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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迷途指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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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欢迎这位不知会待到何时的贵客,小角落里白色树脂制成的小摆件被擦拭的快要反出光;几只飘忽而过的幽灵吹走橱柜上久积的灰尘,蜘蛛网自觉的消散无踪。
像是即将送上刑场前的苟延残喘,一双不容抵抗的巨手将他装载进晃动餐车的银盘。当叉子如剑刃般贯穿他的胸膛,喷洒出的液体夺目而刺眼,猎物终于从懵懂中恍过神来,可此时再选择观测局势是否已经有些太晚。
菲尼克斯皱着眉坐起身来,他不喜欢做梦,至少从今日至以后他都不会喜欢。
像是被剪断的胶卷,菲尼克斯花了些时间才意识到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他还记得带有强迫意味交融的吻,两个意外契合的魔力达到了近乎不跟你我的相似度。
这个奇怪的男人究竟是何来头?菲尼克斯把手放在胸口,充盈在体内的灵感有些熟悉,触碰它们,就像在轻嗅芬芳的淡紫色花香。
长有狼耳的青年安静地躺在他身边,闭合的睫毛透露出一丝柔软与乖张,他轻挽菲尼克斯略显精壮的手臂,不知是否有意而为。
对方皮肤上有些红痕是他留下来的,菲尼克斯不知道那能不能恢复,他的指甲细长尖锐,如果他想,便能将之变为杀人的战剑。
这种力量让凯尔特族不惜生命代价来追寻,但无人会记得他曾不顾一切为了保护他人对抗死神;刻在灵魂深处的血统烙印赐予他毁灭的力量,他是天生的魔神,璀璨又令人生畏,不管他做了什么,他仍旧是恶的代表。
那对瘦弱的肩呷看上去没什么多余的肉,需触摸才知道皮肤很柔软。没有服饰掩盖,亡灵的一切暴露无遗,那脖颈上的五芒星印记的颜色似乎比昨天更为明显了一点。
菲尼克斯几乎想不起来在山谷中,亡灵靠过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轻微而冰凉的摩擦,充斥在面部慢热的呼吸让他失去了感知力。
那双手穿透过他的身体,好像在对方面前,一切都是透明的,那些黑与白混沌的交融,那些肮脏与圣洁在他灵魂下镌刻的产物,亡灵将其全部拥入怀中。
“小鸟,我们仍可在今后的未来中,选择不再孤身一人。”
有冲破皮囊之上的奇妙知觉,黑暗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菲尼克斯把手置放在胸口,被填补的温度像山洞中凭空出现的白色烛光。
真是奇怪。冷焰散去,那压在肩膀上有些疲惫的重量感消减了大半,他的羽翼能够舒张的更开,力量也在体内疏络的更加流畅。
“提出交易的人首先要付诸实践才行。”亡灵将逐渐陷入沉睡的鸟儿搂在怀里,那些黑色的灵魂纠缠在他身边,脖颈处的五芒星开始发光,引来幽暗深处更加刺骨悚然的注视。
桌上摆放着未署名的契约书与蘸水笔、一柄放大镜,以及两根他不知何时落下的羽毛。
菲尼克斯又斜眸看了眼亡灵,他毫无防备地搂着菲尼克斯的胳膊,不知在做什么美梦,嘴角隐约挂着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能够操纵魔力的孤魂野鬼,他究竟是从何处获得的力量,以及这种能占据他人躯壳的能力,是善,还是恶?
