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谋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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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重曜睡醒起来，小莲过来询问：“尊上今日可要去云亭？”
重曜走到书案跟前坐下：“不了，还是抄书吧。”
小莲过来替他研磨，小木在扫院中的落叶，瞅了几眼，越看越生气，扔下扫把挑水去了。
溟侓来的时候，重曜已开始抄第二篇，他走进来，接替小莲替他磨墨，小莲就退到旁边。
重曜问他：“今日怎么得空来？”
“有件事要同尊上说，”溟侓看他写字：“尊上在抄清心经？”
重曜说：“打发时间。”
溟侓在旁边陪着，接过写好的纸笺吹干墨渍，斟酌着开口：“原不想打扰尊上，只是……”
“有话直说。”
溟侓看看他，缓缓说道：“是关于谢霄一案，星君府这段时间昼夜不歇，已将此案来龙去脉尽数查清，不日即可重审，”溟侓一圈一圈细细研磨，“但有一事想请尊上定夺。”
“何事？”
“按照惯例，重审的案子由天律司处理即可，但此案影响颇大、牵连甚广，而且当年又是尊上定谳，所以此番主审一事，尚且还没有合适人选。”
重曜问：“你觉得由我来定这个主审之人，合适吗？”
溟侓说：“虽然尊上确与此案有些关联，但尊上若不发话，怕是整个神界无人敢应承此事。”
重曜淡淡说：“那便由你来审。”
溟侓急忙跪下：“溟侓不敢。”
重曜说：“为何不敢？你是神主，是否重审？谁来主审？何时审理？全凭你决断。”
溟侓面有难色：“可这是尊上亲自定谳的案子，万一……”
“你担心什么？”重曜问他，“担心案件被推翻？担心我被六界诟病？还是担心六界众人的质疑？”
“溟侓坚信，此案绝无冤屈之处。若非这些人手段卑劣，以凤族小殿下相威胁，谢霄一案根本不会有重现之机。”
小莲微微抬眼，又不动声色垂下眼眸。
重曜神色平静：“此案既已决定重审，后续的事情我便不应该参与，否则如何令人信服？你既为神主，自当秉持公义，由你来审，相信任谁都不会有异议。”
溟侓说：“这如何使得？溟侓岂能审理尊上定谳的案子？何况，如尊上方才所说，溟侓也不便参与此案，还请尊上收回成命。”
重曜铺开新的纸笺，提笔蘸饱了墨，继续抄书。
见人半天没回应，溟侓有些忐忑，却也只能静待重曜的答复。
重曜说：“你回去慢慢考虑，神界总会有人胜任此事，你说呢？”
“……是。”溟侓慢慢起身，继续研墨。
重曜看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问：“还有事？”
溟侓只好继续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近些日子，听说魔界起了战事，稷辛坐镇魔界不久，我担心他会吃亏……”
重曜问：“之前不是一直相安无事？”
“听闻此番罗刹、天魔和巫师三族突然发难，似乎是因为稷辛悔婚一事。原本他已默认了三族婚事，忽然又以三族逼婚为由开战，着实不知他此举何意？”溟侓继续说：“稷辛尚未站稳脚跟，与三族联姻于他百利而无一害，却是不知他有何考量？又或者说，此番战事发端乃是魔界中人对他修罗身份仍有芥蒂？”
重曜心想：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溟侓说：“此乃魔界内务，神界不好干涉，只是无论稷辛占上风还是吃亏，恐怕以后在魔界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是实话。若稷辛打败三族，魔界各族必定人心惶惶，时刻担心昔日修罗之祸重演，以后再要魔界齐心便难上加难，甚至其他几界对他也会有看法。若稷辛战败，自然更不可能服众。
重曜问：“你是何意？”
“我想，魔界三族之所以敢如此放肆，定是认为神界与稷辛生隙，故而有意欺侮。稷辛虽然离开神界，但他依旧是神界的上神，背后站着整个神界，此事神界绝不能袖手旁观。”
虽不知溟侓为何突然对此事上心，但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稷辛的身份已让他处在漩涡洪流之中，若背后没有强大而又坚定的支持，迟早会被卷进风暴之中。
重曜太清楚那样的局面会掀起怎样的风澜。
“说起来，魔界各族如何争斗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你虽是神主，插手太过往往容易适得其反。”
“若是旁观，岂非让这三族看我神界的笑话？神界虽不便插手，至少也得让他们掂量掂量。”
“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溟侓明白。”
夜半时分，重曜陡然惊醒，冷汗已浸透鬓发。
近来他总这般惊醒，长夜零碎难续。
万籁俱寂，唯闻更漏声声。
他披衣起身，掬水净面，水中倒影令他蓦地一怔——苍白瘦削的面容，汗湿的发丝黏在颊边，眼底沉着挥不去的疲惫。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微微转头时，脖颈间青筋暴起，一双手更是骨节嶙峋，宛若枯木。
比起谢闲那般英朗出众的容貌，自己确是逊色得多，也难怪……
思绪未断，手腕忽地剧颤。他扔下毛巾，踉跄扑至书案前，执笔欲书。
霎时间，黑气自体内奔涌而出，如万千毒蛛吐丝，将他层层缠绕。细密尖锐的疼痛碾过每一寸肌肉骨骼，他咬紧牙关运笔，额间冷汗如雨坠下，在纸笺上洇开斑驳水痕。
笔尖猛地一滑，落下污渍。他再握不住笔，任其滚落案下。
诡异黑线自掌心涌出，瞬间吞噬整条手臂，蛛网般的黑丝自瞳孔深处漫开。同时，流金金纹自眼底蔓延，与黑丝绞杀缠斗，水火不容。
重曜以左手死死扣住案角，指节根根暴突，惨白如骨。
他在心中疯狂默念清心经，一遍又一遍……
恍惚间，他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想起无边无际的黑暗，想起永无止境的孤寂，想起他降生于这世间看到的第一缕光明，想起众神陨落的那个黄昏，想起天崩地裂、水火漫天……
耳畔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声音：
【……以后，这世间就只剩你一人……】
【……护体神光，可保你万邪不侵；天地神剑，可助你斩世间一切邪魔……】
【……阿曜，这是你的宿命……】
【……】
月隐层云，乌云罩顶。
随着时间的流逝，重曜不知念了多少遍清心经，好几次痛得差点昏过去，可又凭着恐怖的毅力清醒过来。
瞳孔里的黑色蛛丝慢慢消隐，身上的黑线渐渐没入体内。重曜阖上眼睛，良久之后才又睁开。
他缓了缓，踉跄站起来，将房门打开。
小莲从暗处出现：“尊上……”
重曜交代说：“……我出去走走。”
小莲赶紧拿来披风替他系上。
“……不用跟着。”
重曜拖着身体慢慢走出苍穹境，来到星君府内一处别苑，尽管是深夜，房中仍旧亮着灯。
重曜在院中静静站着，突然犹豫要不要上前。
立了许久，他走上台阶，打算敲门，里面传来谢闲的声音：“很晚了，你先休息吧。”
“你呢？”
“我再坐会儿。到现在还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哪里睡得着？”
“……那我陪你吧。”
重曜抬起的手缓缓垂下。他沉默转身，一步步融进浓稠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491章 谋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