哪位武神如此得陛下青睐？”

　　百里谢乜了眼，说：“这就不关沈掌柜事儿了。”

　　也是，现今黎国黎王当道，黎国虽大，但并非一统了整个中原。西北边游牧民族大举进攻，战事紧张。埤县地处中部偏西，地理位置极佳，皇帝急吼吼的选在这儿供奉武神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方位对了，风水准了，再立个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武神之庙拜一拜，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嘛。

　　沈睇一没再追问。

　　她笑了声，又用苏景翊那块帕子擦了擦袖子上的血块，拧了拧，拧出来了一股子血水，噼里啪啦的甩了一地。百里嫌弃的退后了几步，叉着腰，横眉竖目的看着她。

　　沈睇一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们在哪儿落脚？这帕子，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无碍。”苏景翊笑了笑，拿了回来。

　　怪人。

　　沈睇一抬眼瞅了瞅他，但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端倪。温文尔雅，礼貌得体，一言一行都好像是那些皇城贵公子刻在骨子里的知书达理。沈睇一绞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半晌，也依旧不觉得自己认得这个人，可那熟悉的感觉，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那感觉并非是失忆了或是其他，而是觉得她脑子里确实该有这么一个人在，可是就是对不上号，叫不上名。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沈睇一又问了遍。

　　“姓苏，苏景翊。”苏景翊道，“小字十一，没什么特别意义，就是因为翊字有十一笔画。”

　　“噢，噢。”沈睇一应付着答了两声，还是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

　　“景翊，和她说那么多干嘛。”百里不乐意的嘟囔了声，但也没再阻止。

　　因县令失踪，天吏司又刚巧来到此处，便理所应当的帮埤县处理起积压卷宗来，因而事务繁忙，打听完所需的消息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睇一飞也似的蹿回了铺子，她现在只想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裳，睡他个三天三夜。

　　“对了，大黑的球碎了，帮他修修吧。”沈睇一把装着玉球的布兜扔给了推着板车的珥，女人伸手接住，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点幽怨的神色。

　　“拜托啦？”沈睇一双手合十举到了脸前，透过手悄悄的看着珥。

　　女人默许了，缓缓地把球塞进了袖口。

　　沈睇一连着唉声叹气了数日，才打算从那快要被她捂发霉了的卧室里挪个窝，出来看看自己这间不会有人来——当然，来了也什么都不卖的铺子。珥还穿着那一身黑衣，袖子用棉绳绑好，正在后院扫地。

　　埤县在黎国的靠西北边，夏天不会太热，但也躁得慌。沈睇一却从晾着衣服架子上扯了个围兜，围在了脖子上，还打了个哆嗦。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大黑的球修好了？”沈睇一问。

　　珥点了点头。

　　狗子耳力好，听见沈睇一提到了自己，隔着老远响亮的“嗷”了声，鼻头顶着门就撒欢来了院子。沈睇一被它扑的后退了几步，连连顶着狗头让它离远点：“呿！你给我脖子撞折了！”

　　大黑委屈的后退了几步，趴下了。

　　这狗看着比前些日子小了一圈，多半是珥把她的灵力从狗子体内抽离的时候带走了一些它自己本身拥有的，沈睇一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但大黑看起来并不介意，甚至比以往还要更加热情。小狗从来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多半是有几日没见到她了，现在的它满脑子只剩下了重逢的喜悦和玩儿。

　　“是我去迟了。”沈睇一薅了把毛茸茸的狗头，喃喃道，“我还以为是你愿望实现了，走了。”

　　狗子似懂非懂，它见沈睇一没再叫它离远点，便又叼着自己的小球傻乐着跑了过来。沈睇一上下垫了垫玉球，再一用力扔了出去，狗子嗷呜了声，兴奋的跑去接球了。

　　大黑生前的遗愿是找到个好主人，守其一生。

　　张家大夫人派人偷了她铺子里大黑的玉球不假，她也上那宅子附近探过，但在门外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狗子的气息，她便以为大黑认定了张家为主，早早地实现了愿望，散了魂魄，去地府等着轮回了。可现在想来，大抵是那张家请了小鬼，鬼气掩盖住了狗子的味道，混淆了她的感官，这才会让她判断失误。

　　若非她一心寻死，死皮赖脸的靠着玉球的借口进了张家里头，否则也不会发现狗子的残魂还在人世。

　　“哟，是什么事儿，让我们的沈大掌柜这么唉声叹气？”正在这时，身后传来道女孩儿的声音。

　　话音刚落，又有个男声道：“什么沈大掌柜，那可是我们的伟大的——”

　　“无敌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

　　两人和声：““沈大——哎呀！””

　　“闭嘴！”沈睇一暴怒，回身抬手就是一人一拳，动作快狠准。那两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长相十分相似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被正中鼻梁，两人痛得捂着鼻子龇牙利嘴的蹲了下去，动作一致度出乎意料的高。

　　“怎么人死了还会感觉到痛啊！”“就是啊！八里，你看看我鼻子断了没？”“没断！快，木七，你看看我的呢？”“好得很！”“哎呀、”“哎呀，怎么回事呢？”“那当然是因为我们的沈大掌柜——”

　　““心慈手软！””两人再一次和声。

　　“你们如果想现在就魂飞魄散的话。”沈睇一一字一顿道。

　　两名长相相似的少年少女吓得一个哆嗦，猛然抬头，接着哧溜一下没了影子。沈睇一恶狠狠的瞪着货架上的剑穗，剑穗上有日月状木雕两枚，正好凑成了个完整的圆。沈睇一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那个剑穗，恶狠狠道：“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剑穗颤抖了下。

　　实话说，她这铺子确实有点特殊。

　　货架上的每一件物品里，都寄宿着一丝残魂，或许是人，也或许非人。那些残魂并非冤魂，而都是些枉死的、带着执念的魂魄。有执念的魂无法往生，除非视线遗愿，消解执念；否则若执意前去，那么他们便只会被困在人界与地府间虚无的空间，找不到任何的出口，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些魂魄某一天叫住了她。

　　有一人说：“反正你死不掉，我们也走不了，不如你顺便帮我们找找‘缘’，说不定在这过程中，你就能找到死亡的方法了。”

　　缘，可能是人，可能是物，也可能是一件事，一个行动，一个关系，或者是一些千奇百怪的想法。那是残魂的执念，是他们想要完成的心愿。

　　“可我什么都不会。”她说。

　　那人说：“那就开个铺子，见过的人多了，去的地方多了，说不定就能帮我们找到‘缘’了。”

　　沈睇一被说服了。

　　“对了，前些天那些天吏司的人，没有再来问东问西吗？”沈睇一探头，冲后院陪大黑玩的珥问道，而男人摇了摇头。沈睇一纳闷的“咦”了声，“他们也没去于氏的家里看看？”

　　“你若好奇，就带上我们去看看呗？”剑穗里的双胞胎又跳了出来，一左一右拉着沈睇一的胳膊，“于氏死的蹊跷，说不定早就变成了凶煞！”“武神庙有人持续失踪，说不定那庙请来的是个妖魔鬼怪！”“先去于氏家！”“先去武神庙！”“不行！得先去于氏家！”“我说先去神庙就先去神庙！”

　　“再不闭嘴我把你们都卖了！”沈睇一被吵到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