菲尼克斯忧心忡忡地抽出胳膊,亡灵有明显的不满,却又在含糊不清中温柔地呢喃了一声“威克,洗澡的时候,别乱动…”
菲尼克斯知道他在梦里喊谁,当那个名称响起的时候,一直趴在床尾的那只沉默的狗,竖起耳朵看向了这边。菲尼克斯的眼睛闪烁出蓝色的荧光,奎矢奇见状后站起身子,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看见那只狗白色的狼毛皮下有几道狰狞的蜈蚣状粗长伤口,它的躯体曾被打开,做过反复的填充,最后再被施展“复活术”。
一只还会动的僵尸犬罢了,它没有灵魂附着他人躯壳的能力,这具身体再经损毁,它就再也回不来了。
菲尼克斯来到插着波斯菊的花瓶旁,那里的矮桌上有整齐叠放好的衣服,他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身体,知道这是亡灵给他准备的。
神明的身躯是高贵无暇的,瞻仰即是一种至高荣誉,他不需要为这种事情感到羞耻。菲尼克斯想再去其他地方一探究竟,两只黄黑色的大蜘蛛突然从桌后伸出毛茸茸的爪刺,试图去勾扯衣服上面的丝线。
“别碰,被他发现了。”察觉到菲尼克斯重新投来的眼神,其中一只蜘蛛用力怼了另一只的胳膊。
“一件衣服而已,老板不会介意的。”
“可这是给客人穿的。”
“管他是哪位。”
鬼魅的蓝色焰火纵然将衣服燃起吞噬,吓得两只蜘蛛弹出了半米远,紧紧扒在在房梁与画框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慌张地转动;原本薄弱的视线若被烧焦,估计就所剩无几了。
菲尼克斯收回手,他皱起眉头,凌冽的眼中慢慢爬上一丝厌恶的戾色,给了他的东西即便他不需要,也不愿意让别人碰。
寒霜般冰冷的温度覆盖充斥进了这栋小屋,他的敌意让瓶中的波斯菊生机勃勃的花瓣,都开始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菲尼克斯的双手掌忽然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他只是稍微动用了一点魔神的力量,胸腔内便有种道不明的焦躁情绪开始翻腾作乱,推搡胁迫着他找个十足的方式发泄出来。
紧张感越来越强烈,菲尼克斯慌张失措地望向自己的双手,黑色的细小裂痕由他的指尖遍布,宛如孽债的因子誓要破土而出。
即便转世重生,也依然有无法摆脱的东西。
好在冷汗才刚至额头溢出,一双比蜘蛛爪勾更粘人的东西便探出来,从背后环住了他的手臂;指尖传来如被蚂蚁叮咬的疼痛,身后男人突如其来的“禁锢”,让那些细小的黑色裂痕瞬间消散无踪。
亡灵低低邪笑道:“这两位是我店里的裁缝,你把它们杀了,我就没有'好衣服'穿了。”
清晨是每一天里灵力最淡薄的时期,自从把自己的旧事业亲手葬送,称得上算是凑合着过的自由职业者——契约师“亡灵”先生,现也已经习惯性地赖床到正午。
难怪今天还没清醒过来,幽灵们就已经在他脑海中窃窃私语,扰人清梦。这股魔力的味道清冷而又浓烈,正如那浅馥无容的焰心。
亡灵的触碰让菲尼克斯触电般向前走了一步,翻过身来保持了几分距离,他的举动同时也让奎矢奇歪着脑袋走过来探究,它的主人总能解决普通情况下无法办到的难事。
微卷的灰白色毛发根部像褪了色,只有接近狼耳朵的部分较为偏深,亡灵大大打了个呵欠,眼尾挤出的泪水,张开的口腔上方也无意间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早安,小鸟,昨夜睡得怎么样?”
亡灵挑起被烧焦的蓝色丝带,低垂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想法,紧接着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唤来清脆铃声阵阵,屋内的门从外推开,驶入一个小推车,后面是两个披白布、但能够看见形状是孩子般大小的轮廓。
那白布掀开后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幽灵之家,这并没有什么好猜测的。
“小鸟,把衣服穿好,昨夜十二点时我接到一个新的委托,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亡灵自说自话地拿起剪刀,在手指间转了两圈,裁剪去了丝带烧焦的那半段,将剩下完好的那部分倒喂进慌忙爬过来的蜘蛛嘴里。
原本放在壁架上的红色线团也跟着弹跳滚落下来,线条散落在地面上聚集成柱体,再以极快的速度编制出了身材的轮廓,是一个看不清面貌、毛线组成的女人。
估计是想好好表现,她捧起新的衣服走到菲尼克斯面前恭敬地将它双手奉上,可菲尼克斯无动于衷。她只好放在一旁退到了墙角。
亡灵安慰道:“没关系,安妮,你做的很好。”
接受到期待中的夸奖,女人像是一朵含羞的花朵缩回了线团,重新回到纺织筐里。
这就是他的财富,他的“欧蒂丝玩偶之家”。
亡灵自顾自地运营出的奇妙的小世界,外人无法探究它内部的构架,包括站在这里依旧在不停揣测的菲尼克斯。
他们没有办法侵入别人的身体,所以就附着在物品或动物上面?分明是已死之人,不融于天地之界,反而要以这种诡异的形态逗留于世间,这样做有何企图。
亡灵拍了拍手,屋内各处突然开始“咯噔咯噔”响起来,顿时间抽屉,窗帘后,锅炉,壁灯,甚至是书籍,一霎那窜出了许多鬼魂。
它们在本就不大的屋里游荡,飞速缭绕过菲尼克斯跟亡灵的身边,在他们耳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声。挂钟在敲响了三下后,正巧指向了正午十二点,鬼魂们落入墙壁,窗户外原本灿烂的光线也黯淡下来。
深紫色窗帘的牵绳松开,将最后一丝透亮的光全部遮盖。菲尼克斯能透过那之后看见空中漂浮起散发白光的文字,变幻无常的鬼魂互相纠缠,最后形成了一排排诡秘的咒符。
“小鸟,你知道什么是索魂术吗?”
