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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倾囊相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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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烟雾如章鱼的浓墨喷薄而出,没过多久,整个教堂内部被昏暗幕布所覆盖。
菲尼克斯突然头晕目眩,他扶住前额,缓缓睁开眼睛,似有庞然大物之影在这黑暗深处踱步穿梭,伴随“簌簌”声,忽而很远,忽然很近。
悠远之处响起圣堂有些变调的音节,竖琴的轻音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吟唱,四下涌现出礼拜的朗诵声,细小而汹涌,就像聚集在一起的蜘蛛群。菲尼克斯听见亡灵加重的呼吸,直到浓雾散去微些,他缩紧了瞳孔,其中,一个高及两米、双目幽蓝的狼型怪物,弯下腰展开了饥渴的双颌。
凉气不断侵蚀,深入每颗滞留在教堂内的心脏。已临近夕阳,原处的乌鸦飞入看不清色彩的稻田,温博特伯爵咒骂着边掏钥匙去锁教堂后花园的栅门。就在此时,锁孔里突然蹿出一团的黑色东西,像是锁链似的迅速圈住了他的手腕,他大喊一声,两条冒出的蛇头像射出的箭羽般一左一右地咬住了他的脸,邪恶的尖牙仿佛凿入了深深的钉子。
德温努玛教堂传来地震山摇的颤动感,凄厉的哭声震耳欲聋,洛尔斯宛若破损快要散架的布偶,脖颈处被疯狂撕扯,空气中流失的灵力如泄了的气球般快速消散。
教堂距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这里地方偏远,即便黑雾向外散去部分,也不会影响沾染到其他活人的魂。
品尝到黑尘的狼化青年舔了舔嘴唇,流出的涎水嘀嗒、嘀嗒在教堂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它”咬下挤不出鲜血的肉块,将指爪恶狠狠地穿入了庞然大物的体内不断探索,鼻子动了动,最终从里面寻到了想要的东西。
还处于震惊之中的菲尼克斯听见花园里传来的哀嚎,温博特伯爵尊贵的教袍在地上蹭的脏乱,他双腿不停挣扎乱蹬,直到鬼魅的火焰烧穿了亡魂化出的幻像,他才双目瞪圆,躺在地上惊厥到无法大口呼吸。
时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寒冷渐渐散去,体感开始回温,菲尼克斯环顾四周,虽然他看不见蒙尘,但心头的不安一点点平复了。
“怪物…怪物,呜呜,我带来了两个怪物…滚开,你给我滚开!”温博特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看到这一幕,菲尼克斯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他走近温博特,想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石块被重重砸在了菲尼克斯头上,虽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令他吃惊地停下了脚步。
温博特伯爵彻底丧失了他应有的体面,他喘着粗气,手还停在半空中保持投掷的姿态,他满眼惊恐,却还是在提防菲尼克斯有可能会对他进行的攻击。
“滚!别碰我!我会诅咒你…杀了你们,都下地狱吧,你们这些罪恶的…”
“小鸟,我们回去吧。”亡灵从礼堂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头顶微些耷拉的狼耳也隐没了下去,虽有妆容掩盖,可似乎状态不太好。
菲尼克斯扫了一眼地上狼狈的人,幻像连温博特的一根毫毛都没伤到,可他大概有太多压抑在心里的恐惧感要在此时释放了,此时看见亡灵,仍旧在干张着嘴大吼大叫。
亡灵手肘抵着门框,像温博特伯爵这样受了刺激的家伙他似乎见过很多次了,轻蹙起的眉头显露了他耳朵的不适,可他又忍俊不禁,望向菲尼克斯的表情略显玩味。
对方那张白俊的脸上,好像一直下着层茫茫薄雪,掀不起什么波澜似的,亡灵微微勾起嘴角,明知故问:“怕吗?”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菲尼克斯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回应道:“你在问我?”
