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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隐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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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云照的叙述,萧珏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相信云照不至于在此事上夸大其词,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将他口中的杀神,与自己认识的重曜联系在一起。
在他记忆里,重曜总是一袭素衣,总是裹着与时节不符的厚裘大氅。他笑起来时眼中有细碎的温柔,不笑时,待他也依旧宽和。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是云照口中弹指间毁灭一族的可怕存在?
萧珏声音干涩,试图辩解:“他杀那些人……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我与你争的不是该不该杀,”云照冷冷打断,“而是他拥有这样的能力——只要他想,就可以决定任何人生死,一切于他他不过一念之间,要抹去其他任何人、任何族群,不过是易如反掌。”
“你对他偏见太深,”萧珏摇头,“若他真是非不分,又何必同意重审?直接让我们消失,岂不更简单?”
“你还不明白?不是他自愿重审,是我们逼他不得不让步!此事闹得六界皆知,乾坤令也已交出,神主既已同意重审,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拦?”
“神主……为何会同意?”
云照嗤笑一声:“君臣,父子,这世间最微妙难言的关系,他偏偏都占全了。”
“父子?”
“神主溟侓虽为天道降生,却是重曜一手教养长大。说来,他对此道颇有心得……”云照语带嘲讽,“只可惜,再有经验,也难免养出逆子。”
“这是何意?”
“天下父子的通病——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再说,如日之光太盛,萤火之辉自然黯然失色。”
萧珏似懂非懂,心中迷雾更浓。
“谢霄的案子不必你操心。倒是善后之事,恐怕还需你相助。”
“善后?”
“怎么?你不会以为仙界和凤族吃了这么大亏,就会轻易算了吧?楼逾和执明那个老东西,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们现在按兵不动,无非是在等重审结果。若谢霄并非无辜,神界自会处置我们,无需他们动手;若谢霄沉冤得雪,神界颜面扫地,到时仙界和凤族若要秋后算账,他们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我或可自保,但谢闲、王瑛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萧珏想起重曜先前的话,不由忧心:“那该如何是好?”
“办法自然有,只不过……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只要你拿到特赦令,即便仙界和凤族心有不甘,也绝不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特赦令?那是何物?”
“重曜虽一向不涉内务,但其威重六界。若他愿出面宽恕此事,则东沧可保,谢闲、王瑛亦可得安。”
萧珏蹙眉:“你是要我去找他……让他阻止仙界和凤族追究?”
“你也可以找溟侓。不过,他的话可远没有那位神尊大人的话管用。”
“可是……”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连这都不愿应允,那便说明……你在他心中无足轻重。届时,你也可以彻底断了念想,安安心心同谢闲将错就错。你说呢?”
“……”
此后数日,萧珏天天都去云亭等候,可自那日后,重曜再未现身。
谢闲废寝忘食埋首案卷,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用他的话来说,此案铁证如山,事实清楚,几乎可见重审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只能抱着渺茫的希望,指望最后关头能出现转机。
贤殊殿内。
听萧珏说起近来进展,星澜一再劝他放弃:“你一个死里逃生的‘罪人’,明目张胆来神界已是胆大包天,如今竟还敢掺和翻案,翻的还是六万年前的旧案,且是尊神亲手处置过的,就连神界中人也不敢如你这般嚣张。”
萧珏目光执拗:“若真是蒙冤,为何不能翻?”
知他认死理,星澜无奈一叹:“真不知该夸你勇敢,还是说你傻。你可知当年这案子牵连多广?”
见他一脸茫然,星澜诧异:“你对此案竟一无所知?就这样也敢来神界翻案?”
萧珏隐隐察觉此事并不简单,追问道:“此案莫非另有隐情?”
“隐情?”星澜失笑,“人尽皆知的事,算什么隐情?”
“什么意思?”