菲尼克斯反问他:“难道你想成为死神吗?”
咒文还未彻底启动,传送阵需要时间,亡灵往脸上描绘妆容的手停顿了下,没想到菲尼克斯真的会回复自己。他摇头笑道:“我从来没有裁决过谁的性命,除了我自己。”
“你收集这么多亡魂,不让它们回应去的地方,难道要放任一直留在世间作恶吗?”
菲尼克斯紧盯着亡灵的脸,神情满是认真。
这反倒让亡灵的思绪飘忽出了三百米外,忽视掉对方与生俱来的身份,菲尼克斯看起来就像个心直口快的孩子。
不,他原本就是个刚刚诞生的孩子。
老实说…亡灵的小算盘在心里啪啪打响,最后决定扔到一旁。虽然菲尼克斯是个魔神,却莫名有种想让人要去保护他的欲望。
那张脸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注意菲尼克斯的一举一动,尽管他保留着“无喜无悲”的态度,在看向身旁不熟悉的事物时,会藏匿一丝紧张的神情。那双形状健壮,线条优美十分姣好的腿与肩背绷得挺直,察觉到这些小细节,亡灵全然没有了昨日初见时的心中压下的骇然与震撼。
哈哈,真怪。
“你觉得我应该下地狱吗?”眼线被娴熟地勾画完毕,亡灵放下黑色的眼线笔,圆镜子中鬼魅的眼周稍带一点迷离色彩。
黑夜中吟唱哀歌的精灵,戴上不同的面具,接纳无数情绪,再降下不同程度的救赎,伤痛会凝结成疤,离别需要用消凐来扶平。
一开始得到超乎寻常的力量时,人们总是会对自己进行重新审视,它给了信心和勇气。
亡灵刚开始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鬼,后来发现若只是毁灭那可太简单,简单到只是欺负人罢了,现在才是他最想做的。
“我没有那么说。”菲尼克斯移开了目光。
“我会让你明白我的工作性质,是我自己指定的,也确实像你想的挺不人招待见。有能力是好事,但这能力不掌握在那些公事公办的神职手中,于我这般相对普罗大众来说,只是个与'尸罗'无异的鬼怪。”
当一株花上长出了蚜虫,农夫会去撒药,无论会不会毒翻一两只前去吃虫的鸟。
亡灵将腿撑在桌沿上向后靠着发出“咯咯”笑声,看上去就像随时要倒了。
菲尼克斯知道他口中所述的「尸罗」,神通让他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清楚世界的规则。
那是一种不得安歇的灵魂,是罪人与行恶者,不论天堂、地狱还是冥界都拒绝接收的东西,凯尔特的诸神乃至地球自身都排斥它们的存在,这样一组生物形成了尸罗。
亡灵将手交叉放在面前,咒文结成的太慢了,每次都让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不如就在此时与新入笼的小鸟培养培养感情。
他回忆说:“当我十岁的时候,身上突然长出了一块星星形状的印记,我的家人没上正常的学校,也对教派跟古魔法不甚了解,他们只觉得这东西的样子奇特,就算隐隐察觉出现什么不对,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亡灵的声音磁性且优雅,那有些慵懒的鼻腔吐露出每个音节,都像在朗诵天然的诗歌。
默默穿好了衣服菲尼克斯也坐在了沙发上,亡灵招呼纳入容器活动方便的幽灵,在他面前摆上了一杯现磨的咖啡,而菲尼克斯只是轻轻闻了闻,就推走了十寸远。
“那时我还懂的太少,后来不知是不是招惹了不好的灵魂,我的家人们都死了。而我能活下来,也多亏了我的一个鬼魂朋友。”亡灵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搓了搓手指,露出浅浅的微笑:“在遇见他之前,我还以为,这飘摇在世上不愿离去的鬼,不会有什么好人。”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与菲尼克斯那双蓝眼对视,菲尼克斯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无奈。
不过他并不好奇事情后续的发展,正如昨日,他就带着那罪孽的倒五芒星印记找来了——不偏不倚地找到他。
菲尼克斯还是端起了咖啡杯,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是出乎意料能够接受的味道。
他没忘记俩人正在交流会,他接着对方的话慢吞吞问:“这么说,你天生就能看见亡魂?”