亡灵捂着左侧的胸膛,说话的气息有点不稳,他暗暗感叹菲尼克斯有多讨人喜欢,紧接着说:“我想了想,虽然我也没那么缺少资金,但还是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视线边缘些许恍惚,但还勉强自若,这需要时间来修复:“以后我们若还是在一起,光靠上帝可不行,首先我必须得变的更强,只有变得更强,才能配得上跟您这样——尊贵的魔神大人站在一起。”
菲尼克斯也蹙了眉,他不明白亡灵的意思。
“刚才的亡魂幻象,跟先前亚西西山谷里的魔物相比起来,简直小手指都不如。”亡灵整个人懒散地靠在门框上,他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还真就掰起手指头来了:“我真羡慕你能轻轻松松就摆平他,而我还要反复掂量,因为不是所有的活我都能揽的起,但凡我不够灵巧…”
菲尼克斯突然走到了亡灵身侧,那双如皎月般明朗的眼,让亡灵再次忍不住在心中感叹有多好看,他清冷的声音宛如天边无羁无绊的清云:“那么你会死吗,亡灵先生。”
他居然喊了他的名字,亡灵拼命隐藏欣喜的神色,将掰不出个所以然的手揣回怀中。他的脸看起来小巧精致,像个少年,但那些举止与话语,却看起来比他的样貌成熟许多。
“死?亲爱的,你应该说,要咨询一下如何才能把我凐灭。”亡灵打趣地眨了下眼:“或许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了。”
连园里的野花都能察觉菲尼克斯隐忍又懊恼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大概在浪费精力,心虚地抚了下衣襟的褶皱,转身就要走了。
“小鸟,我只是开个玩笑。”亡灵哑然失笑,语调打了几个旋,费劲地从依靠的门上支起来,他向前跟了两步,去寻菲尼克斯的手。
对方像是触电了一样下意识缩回手指,亡灵自然清楚地发现了这点,他轻轻地将那只手掌握拢又张开,没有表现出强求的态度。
他没想到菲尼克斯居然犹豫了一下,在他抽离后,主动往他的方向探了回去。两个人的胸膛里同时传来莫名其妙的感觉,像是蓬勃而升的火星,靠近它,将会越烧越多。
突然有什么破碎的声音从俩人手心相付的地方传来,指缝里发出了一阵白光,菲尼克斯震惊地看着这炫丽的景象,亡灵则低声说道:“菲尼克斯,今夜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空荡荡的教堂远远望去,唯有孤寂与神像流露的悲悯,亡灵与菲尼克斯从走廊传过,在那堵看似空落落的墙壁旁停止了脚步。
飘荡着的灰色幽灵独自跪坐在地上,他的头看起来像是被枪毙了似的耷拉在墙壁旁,毫无生气。不过,他的身形看上去已经没有初见时显得那般深了,比起鬼魂,他更接近一个满脸悔恨,哀伤到了极致的普通男子。
亡灵随意将手搭在另一旁的墙壁,另一只揣进礼服的裤子口袋里,菲尼克斯这时才知道原来那里还有个口袋。
“我可以邀请你跟我回去吗?”亡灵的皮鞋跟踩在地上会发出轻巧的声响;那条紧致的裤子将他修长的腿衬的笔直,轻轻交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叫菲尼克斯移不开视线。就算他没有自己高、健壮,可对于亡灵来说,足够完成那些潇洒的动作了。
幽灵缓缓抬起头,面朝亡灵向他投来的笑容。他没有实体的身形飘忽不定,有些犹豫,透过他的身体,摆放的是那束葱莲花。
“知道吗,爱情是为了让人变得更好,大多数时候,结束都意味着新生。”亡灵从暗袋里掏出一块怀表,他哈了口气,将它用手帕擦干净,看了眼时间又放了回去。
幽灵又垂下头去,他用手抚摸过的墙壁上留下灰色暗涌着的手印,里面掺带了一些复杂的物质在散发微弱的光,像是石英的粉末。
像是看穿他的内心,亡灵站直身体勾了勾手指,魔力营造的紫色光斑带来了他常用的收纳工具。亡灵单膝跪在地上,打开暗箱,里面被好看的石榴色软巾垫起,中央是一把金色化妆梳,以及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打火机。
“成为我的家人吧,我帮你们寻找真正的救赎,无论曾经有多少不甘与未实现的愿望,只要不放弃自我,就能寻找到希望的天国。”
温博特伯爵日渐扭曲的内心致使两个最亲爱的人被拉进深渊的死水,两人都是遭遇枪击惨死,同样都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上,而亡灵要做的,就是把他们从这死潭里捞出来,拖拽到另一边的岸上。
