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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分付东风 ...

  •   秋日的夜晚即使穿着皮草披风也有些许凉意透过衣物的间隙刺进皮肤里,楚钰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为了不让人察觉他的异样,还是没让人上暖炉,虽说这里是他的宫殿,可是宫殿里的苍蝇还是不少的,只要他稍有异样,不出一日功夫便会天下皆知。
      待楚钰批阅奏折直至夜晚篝火盛宴开始,楚钰便不得不动身前往晚宴,晚宴上美味佳肴,宫桌排布,此次便不止往日的男子官员,连带着夫人小姐还有未有官职在身的公子哥们都齐聚一堂,不比别日有森严的宫规划分,此次宴席却是并未分席,乃是难得的男女同席,不过虽是如此说,每位小姐公子身后都跟着丫鬟仆役,也防范了双方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顾淮就坐在五品官员中的边缘一隅,他没有什么交好的官员,自然也没有人来骚扰他,自从皇帝来了,众官员携家眷行了礼后便开始不拘礼节的饮用美酒品尝佳肴,虽说这些佳肴对于这些长在金银窝里的公子小姐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胜在氛围好,又是难得的盛宴,在热闹气氛的带动下众人都开始放下了平日里的矜持。
      顾淮在这一众热闹的氛围下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名声不好,又是天子近臣,旁人不敢得罪也碍于他的名声有不屑于亲近,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意料之中。
      相比于官员们的不屑亲近,那些官员家属们就热情多了,几乎在场大部分女眷的目光都有在他身上流连而过,当然焦点就要属池清秋了,只是此时的池清秋不比以往的意气风发,人端坐在三品官员的中间,身姿一如青松般挺拔,只是人清减了不少,绛紫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竟有些冷清脱俗之感。
      他是近日的大红人,
      退婚丑闻,又是众闺阁小姐们的梦中情人自然是大家的目光焦点。
      宴会进行到高潮之时,正当官员高天阔论,夫人们掩帕交流中家长里短,暗暗试探联姻婚契之时,池清秋的父亲,已经退休在家的池太傅确从席中走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撩衣摆便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陛下,吾儿章华已至适婚年纪,老臣斗胆趁今日秋狩之兴还请陛下赐婚!”
      坐在首位的楚钰在见到池太傅走出时便有预感,他这位老师该是知道了自己和池清秋的事,也大约猜到了老师会请求什么。楚钰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池清秋,只见池清秋也是一脸焦急,起身便要向前走去,确有同席的官员暗暗的拦住了他的去路,还不待他反应,中书令便走上前和池太傅跪到了一起:“陛下,微臣的幺女倾慕池侍中已久,还请陛下赐婚。”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齐齐跪在了堂前,楚钰握着酒杯的手也开始泛白,他松开酒杯,将手收回桌下,目光平静的移向池清秋:“两位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是秋狩盛事,两位的喜事朕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这等终身自然要过问事主的意思,池侍中你的意下如何?”
      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位父亲已经出来求旨,又是在众目睽睽,秋狩盛事之下,按理说不涉及过大的利益牵扯皇帝也是没有理由拒绝的,楚钰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或许是心里的不甘,又或者是心中还暗藏着的那些情谊,他还是忍不住在这件事上饶了个弯,将问题抛给了池清秋。
      池清秋连忙走上前跪下:“陛下,现在正值国丧,实在不是议婚的时候。”
      “陛下,微臣知道在此时请求赐婚实在是大不敬之举,只是微臣的母亲最近身体不适已卧床半月有余,唯一的心愿便是看到子孙成家立业,还请陛下看在微臣一片孝心之下成全了这桩婚事!”池太傅抬头直勾勾的望向楚钰,眼眸里全是恳切之色。
      池清秋自小的教养不允许他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反驳自己父亲,也无法抗拒这等孝义之事,只能抬头焦急的看着楚钰,他也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来这样一出,他的父亲是要逼他,也是要逼楚钰。
      楚钰垂下眼眸,晃动的篝火在他年轻俊秀的面庞上跳跃着,让他的神色更加晦暗:“可朕听说池侍中前不久才退婚,现在又要朕赐婚,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
      “此事是是微臣过错,因年少不懂事轻率之下和李尚书定下亲事却不想前几日微臣夫人爱子心切为犬子祈福,不想遇上慧明大师,慧明大师便为犬子算了一卦,不想便算出犬子与尚书之女不宜结亲,两人合则败分则盛,于是犬子才不顾礼节前去退亲,实在是不想耽误李小姐。”池太傅声声哀叹惋惜。
      “确如此,实在是两家无缘才生了此等是非,还请陛下不要怪罪。”李尚书也上前跪下。
      楚钰垂眸看着堂下四人,只觉有些好笑,说来说去自己反倒成了恶人。只是心底的凉意却在无声蔓延,池太傅此番作为恐怕是下了不少功夫了,看来是铁了心想让池清秋娶妻。
      “池侍中你的意见呢?”楚钰明知道自己身为天子不该再这样询问,可他还是想从池清秋那得到结果。
      “微臣……”
      “还请陛下赐婚!”池太傅高声喊到,打断了池清秋的话语,将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声音不大却让池清秋和楚钰心底一颤,池清秋望着头伏在地的父亲一时失语。
      “请陛下赐婚!”池太傅似乎还嫌不够,抬头又是重重一磕,他的额头上隐隐已见血迹。
      “太傅不可!”楚钰惊得站起,郁清也连忙上前拦住还要再磕的池太傅,池太傅被郁清扶住,只能抬头看着楚钰,他一向严谨守礼现在确是少见的狼狈,簪好的发冠也有些散乱,丝丝白发覆面,苍老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凄惶。
      他是楚钰的老师,楚钰又怎么可能见着他这般祈求的模样?