“自从身上浮现出这块印记,我偶尔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随着年龄增长,它们便越来越明显了。但你不感到好奇吗,我的力量是否与这五芒星印记有关系。”
“…”菲尼克斯说:“与你有关,也与我有关。”
“我一直在调查关于它的真相,我想弄明白这种力量的来源,为何会承载在我身上,是诅咒,还是馈赠。相信我的本意并不是利用你,菲尼克斯。”亡灵温柔的腔调,就像混入清风的小溪,被野兔推动落入水面的石块,泛起的涟漪都不会有这般令人动心的挽波。
看着亡灵这般示好,菲尼克斯总觉得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暂且愿意跟亡灵待在一起,因为他知道对方就算真的要害也并不能拿他怎么样。
说到这里,菲尼克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他明白,亡灵在他体内埋进了一枚灵魂碎片,它正跟随他鼓动的心脏在上下起伏。
菲尼克斯觉得咖啡是个很好喝的东西,起码他从来没喝过真正意义上可口的“饮料”,他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亡灵再帮他将杯中续满之前,又笑着往他杯底加了几块方糖。
所有的物品都会有灵的附着,灵就像落下的皮屑或灰尘。那东西用肉眼看不到,伸手擦不掉,特别遍布在某人极其喜爱、经常触碰的东西上面,亡灵称它为「蒙尘」。
他用了很久每次都被呛的一脸灰的壁炉,就是从某位已过世的德鲁伊先知那里取来的;这是亡灵所有家具中灵力最强的物品,经过改良后变成了接受与发送的传输器。
只要传递者按传闻中亡灵要求布置出的阵法,就能有效的直接传递进亡灵家里。
经历过岁月沉淀的万物之灵,其实亡灵觉得它应该能够发挥更多的价值,留在自己这里大材小用,如果能遇见更厉害的同行他就能把它卖了。可惜并没有这样的人出现。
为什么说到这个,因为亡灵向菲尼克斯教导了许多关于灵力相关的常识,这也让菲尼克斯明白,自己正是因为亡灵存入他体内的那枚碎片,才得以变得像他一样看见幽灵。
咒文闪烁出的蒙蒙白光将两人完全包裹,推开门走出去,身后的房屋化为无数蓝色蝴蝶消隐而去,他们站在德温努玛教堂门前。这栋从外观便已富丽堂皇的建筑,属于温博特伯爵私人搭建的财产之一。
“针对这种较偏远的地区我才会使用法阵,哄幽灵们帮我一次都要耗费不少时间。”亡灵眨了下左眼,他从背后拿出一份烫金花纹的信函,夹在手指间轻吻了下。
这座天主教堂的搭建者原本是兄弟俩人,在教堂建成到达验收期间时,碍于身份干涉,不得不签署将教堂内部对外公开的协议。但温博特伯爵怎样也没想到,教堂在公式的第一天,弟弟便在耶稣神像面前遭遇了枪杀。
温博特伯爵的弟弟死后,遗体请神父博油,并念诵了祈祷经文,从那之后,教堂一直以内部修整为由持续关闭,拒绝对外开放。
根据亡灵知悉,温博特伯爵的家族背地里实则没有表面上那么干净,是他最厌烦的□□。当然他见过很多天主教徒身份的黑手党,特别是许多数都聚集在意大利那边。
亲自来迎接的温博特伯爵为亡灵的“装扮”感到诧异,但仍旧热情接待了两人。亡灵确定好了他的诉求与价钱,便着手开始布局。