艾薇莎的灵魂已经破碎,被洛尔斯吸收进了大半,但这其中大概也包含她自己的意愿。如果他们期望今后能得到净化,重新成为纯洁到能够进入渡魂神使《思悼录》的灵魂,获得另一意义上和平的永生,亡灵需要将它们分开。
说了一些劝导的话,幽灵终于动容地接受了亡灵的提议,非常了解幽灵内心想法的亡灵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他觉得自己帮对了,有些教徒的性格很偏执,即便已确信自己身陷绝路,也不肯接受除“主”外人的帮助。
“我一会要跟温博特伯爵做点新约定,如果他将今天这里所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他会立即死去,魔灵之力变成我的燃料。”亡灵合上了暗箱,收购了十年之久,压箱底的化妆梳跟打火机今天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菲尼克斯询问,就这样把亡魂带回去,之后要怎么安排,亡灵跟他做了比较详细的解释,在菲尼克斯顿悟以后还要上来讨个吻,即便菲尼克斯百般拒绝,还是无奈地被那微凉的唇贴近。
今夜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暗箱里拿出特质的铅粉,亡灵画完阵法最后一笔,就见泥土里长出翠绿的嫩叶,宛如结出果实,南瓜马车拔地而起,窗外缭绕白色幽魂于半空中疾速飞行欢迎他的归来。
亡灵那句话一直回荡在菲尼克斯心头,那轻佻的人先一步跳上了车阶,转过身来向他递来接应的手。
可菲尼克斯却迟迟没有动作。
亡灵垂下眉毛,他将身子贴的更前,希望菲尼克斯能给出点回应:“怎么了,小鸟?”
菲尼克斯把手放在胸口上,艾薇莎的碎片被融于洛尔斯的,他们能互相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而那是出于一种…
他反问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来接近我的?”
“怎么这么问?”亡灵竖起狼耳,有点紧张。
“那些躲在我灵魂暗处,我看不见的东西,它们无时无刻不想要杀死我,当我使用我的魔力的时候,它们就更加兴奋,想挤进我的脑袋里控制我。”菲尼克斯表情充满疑惑,他捂住脑袋:“但是你给了我一枚你的灵魂碎片,还把它们带走了,你把那些东西藏在哪了?”
亡灵沉默了一会,像想到个好点子那样,举起食指提议道:“为何不先来杯咖啡呢?当心中有困惑的时候,先放松心情是最好的。”
“我只是想知道…”
菲尼克斯话还未说完,亡灵便转身走进马车内部。说是马车,其实根本就没有马匹,全靠魔力驱使;这道门上与先前设下的那个结界为同一个,穿过之后便是亡灵在英国斯卡伯勒购买的独栋小阁楼,透过窗户能感受到海滨城市独有的清凉海风。
一楼烧的正旺的壁炉嗤嗤作响,似乎不在的时间里水壶里又有信件被吐了出来,但亡灵没做理会,让菲尼克斯跟随他上了楼。
两颗散发淡淡紫光的夜明珠被当成了点缀,有点像女巫会珍藏的落地灯,桌子上放的茶壶形状像是从沙滩里捡来的贝壳,端起来会自动冒出清澈到能够倒映出面容的水。
金花纹深绿色的窗帘被幽灵向两旁掀开,清雅的月光拥入怀中,亡灵望着那轮像铜板般圆润的月亮,将菲尼克斯按在了座椅上。
“如果没有理由,那就去因为它很好喝,而去喝它。”橱柜里传来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亡灵加入研磨好的可可豆,又放进四枚方糖,他一边转动着勺子,一边混入香浓的牛奶。
他此时像是忘了自己能使用魔力似的,还有那些亡魂,蒙尘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幽灵们全都围在家具后面观察他,亡灵端着两杯已经完成的咖啡来到了菲尼克斯面前。
他顺势坐在他对面的靠椅上,双腿交叠,看向窗户外面说出的话,就像普通人类那样发出感叹:“我喜欢夜晚,它真好看,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宁静,就像遥远的星星。”
“那是天神的所有物,凡人只能远观。”菲尼克斯捧起杯子,暖洋洋的咖啡氤氲起的热气,好像把他的脸也变得红润起来了。
亡灵从梦里醒来时,菲尼克斯化为了一只乌蓝色的鸟儿,不大不小,正好盘踞半张床。
漂亮的羽毛在黑夜里能够散发星辰的光晕,而这光近在眼前,比悬于天空中的星宙奇观都要夺目,令人心动无比。
