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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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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关好门窗,把随身抢来的东西清点了一遍。陈历那番话明显是已经知道自己和山村的关系了,后来之所以“视而不见”,恐怕和江大春有意招揽有关系。
世上没有绝地的对错,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你对他有用,那么错也是对;你对他无用,对了也是错的。
可是,就这样留在影军里么?
七娘微微皱了下眉头。她并不讨厌黑夜,也不讨厌黑色,但是影军那身黑色的劲装却让她打心眼里厌恶且——不自觉的退避。
但是如果直接和江大春说“我讨厌你们的衣服,所以绝对不会加入”,会不会被人当做疯子杀掉?
思来想去,七娘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解决方法,除了把这些零碎再度收好,等着合适的机会扔掉。
青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七娘呆呆的坐在炕边,一副傻掉的样子。可是一眼扫到那个装着她俩沿途劫掠之物的包袱没了踪影,青皮就不大相信七娘真的傻掉了。
这个云七娘,你说她精明剔透吧,她傻起来时连爹妈被人骂了都不知道;你说她傻吧,这样想的人都死了。
不过是跨过门槛的功夫,青皮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纷繁芜杂的念头里,唯独没有做七娘的朋友一项。事实上,自从家破人亡之后,青皮已经不觉得这世上还有朋友这种关系了。
“你害怕了?”青皮坐到七娘身边,柔声问。这到不是扮猪吃老虎,以她所见七娘之彪悍而论,实事求是的说她——阮青皮就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猪。
“啊。”七娘未置可否的应了一句,好像惊醒了一般眨了眨眼,才反问道,“有事么?”
青皮看看外面,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打算的?”
“不行就加入呗。”七娘无所谓的说,“反正我也没什么目的地,你看那个人,好像不打算放咱们走了。”只是话说完了,眼睛却还看着青皮。
青皮嘴角抽搐了一下,赌气似的说,“你怎么这么没骨气!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啊?我看你先开始不是不愿意么?你总有不愿意的理由吧?”
“我是不愿意,那又怎样呢?你不也说了么,他们杀人不眨眼,连自己人都杀的。况且这个姓江的很厉害,”她撩起袖子,露出半截胳膊,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他中了毒还打了半天,砍死两个。一直到最后,那刀风还差点割破我的皮。这等狠人,你敢说不么?”
青皮现在半张脸都抽搐了:云七娘你知不知道你也是个狠角色啊!就算你想当猪,能不能不要当着她这头真正的猪装模作样!这是当她傻,还是——
青皮怒气忽然消了,一双妙目上下打量了一下七娘:她是在套自己话吧?
七娘任她打量,并不躲闪。薄唇似笑非笑,到仿佛看透了青皮的心思,等着你来问。
青皮心念电转,不过片刻就已经拿定主意:“七娘,我和你说实话,我是逃犯。”她停来,仔细的观察七娘的反应。
七娘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难怪呢!”
这么说她果然一开始就怀疑了,青皮也不知道自己算是赌对了还是错了,但既然已经开始亮牌,那就起手无悔。
“我爹是易云关衙门里的一个捕快头,这个位置从我爷爷开始就是我家的。我爷爷传给我爹,我虽然是个女孩却立志要从我爹手里接下这个差事的。所以,我从小就跟着衙役仵作出各种现场,捉贼验尸审讯,我每样都学的认真,并不是那种娇养的女孩。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十几天前,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爹突然被捕下狱,几乎是在当天就被砍头了。”说到惨事,青皮咬紧了嘴唇,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那天我正好跟着老差役出城去一个村庄看一个偷牛的案子,回到城下时因为天色已晚,便宿在城外。等到我得到消息时,我全家都被诛灭。老差役可怜我,装作无意中的样子把消息透露给我,让我逃走。我躲进易山,原想着去西边看看,没想到在驿站就差点被人杀了。”
青皮一口气说完,直直的看着七娘,等着她的反应。
七娘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西边是戎人的地方,你去了自然没人计较你以前做过什么,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的话,你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青皮默默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
七娘接着说,“可是现在你如果加入影军,以影军的势力,说不定能保你不死,甚至你爹的罪过也有翻案的机会。”
青皮很想不动声色,但抿紧的嘴唇和蓦然放光的直视七娘的目光暴露了一切:“我爹是什么罪名,你知道?”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像这种连抓带审直接杀的案子,能在一天办完的,大多是冤案,或者替罪羊。”
七娘抬眼直视青皮,犀利的目光里却是荒漠一般无情。
青皮嘴唇翕动,泪水已经充盈了眼眶,但是七娘冰凉的目光让她无法放声痛哭,却又无法控制的望进七娘的眼底,想从这个猜出她心中曲折的女人心里找到哪怕一丝丝的温暖,她都会毫无保留的从此待她如姊如母视为至亲之人!