即便已步入中年,依然能看出身穿教袍的温博特身材高大样貌英俊,但眼窝深陷,脸上始终显露出难以掩盖的疲惫。
在这清冷教堂内仅他一人的时候,无人能知他都怀揣着怎样的内心,在做什么呢。
待温博特从教堂后门退去,留下了这空间足够宽阔的舞台,亡灵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
暗色物质爬满了这座教堂的每一处角落,他听见有男女莫辨的声音在婉转吟唱,并不用力,像是在自我埋怨哀叹。
这片土地在建成教堂之前,一定也有些“独特”的历史了。信奉上帝的人们对天堂的憧憬是含糊的,而对地狱的恐惧则是真切的,当教徒的灵魂受到「黑尘」感染,会更容易迷茫失控;因为比起天堂,他们的脑海与眼睛更容易直勾勾地去“凝视”地狱的景象。
黑色的幻雾笼罩在亡灵耳边显露出一张人脸,那是一张面容十分诡异的脸,皮肤几乎腐烂了大半的,眼球干煸嘴唇的周围是裸露出的牙齿。亡灵没有回头,而是一把握住了菲尼克斯已经因警惕抬起的手,在他与这东西完全对视前凑近吻了他的眼睛。
温热的呼吸扑在他颤抖的睫毛上,菲尼克斯凛冽的眼神瞬间化成一摊雪水,亡灵道:“别让他知道我们能发现他。”
菲尼克斯发愣地点了点头,亡灵才放平了踮起的脚尖。
十指交缠起来的那一瞬间,菲尼克斯浑身的血液似乎变得酥酥麻麻起来,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最终他还是尽量无视掉了那东西的存在,任由两只手掌紧密相贴。
“被蒙上黑尘的亡魂没有交谈的概念,他听不懂我们说话,现在只是对外来人感到好奇,我们去找这座教堂里他兴趣最浓的东西。”
亡灵哼着歌,拉着菲尼克斯把教堂整体参观了一遍,这里真的是十分金碧辉煌,所有的角落里都留出了来做浮雕与绘画的设计,如果不是教堂,他会以为这是什么王宫。
亡灵一会因为墙壁上技艺精美的装饰发出惊叹,一会捏着下巴对风格做出了主观的点评,摸来摸去掏出相机悄悄拍了几张照片。
菲尼克斯盯着亡灵手里的相机充满好奇,亡灵给他戴上原本是女神像头上的花环,捏着他的脸拍了一张,完全不顾教堂石板上镌刻的规定,只是在肆无忌惮的在玩而已。
黑暗的气息越来越浓厚,迷雾跟随亡灵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寒冷,亡灵知道它开始厌倦了,只剩下闪闪发光的魂魄使其垂涎欲滴。
魔力最强烈的气息检测到右手边的走廊尽头,他们拿着银叉盘摸索到了指向的地方,偏昏黄的灯光像是落日最后一抹余晖,可这里除了四周空荡荡的墙壁外什么都没有。
黑色的浓雾像冰霰般慢慢降落在地上,模糊的影子宛若男人抱着膝盖在反复念念叨叨,滋滋滋,听起来像波频古怪的老旧收音机。
检查过后,亡灵又找到温博特伯爵询问详情,询问他弟弟洛尔斯生前的经历与性格。
“我的弟弟曾经是个神父,正因为他,我才得以被带入了天主教,曾经他的精神面貌很不好,但自从信仰了主,才使得他面容焕发。”
“这么年轻就做了神父,看来功德无量,那么他以前的精神面貌为什么不好?”
温博特思索了片刻,两根拇指有些紧张地摩挲在一起:“我也不清楚,你为什么问这些?”
“枪杀你弟弟的犯人抓到了吗?”