菲尼克斯柔软的羽毛能够媲美世间任何绫罗绸缎,而亡灵躺在这至宝之中,他不愿再论这究竟是能制作什么魔药或法服的材料,又仰或是能卖到多少钱。
他把脸埋在里面蹭了蹭,爱不释手地抚摸了几番,但怕将对方吵醒,捻手捻脚下了床。
时针嘀嗒嘀嗒走到了凌晨一点,他来到洗漱间,拉扯下睡衣的领口,那枚倒五芒星印记已经变成更为明显的深黑色,像有人拿印着墨水的图章压了上去。
用手自然是抠不掉,亡灵将手搭在镜子上,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看他,那不会是幽灵。这跟噩梦里经历的景象一模一样,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呼吸间就会被夺去什么。
他洗了把脸,对着镜子保持笑容,在水雾里歪歪扭扭写下“Unexpected Guest”*(不速之客)的字样,他什么都不怕。被洗净了容貌的亡灵触摸着脸颊,他眼角的皮肤开始产生裂痕了,这具狼人的皮囊,或则说是容器的寿命快要到头了;如果他不能抓紧时间再做出另一张皮囊,可就会有大麻烦。
壁炉里的火还在徐徐燃烧,亡灵回过头看了眼熟睡中的不死鸟,从火石中钳起那封印有红玫瑰图章的信件。
他知道这是什么,揭开封皮,里面是一张繁琐纹样组成的请帖,上面不同以往、略带威胁意味的印着他真实的名字,看来对方邀请他赴约的意愿极其强烈,不容拒绝。
宴席梦之窗,是转设于午夜游戏的俱乐部,在这里,人们因欲望沉沦于各种游戏,又因贪欲陷入更大的危机,彼此之间带着虚伪的面具实行各种欺诈的连输,一切都将被视为规则。
而在这里唯一能将全部景象收纳于眼底的,正是这游戏俱乐部的幕后老板,她漠视一切,掌控全局,她的真实姓名无可获知,在这里的人们只能称呼她的代称,“试运者”。
亡灵换了身更为隆重体面的衣服,不然很难配得上这大型豪华赌厅的排场。他站在结界之前犹豫不决,旁边两只幽灵好奇地对望,亡灵心一横,把这俩围观群众也给捎上了。
进入宴席梦之窗的独特的结界,梦幻的紫色花卉香气扑鼻,随处可见由华美奢侈品堆砌而成的装饰物,纸醉金迷铺成了一条通往殿堂的路。
试运女王身居高位,坐在开着花的骸骨宝座中,她赤脚踩在酒杯碎片制作的银山之上,漠视的金眸下赌徒们厮杀的忘乎所以。
当亡灵在拥挤吵闹的人群里撞到了头戴礼帽的乌鸦头男士,又踩了某正在执行游戏中裁判员的靴子,他被系着领结、一个个西装革履的侍保提着领子带到了主殿厅。
两枚巨大的骰子在半空中不停旋转,红与蓝的霓光交织相错,在亡灵的双脚落在地板上的那一刻,骤然停止在了两个六点之上。
缓慢且用力的鼓掌声回荡在宽广的主垫厅里,侧靠在宝座上的试运者优雅的坐起了身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看看谁来了,原来是小偷先生。”
“…”身后的侍保退离了殿厅,顺便关上了门。亡灵无法对她赐予的称呼提起抗议,因为这就像他们第一次认识时的境遇,亡灵试图窃取试运者宝库里某件能够修复亡魂心境的藏品,谁知像老鼠一样被当场抓个正着。
事到如今亡灵必须要对她卑躬屈膝,因为对方不仅没有追究,还借给了他想要的东西。
试运者这次召他过来,是打算索取回报。
“承蒙厚爱,我依照您给的情报去了亚西西南部,的确找到了预示中魔力涌流的泉眼。”亡灵说:“前面的一切进展都很顺利,但是菲尼克斯作为失落的传说,本就已有八百年未现身了,我的意思是,也许…”
“没在那找到菲尼克斯?”试运者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眼底却闪过冰封般隐约的怒意。
“亡灵,没有人能在我这里耍把戏。”
这趟就不该来的。亡灵冒出冷汗,他眉头锁起两分沉重,背后的幽灵在瑟瑟发抖,他最终像其他在试运者面前那样,曲下膝盖跪在地上俯身叩头,把姿态摆的极低。
亡灵把头埋在两手间,肩背绷紧,狼耳也缩得快要看不见了,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嗓音,希望能显得淡定自若:“哪的话,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检查好了,所有的魔力除我启用的阵法之外,全部来自一只魔化草蛇,它无法控制自身魔力产生的烈焰,最终引火自焚暴死在山谷里。”
试运者流露出些许惊讶,亡灵先前从来没有对她行过叩首礼,就算他被抓住,也是不卑不亢地开着贫嘴的玩笑。
“看来你的意思是,我搞错了,那只有一只野生的魔兽?”