可是没有。
片刻之后,青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眨了眨变得干涩的眼皮,苦笑着点头:“他们说我爹通敌,甚至没说是通的哪家敌人,直接就砍了我家大小八口人。”
“你让我知道这些,”七娘从茶壶里为自己倒了杯茶,“是希望我答应江大春么?”
青皮沉默不语。
七娘道:“不过,通敌可是不小的罪名,江大春要想为洗白通敌的罪名,也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一个我真的值得他那么做么?你是不是有点高估我了。难道你就没想过,既然你这么麻烦,又不如我有用,直接杀了不是更妥当?”
青皮吓得骇然站起来,脱口而出:“你不会那样做的!”
“我为什么不会?”七娘哑然失笑,“我们也不过是刚刚认识而已。况且一路上都是我在救你,我干嘛要继续帮你?”
青皮又怕又气:她自己已经做出了和盘托出交底的姿态,没想到她更厉害,直接一脚把自己踩进泥土里,贬的一无是处甚至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
被背叛和被羞辱的感觉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青皮脖子一梗冷笑道:“既然如此,就不劳七娘费心了。就算不入影军,大不了还是像以前那样,一路向西总可以逃掉的。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青皮气呼呼的走到门口,才听到身后传来七娘淡淡的说话声:“你若是肯帮我个忙,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
“你?需要我帮忙?”青皮诧异的挑眉。
七娘放下手中的茶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有个把柄落在江大春手里,如果不毁了它,总是个祸害。”
“什么东西?我要做什么?”
七娘笑眯眯的站起来,边走边说:“那倒不着急,可以从长计议。”把住青皮的胳膊,挑开门帘送出门外。青皮隐隐觉得七娘拿住自己胳膊的姿势有些奇怪,正要挣扎,后脑勺突然感到一阵凛冽的寒意,接着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青皮就地打了个滚,卸掉身上的力道,抬头一看,七娘已经和一个灰色的影子斗在一起。她伸手一摸脑后,原本乌黑的长发被削掉了一半!
七娘手上没有任何武器,那人却使了一把短刀。刀势凌厉,杀气腾腾,招招直奔要害毫不拖泥带水。
青皮抽出匕首,瞅了个空子抬手向七娘甩去,嘴里说道:“剃了他的贼头!”
当啷一声,那人似乎忌惮七娘手里有武器,竟放弃对七娘的进攻,腾出手一刀劈飞了匕首。七娘也因此得了个机会,滴溜溜一转身,躲开攻击。青皮看的仔细,不由得啊呀一声惊叫出来。七娘本应闪到一边,不知怎地就迎着那人转了过去,一脑袋扎进那人的怀里!
那人狞笑一声,送上门的脑袋怎能不收割,转肘收刀,一记“怀中抱月”,奔着七娘的脖子而去!
七娘身子没停,那人刀风没断,交错而过后偃旗息鼓!
青皮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只听见自己胸口发出砰砰如擂鼓的声音。
七娘背对青皮双臂微动,似乎收起什么东西,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尸体旁,拿起那人的刀贴到汨汨流血的伤口上,观察着说:“幸好还算及时。”然后刀口一搅,斜劈着把那可怜的脖子断成了两截。
青皮来不及闪躲,看了个全部,胸口一阵翻涌,竟张口呕出一口黑血。她从小见过各种死人,就算看到砍头留下的疤也不带眨眼的,可是像七娘这样斜劈着砍下人头,那脖子一边长一边短,腔子里的血肉骨头都露出椭圆形的断面,血喷的老高,这般鲜活的死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陈历带人冲进来的时候,好像是被打斗声惊动一般。
青皮腿脚还软,嘴巴却很好使,一腔憋气都撒在陈历身上,冷笑道:“陈打人进来的可真及时,刚好收尸。”
陈历却没机会回怼,因为那血腥的场面让他不得不迅速背转过身,干呕了两口,才压住心中的呕气。
忍着不适,陈历看着七娘抱怨道“杀便杀了,何至于此!”