亡灵抚摸手里的一颗红色的苹果,它圆润光滑,与圣堂大厅内排排如墓碑的座椅同被光芒照耀,恰要能反光出菲尼克斯沉默的脸。
“在密苏里监狱服无期徒刑。”
亡灵继续询问:“他为何要杀你弟弟?”
“警察调查说是因为长期磕药产生了幻觉。”
“搭建教堂当时是洛尔斯全权负责监工的?”
“是。”
“他有恋人或者已结婚吗?”
“没有。”
亡灵咬了一口苹果,清脆的声响与汁液充盈在味蕾甜蜜的扩散:“这个鬼魂我带不走。”
温博特蹙眉抬头,疑惑地问:“为什么?”
谁知亡灵向椅子后面一靠,交叠起双腿,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可是你弟弟,至亲之人留在身边不好吗?”
“我弟弟早就没了,剩下的只有魔鬼!你肯定能找出来的对吧,我花重金请你来是让你解决问题的!”像是触了什么霉头,温博特伯爵突然站起来,情绪激动的将手拍在桌子上。
“可他们都还很爱你,只不过徘徊在由痛苦交织的网里,哪有什么魔鬼,你不妨…”
亡灵的话音刚落,温博特忽然面红耳赤地拽起了亡灵的衣领,又因为突如其来的双手剧痛而被迫放开。他喘着粗气僵硬地侧过头去,发现菲尼克斯正用杀人的眼神瞪着他。
那空无一物摊开的双手上,不断裂开的肌肤中无数细小伤口散发着幽幽蓝光,随后才符合常理地流出了鲜血。
“只要是有心智的动物,当丧失安全感时,晚上睡觉会做噩梦,会害怕,这很正常。”亡灵捧起手里的露出半颗核的苹果:“那就当他们是魔鬼,如果魔鬼的心结没有解开,也一样会不停地做噩梦;这种噩梦与你的中和,会把你逐渐变得像它一样,如果想要让我把他带走,就要先从根源上解决他的烦恼。”
苹果被亡灵随手丢到地上,他快步走到站得笔直的菲尼克斯身旁,用胳膊压下他的肩,有些不满地用手指比出了一个代表钞票的手势:“如果解决了它的烦恼,就没有人付给我剩下那部分钱了,谁愿意揽这份活呢。”
欲望形成了完整的苹果,吃掉一半,剩下的一半自行腐烂。菲尼克斯似乎多少能够理解亡灵的做法,但对方太过轻佻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液,像个人类中的和事佬一样去插手。
伯爵已经下意识要去抽藏在袍子里的枪了,魔神却拦在正推销毒药、满脸奸笑的亡魂面前,他抿着嘴唇,满脸坚毅地摇了摇头。
菲尼克斯跟亡灵回去的时候,又路过那个孤寂的走廊,这次他看见镶嵌在墙壁内、以整个教堂为棺的优美骨骼冒出星点白色光斑。
“那是谁的骨头?”菲尼克斯问。
“不知道,它害我做了个很怪的白日梦。”亡灵敲了敲头顶,突然冒出一对耳朵,而后把歪斜的帽子正了正,清清嗓子说道:“反正我已经不记得这是我第几次在梦里穿裙子了。”
“裙子?无法想象。”
“因为你还没死,菲尼克斯。我是说,当你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你会看见包罗万象,而现在才是人生中最好的时辰。”
“清空的包裹里没有沉甸甸的回忆 ,即便一无所有,也不会感到痛苦。”亡灵抬眸看向天穹顶上白蜡与永久涂漆共同演绎的天主教历史雕刻画,他闭上眼,装模作样地念了句'与主同在,主平负多少人心中拟出的尊贱啊。'
腐烂的苹果拥有破溃的梦。
艾薇莎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是方圆百十里内,被埋在墙壁里最漂亮的女人。
她曾有很优越的出身,父母是有远房皇室血统的富商,而伴随她长大的,还有两个被封为伯爵的荣亲哥哥。
如果她想,便可每日穿戴上最华美的绸缎,往脖颈与手腕上佩戴玫瑰花瓣大小的宝石;再持一把与奶油蛋糕般装饰堆砌的遮阳伞,享受他人至高无上诚挚的赞美。
当然,在女神由美梦跌入尘埃之前是那样。