“不,您的判断怎会出错呢,”亡灵抬起头,眼眸里挤出虚心的真诚:“我确实找到了菲尼克斯留下的痕迹,只是我晚了一步,没能见到他的真身,这是我的错。我知道您寻宝心切,既然是我答应您的,我自然要办到。这是我在现场发现的,疑似为不死鸟的羽毛。”
幽灵们奉上一块盒子,试运者指尖轻触,红色的破碎之光将它打开,里面如实躺着三根如星空般璀璨的乌蓝色羽毛。
那是象征着永不枯竭,长生的光芒,古老恶魔的羽翼。试运者将它们捧在手心里,光是触碰,便感知到无穷力量的暗涌。而在这暗涌背后,是不可赦免的深重罪孽。
“亡灵,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要的一直都是原本的不死鸟,我要它活着走进我的囚笼,成为我的珍宝收纳进我的财富。”试运者走下宝座,华美鲜红长裙后摆覆过台阶,白到光沐浴在她全身,分明难以注视却又叫人移不开眼。
她面露深恶痛绝的悲悯之情:“我给了你想要的一切,可你却要欺骗我。”
亡灵的脖颈被抵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它锐利地在他皮肤上划进了两厘米的口子,黑红血液顺势流出。
只要臣服在试运者的脚下,成为她的亲信,就会得到财富之神的眷顾,能够见到她一眼就是整个商人的梦想了。可此时试运者竟感到眼前恍惚,她想起了亡灵最初的模样。
在试运者逼问亡灵在幽灵身上下功夫的最终目的后,她肆意妄为的捂着肚子大笑,你已经死了,却还想着赚钱?
那时的他轻浮又留恋地抚摸殿内那具黄金打造的雕塑——那降下审判冥土与富饶的神明哈迪斯的神像。
金色的发丝懒洋洋地在他鬓边翘起,那刚卸下混入殿堂伪装的男人,在万众瞩目下是那么狼狈不堪,却又如此堂而皇之地说道,当然了,夫人,只有财富能为我的灵魂加冕。
而现在,亡灵严肃地与之对视,这身躯纵使再换上千百次,皮囊下的人也仍旧是他,拥有执着心的也是他:“您是知道我的,定有我所追寻的东西,我为它而生,我永不放手。”
“亡灵。亡灵。”骰子经旋转后停在了一点,试运女王摇了摇头,坐回了至高无尚的宝座之上:“往后我还能借给你什么呢?”