星澜仰头饮了一口酒,努力回忆:“说来话长。我听到的传闻是,当年修罗一族势大,威压六界,天君季微为与之抗衡,不惜勾结幽冥,献祭东海生灵。后来东窗事发,尊神降罪,全族被诛。你本就与幽冥有牵扯的嫌疑,如今还敢翻这桩案子?”
“谢霄与此事有何关系?”
“谢霄……”星澜醉眼朦胧地想了想,“似是当时东海的一员将领……麾下数万士卒尽数被献祭……”
萧珏越听越觉怪异:“既然如此,他应是受害者,为何反而……”
星澜又灌了一口酒:“哪来那么多为何?尊神总不会无缘无故杀一个无名小卒。我还记得,有件事在当年极为轰动……便是仙界大殿下为谢霄求情,在神界跪了七天七夜,场面何其惨烈,听说磕头磕得血流成河……后来谢霄被诛,那位殿下也在诛仙台自戕了……”
“……”
“说来也怪,他身为仙界中人,不为本族求情,道替一个东海将领苦苦哀求……实在令人费解……”
萧珏莫名想起一些事,怔怔问道:“你是说……重……尊神杀了他全族?”
“除他之外,一个不留。”
忽然间,曾在幽冥界无意听重曜提起的一件事浮上心头,让萧珏没来由地生出一个猜测。
“那位大殿下……叫什么名字?”
星澜费力思索良久:“似是叫……云……云照?”
“云照?”萧珏心头一震。
“应是这个名字没错。当年这位大殿下可是极负盛名,听闻他不仅文韬武略,容貌更是出众,有仙界第一美男子之称……”
“尊神为何……未曾降罪于他?”
“传闻是因他与勾结幽冥一事无关,尊神特赦开恩。也有谣言说……是因讨伐修罗时云照战功卓著,以此抵过。具体缘由无人知晓,反正最终……云照一族只剩他一人存活。”
萧珏仍觉不可思议:“天君……也可以随意诛杀吗?”
星澜醉意醺然,笑了笑:“这是什么话?为何不能?你们凡界不也有句话,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是天君,便是上神有罪,亦照杀不误。烛尘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他曾是尊神座下第一武神,随尊神出生入死数万年,那又如何?修罗之战,尊神可曾姑息?”
萧珏追问:“天君勾结幽冥,便要诛尽全族?”
星澜深深看他一眼:“有些事,不必深究。如同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万物时序,自有其律。”
萧珏听得云里雾里:“你似乎……对这些旧事知之甚详?”
星澜淡然一笑:“都是听神界那些老家伙们闲谈所知。总而言之,此案牵连甚广,远不止谢霄一人。况且我看你对此人并无多少了解,既是旁人之事,何必牵扯其中?”
星澜忽又问道:“那位谢闲……与你交情甚笃?你此番是为他而来?”
萧珏应道:“……他曾相助于我,我答应陪他走这一趟。”
星澜若有所思:“那他与谢霄……”
“是旧识。”
星澜眼中疑色更深:“就凭你二人,也敢来神界翻案?”
萧珏也未瞒他:“实不相瞒,还有一位赵先生。他追查此案多年,始终坚信谢霄清白。此外,就是谢霄昔日的一些旧部……”
“赵先生?”星澜眸光微动,“如此说来,劫持凤族小殿下是他的主意?”
萧珏轻轻点头。
星澜一手勾着酒壶,偏头细细打量他,目光中似有深意。
萧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星澜忽然问道:“在神界,除了我,你还认识谁?”
萧珏心头无端一紧,脱口道:“……不认识。”
星澜若有所思:“你不是有个神使朋友?”
萧珏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不记得了?”星澜似漫不经心,“……我前些时日,在云亭附近见过他两回。不过,区区一个神使,又能做什么?”
萧珏不解:“何出此言?”
“没什么,”星澜移开目光,语气飘忽,“只是觉得奇怪……为何偏偏找你?你真不识得其他人了?”
“……”萧珏垂眸,默然摇头。
星澜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这倒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