艾薇莎嫁给温博特的时候只有十六岁,但比起比她年长七岁的温博特,她更倾心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洛尔斯。
虽早有先兆,但如今时期的破产却来的更加让人难以接受,落寞贵族回归凡尘本该也能勉强度日,但早已习惯了奢靡之风的家庭怎么也支持不起来日常如流水似的花销。
首先提出婚嫁的人是便是温博特。年长的温博特伯爵继承了家族产业,而这一切的收益让他的手中并不干净,即便在敬慕中长大,可他的精神面貌在朋友眼里从来没有好过。在他眼里,艾薇莎是第一个愿意摒弃虚伪、自以为是和妒妇心节主动接近他的女孩。
面对这样的一个天使,他有义务带走她。
艾薇莎的家庭信仰天主教,很久之前她便从温博特身上嗅出了非同寻常的气质,那并不是一种会让人感到快乐的气质。
她只是说:“我真诚向天祷告,如今这件事,只有主能够做决定”,温博特伯爵立即找人绘制了这个教堂的图纸。
他说:“那就每天为我做一次留下来的决定。”
所有人都持积极支持意见,谁会拒绝钱或者皇室血统,两个人的婚姻皆大欢喜,家中还等待一笔客观收支取得救济,未到适龄年龄的洛尔斯自然是角落里被冷落的对象。
青春总有一天会不负韶华,艾薇莎决定为彼此美好未来断了对洛尔斯的念头,可这本是最后一封凄隐之爱的信件,竟然落到了已婚丈夫的手里。
“她始终没做过什么错事,每个人都拥有不一样的灵魂,可总有些事谁也说不出,如果换了别人,就能跳出当时的处境变得更好。”
回到教堂中央,亡灵戴上手套,打开了不知何时自动关闭的暗箱。里面的东西略带趣味性,看起来像是童装上取下来的红色蝴蝶结扣,还有一束白如雪的葱莲花。
这是「回忆之精」,当然,它们是虚幻的东西,当亡灵直接提取些蒙尘时,变成什么都有可能,它象征了洛尔斯滞留在教堂里的原因——渴望,忌惮,纠葛。
亡灵小心翼翼地触碰它们,当他拿起那颗红色蝴蝶结时,它“叮铃”一声掉在地上,滚落成了一枚坚硬金属外壳的圆头子弹。
那是洛尔斯第一次动手杀人,前天父亲跟哥哥还在挑起火来责怪他,连些家族基本的内事都做不好,简直是个怂包,懦夫。
自从艾薇莎嫁给了哥哥温博特,而温博特接手了家族所有的威信之后,洛尔斯经常一个人藏在某个角落里毫无节制的吸烟酗酒。
那些责怪与嘲笑的话仿佛刺扎进他的心里,为那该承担的重任看齐,洛尔斯踩灭了烟蒂,最终还是从温博特的腰间拔出那把枪。
如往日一般威风伟岸的哥哥,用磁性富有安全感的嗓音贴在他耳边重复地交代任务,就在他们日常走过了数千百次的小商店,那个骗走了家族秘信、佩戴黑头纱的蒙面女人,正是这次的主要目标。
他原本大可这一生都不曾沾染血迹。
“不要犹豫,没有时间给我们犹豫。”温博特的声音始终在重复,宛如来自谷底的回荡。
他抚摸那把枪冰冷的管口,始终没想到,他亲手夺取的第一条人命,竟是个女人。
就这样,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吧,洛尔斯。
他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家族的事业,做完这件事后…他要把最后一封给艾薇莎诀别的情信交在她的手里,要亲自告诉她,即便今后我们无法再继续相爱,我也祝你幸福。
回忆之精的变幻在亡灵意料之外,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子弹掉落在地上的清脆的响声,吸引来了黑色雾团的注意。
他知道洛尔斯的亡魂在低吼中愤怒,哭泣,或许也在近乎疯癫的混沌中感到一分虚无飘渺的庆幸。
“有情人最终团聚,你们应该感到高兴。”
亡灵站起身来,他伸手将菲尼克斯挡在身后,狼人尖竖的瞳眸里闪烁出了一丝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