几个长着动物脑袋身材高大的侍保,悄无声息地从后面包围住了亡灵,坚硬的铁链从后面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亡灵带来的俩只幽灵见势急得乱蹿。
“那确实是…一点…也不值得…咳!”更多的血液由刚才被刀口划伤的地方涌出,伤处薄弱的皮肤间裂缝越来越大,翻出肉来,整个脆弱纤细的颈部轮廓被勒出带乌青的红痕。
在蒙蒙中试运者的声音愈飘愈远,又像是站在他眼前恶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脑仁。
“你还用自己的身体吸收了那么多你承受不起的恶魂,你会变成尸罗,你若是死在这里,他们虽然不会消解,但能立即把你撕碎。”
他翻起眼睛,双手克制不住地扯拽在铁链之上,痛苦拼命将他按进供以溺毙的死潭里,这种痛苦与眩晕交织的感觉他只体验过一次,在曾经简单朴实的杂货店里,那根垂吊在房梁上绳索打成的结。
呼吸不再有,发冷的身躯迎来食腐的虫豸,这些维克多都切实感受过了,在他决心成为梦想中亡灵的模样之前,他记忆仿佛永久刻印在那倒悬的五芒星之间。
黑暗中隐隐约约窜出两束火苗,一男一女。
“我们都相信你是个普通的孩子,所以,维克多,不要再说那些胡话了。”
“可是…我的确看见隔壁奶奶家死掉的小狗在树下面吐舌头,我喊它的名字,它还会摇尾巴呢。”
松树下被铁锹重新刨出的土里裸露出森森尸骨,铁锹被重重扔到一旁,维克多攥住衣角,任由男人站在旁边死劲地点他的脑袋,男人愤怒地嚷着,你要我说多少次,死了就是死了。
它不想死。
它不想死。
虽然小狗经常被打的皮开肉绽,它生了很严重的疾病,走路一瘸一拐,眼睛也流出脓水,心中或许还生着怨恨。
而如今,它仍在原地诉说着,它不想死。
最后也没有离开那个地方,在维克多伸出手的时候,友善地吐出舌头想要舔一舔他,听维克多躲雨的时候,在它的墓前说好孤独。
亡灵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他用力睁开眼睛,猜测或许能够看见头颅坠落之后的景象。他曾告诫自己,他要把每一次死亡都当成最后一次,因为不知道哪一次,就成为了彻底终结的最后一次。
未如预想,小小的期愿竟落了空;随骨头折断后起伏的竟是他人的惨叫,亡灵听见熟悉的破碎声,他胸口的位置居然发出了白光。
殿厅内部顿时怨魂四溢,无数哀嚎此起彼伏,整个空间像是被吞入了台风的中心,亡灵也遭不住这么多被释放出的恶之魂,简直犹如从地底跑出来作恶的魔鬼开始大规模破坏,他颤抖地伸出手,却又倒头跌了下去。
喉咙里除了咳血外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与涎液在地面上嘀嗒出模糊的心悸,混乱之中他感觉有谁把他抱了起来,他茫然地伸出手,果然触到了那人微凉的嘴唇。
无数红色的玻璃碎片疾速向两人飞来,菲尼克斯停下脚步回过头,冷漠的眼神瞪向宝座上那满脸怒意的人,那停滞在空中的玻璃片与女王手里的酒杯也无一不是破碎开来。
亡灵捂住喉咙的伤口,急切费劲地想要吐露字眼:“你放出来的那些亡魂,它们原本是…跟随你的魂魄…一同凝结出的恶怨,你把他们放出来…会回来找你麻烦的。”
“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接近我,可这大概也是你帮我吸取了那些恶怨的原因,”菲尼克斯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我觉得我应该能知道的。”
“从我看见法阵中五芒星纹案的那刻起,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有什么东西将我们串联在一起,让我能够在宿命的节点遇见你。”亡灵勾起嘴角笑了笑,他好久没有感受过这么温暖的怀抱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能与我感同身受,但你就是我想要的,无论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是种天赋,亦或是一个悲剧。”