七娘掷刀于地,笑道:“杀便杀了,还要琢磨怎么杀么!”
陈历这才讪讪的一拱手:“得罪了。此人是常明空的亲信,二杠头。没想到他居然心怀不忿,暗中刺杀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七娘摆了摆手:“人死了,就算了。这尸体你们是要抬走的,对吧?”
“终究是兄弟一场,他自己技不如人死掉了,我们还是要送一送他的。”陈历好言好语,到不见什么情绪。
七娘看着他的目光很是深沉,陈历抬头看了一眼便深深的低下了头。等了一下,见七娘没什么反对,便着人抬着二杠头走了。
青皮这才虚弱的站起来,走到七娘身边,一时间忘了方才两人的不快,下意识的轻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七娘看了她一眼,没头没脑的说:“有人想看我怎么杀人。”
青皮愕然,但看七娘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收拾了情绪,想起七娘杀人前说的话,便转回自己房间细细思量去了。
却说陈历抬着二杠头的尸体没有送到义庄,而是直接抬进了江大春议事的前厅。
看着断做两截的尸体和已经凝固的伤口,江大春忍不住掏出手绢把血块残肉仔细的擦净了,仔细的看起来。
陈历忍不住叹气:“您要招揽云七娘,何必让二杠头去杀她呢?二杠头是个探听消息做暗桩的好手,这样没了太可惜了。”
江大春抬头翻了个白眼:“如果连二杠头的偷袭都不能杀了云七娘,那不更说明这个女人非常值得招揽么?二杠头自己技不如人,留着也没用。”
陈历嘴唇抖了一下,噤声不语。
江大春查看完伤口,皱眉道:“你去的时候,那女人拿着什么杀的二杠头?”
“二杠头的随身腰刀。”陈历做事周全,立刻让人呈了过来。
江大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看着二杠头的尸体叹了口气:“我以为以二杠头偷袭暗杀的本事,至少能把她的真本事逼出来。”
“什么?”陈历莫名其妙,不明白江大春的意思。
“柳叶星。难道二杠头的本事,还不能逼的那女人在仓惶间拿出保命的东西么?”
“我以为您不在乎这件事。”
“是不在乎。但我总应该知道吧?”
陈历低下头应诺,心里更加的寒凉:为了让你知道,所以就让兄弟们送死吗!
江大春挥手让人把尸体收走,转身坐回位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对陈历说:“看伤口的痕迹,好像真是夺了二杠头的腰刀,砍了他的脖子。你在外面,没看见什么吗?”
“这个女人甚是警醒,下官担心坏了伏击的事情,没敢凑近。只等着院子里打斗声停了,才冲进去。但是那个时候,二杠头已经身首异处,倒在地上。”
江大春啧了一声,“就是我也不能直接夺了二杠头的刀,这个女人倒是真有些本事。”他停下来,思忖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的慢慢说,“墨书,这个女人,似乎有些厉害的过分了。”
所以?
陈历抬头看着江大春,想从他的脸上发现点什么。
江大春说:“到现在我们都没看到她真正的本事,我担心即便她肯归顺也辖制不住。墨书,如果这个云七娘不能为我们所用,你看该怎么办呢?”
陈历想了想,躬身道:“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不敌群狼,以往内部选训的时候,任他再好的身手,若是落了单被其他队围住,也只有死路一条。依我看,不如先把她稳住,等到了易云关……那就是我们的地方,要杀要留,都是队正说了算。”
江大春点了点头,默默想了一阵,忽然露出向往的神色,噙着笑道:“她身法极快,杀人利索,偷袭也不怕,我到很想看看,乱刀之下,她还能怎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