伴随骇人的撞击声,那扇沉重的厅门被强行破开,受副厅长致使前来拦截的赌徒们被连番冲出了几百米远。很快,宴席梦之窗内所有沉迷娱乐不闻声色的所有赌徒,都为过分喧闹的影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菲尼克斯背后展开的羽翼迸发出耀眼的光辉,光是一种举动便足以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
以乌鸦为形态魔化的副厅长“随机数”暗下目光,原来那就是不死鸟的真貌,是他向试运女王提出以鸟羽为由来试试那个小子,还真让他猜到了背叛的结局。
暗影化成的乌鸦长开尖啄发出刺耳的嘶鸣,像利箭一样向菲尼克斯与亡灵的方向杀去,虽然不敌塔耳塔洛斯集会那般人才济济,但能出现在这会场的也不可能有什么普通人。
菲尼克斯额上青筋暴起,忘了曾经许下有关杀伐的戒禁,那些人体内绽放的液体,与他发红的眼睛相映,他戾气深重地咬紧牙齿,在亡灵给予的一丝欢愉中,分不清此时在这群乌合之众里究竟因什么而动怒。
“今天晚上,不会有人做噩梦的。”无法被阻拦下的鸟儿一路杀到血色蔓延至结界的边境。菲尼克斯吻了吻亡灵有些憔悴的额头,怀中人的呼吸不甚寻常的沉闷起来,只吐不进,那好看的眼尾开始崩裂出黑色的缝隙,皮肤像一块块剥落的蛋壳消散而去。
“小鸟,谢谢你,给我美梦一场。”
这具躯壳的承载力终于崩溃了,开始渐渐融化为一滩骷髅脓血,亡灵努力眯起眼睛,挂在脸上的招牌笑意慢慢变形,最后从空洞的眼框中升起几股大朵血色的雾花。
菲尼克斯将骷髅紧紧抱在怀里,可那骷髅立即碎成了齑粉,他无措地看着双手,蓝眸里是动容的颤栗。
“可我还想要一个归属,亡灵,你承诺给我的归属,你实质性的表态我已经收到了,现在到了我该签署契约的时候了。你说的没错,我的血液里流淌着属于你的魔力媒介,我能苏醒过来,正因为召唤我的人是你。”
随机数召集的新帮手结伴赶到菲尼克斯面前,但这不妨碍他们在对方富满杀意的眼神下双腿打颤,显露出想要退缩的心绪。
“让他走吧。”鲜艳欲滴的玫瑰结在她胸前溃烂的伤患处,试运者缓缓降落在悬挂于半空中巨大的骰子上方,十二面的骰子全部化为一个问号。
“可是!”随机数不理解,这是女王追踪了很久才寻到踪迹的不死鸟,现在明明近眼前…
试运者没有回答他的话茬,她穿过人群,妩媚的裙摆下,细长的鞋跟每一步都在碾碎金粉与花瓣,强大的气场与她美貌绝伦的面容相背而驰,所有的侍保都慌忙向两旁退去。
试运者来到菲尼克斯面前,她馥郁的魔力让菲尼克斯也忍不住提防得更紧,弯下腰,随时随刻准备迎接一场凶烈的恶战。
她的眼睛里封存着两朵永不枯萎的金色玫瑰,对她来说,这苦难人间便是魂的牢笼,她不明白,永远不明白亡灵要去抚慰的人心。
在对方戒备的眼神下,她红唇轻启,酒杯摇晃:“亡灵狡兔三窟,比你想象的狡猾多了,他死不了的,等你出去,自然就回来了。”
菲尼克斯抿住嘴唇,没人看的透他的表情,可他内心升起一丝惊喜:“你说的都是真的?”
试运者忽然不顾形象地发出嗤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相之下的真心盘根错节,为何世人总要分的这么清楚。
“我只是帮他打了个赌而已,顺便也赌了他而已,很多事情总是被命中注定的,就像我的出生来自于世人的欲望,他能因你背叛我,我并不意外。”试运者胸前的玫瑰绽放的更加艳丽了,它像是由有肉哺育而成,生扎在以骨骼为篱的乐园之中。
“你们还不值得我成为阻挠谁的城墙,更何况,跟亡灵这个人结伴而行,前方还有更多麻烦等着你设身处地,到那时,你再发问吧。”
亡灵抱着胳膊站在试运者旁边,灵体特殊的原因,没有人看得见他。他心想这女人在得意什么,而且她怎么知道我家里储备的还有其他的皮囊。
试运者想说的话就到这里了,送给菲尼克斯,也是送给亡灵。性格慢热的菲尼克斯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眼眸里洋溢起的温柔宛如沐浴春风,把亡灵看的眼都直了。
跑过去一把抱住菲尼克斯的脖颈。
对方眉头一皱,突然感觉背后多了份没来由的沉重感,他以为是那些恶魂这么快便找回来了。直到亡灵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话,坏笑着看他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根。
因为…
I want to live in such dull with you.*(我想和你一起度过这样无聊的生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