      “陛下,还请陛下看在微臣这些年为国效力的份上允了这场婚事。”池太傅声音含着祈求,浑浊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楚钰。
      楚钰站在主位上,垂头望着台下众人,狼狈的太傅,目光期盼又复杂的望着他的池清秋,还有一众观望的官员及其家眷,所有人都望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为什么?又不是他求着和池清秋在一起,又不是他在强迫他,为何都要他来做决断,他究竟做错了了什么?肚子里的抽痛将他从思维的漩涡里拉了出来,他微微抬手掩着小腹。
      何至于此?楚钰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来。
      “这等喜事朕自然是不会阻止,郁清去拟圣旨,赐池侍中和李三小姐择日成婚。”楚钰命令吩咐下去,便缓缓坐下,目光平静的看着台下跪着的四人笑道:“今日双喜临门,朕就提前祝贺三位爱卿,到时候可别忘了要请朕喝杯喜酒。”
      “谢陛下成全。”四人齐齐行叩拜礼。只是池清秋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四人叩拜完便退了下去重回宴席,只剩楚钰独坐台上,独饮自酌。
      楚钰没控制住将原本摆样子的酒杯饮了个干净,虽说是特别为他安排的酒水,可也毕竟是酒水,喝下去楚钰便觉得有些不适,头有些晕,且身体开始发热。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他勉强吃了点东西,便忍着一身的难受便准备回殿休息。
      刚走到一半便见池清秋要上前行礼,楚钰忍着不适与怒气:“今日是是侍中的喜事,无事朕便不打扰了。”
      “陛下……”
      “朕乏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楚钰微抬手拒绝了他的下文。郁清上前挡住了池清秋的目光,楚钰携着一众宫人便进了寝殿。
      刚进了门边见着顾淮不知何时已经先至寝殿。
      “你为何在此?”楚钰今天实在是有些疲乏不适,他也不想再应付顾淮。
      “陛下喝些解酒茶吧。”顾淮端上一小盅汤水。
      “朕没胃口喝这些。”楚钰解开披风,随意的递给了一旁的郁清,却见着他之前被披风掩盖的脖子上开着点点红梅。
      “陛下!”郁清惊呼出声,手迅速扣上了楚钰的手腕,一番探查之下竟没探出什么来,目光焦灼的盯着楚钰脖子上的红疹。
      “郁总管不必焦急,陛下这是有了病酒,喝些解酒茶便好了。”顾淮上前手上端着解酒盅。
      “病酒?陛下从来没有过病酒。”所谓病酒便是酒精过敏,得了不能喝酒的毛病。
      “我听闻有些人平日里没有病酒,但是身体有异时便会得病酒。”顾淮缓缓说道:“陛下不必忧心,这病过了这些日子便好了,郁主管给陛下再配些涂抹的药陛下脖子上的疹子便会消了。”
      “你为何知道这些?”楚钰内心的紧张被顾淮的话语消除了大半,随即便生出疑惑。
      “偶然听见一些夫人说的,陛下知道我一向不务正业便只能钻营这些小道了。”顾淮露出一个笑来。
      楚钰坐了下来,顾淮也很自然的上前投喂,边投喂边和楚钰说起了了宴席的趣事,哪家的小姐们暗暗斗嘴,哪家夫人明嘲暗讽,哪位大人是妻管严,那位大人后院着火,好似他和他参加的不是同一场宴会。
      偏顾淮说起这些后院纷争还用着一本正经的口吻,好似在讨论着什么政事,成功将楚钰逗笑了好几次,心里头为着池清秋的事而生的沉重感也松快了几分。
      “你这人真是有趣,想来在家中国公便是被你这般忽悠的吧。”楚钰笑着说道。
      “陛下你这可是高看我了,在家中可哪有我说话的份,我那位爹爹陛下可没见过他在家中的场面,哪怕是念经的和尚也没他能说的。”顾淮颇有些苦恼的说道。
      “外边传你是混世魔王,我道你有多厉害,原来还是逃不过五指山。”楚钰说道。
      “陛下您这可说得不对,微臣再怎么混可不还是在陛下您手中握着么?”顾淮乘机又递上了一勺醒酒茶,虽说是茶却是和药水无异,不过却比药水清淡些,喝起来酸酸甜甜就是有股别样的药味。
      楚钰喝得都有些腹胀了,他倒是没有注意两人聊天间就将肚子灌满了。
      “好了好了,再喝几勺朕就该吐了。”楚钰拒绝了,虽说这茶不比药难喝,但也称不上好喝,灌一肚子水晚上起夜便有些麻烦。
      顾淮识趣的放下了盅碗,恰逢这时有小太监送来了膏药,郁清接过,目光便看向了顾淮。
      顾淮自然是知道他们的意思,也知趣的退了出去。
      待顾淮退了出去,郁清便开始帮楚钰上药,楚钰解开衣服露出了长满红疹的身体,郁清也不敢多看,只专心涂抹药膏。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楚钰问道。
      “陛下,您不能再对世家仁慈了。”郁清低声说道。
      “郁清…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楚钰有些茫然的问道。
      “陛下您是不会错的。”郁清温声回答道。
      “我若是只有你这么一个谋士怕会是个昏君。”楚钰笑道,虽是笑着可是心底却是困郁的。
      池太傅那张恳切苍老的脸,池清秋定定望着他的眼眸,还有其他官员探究猜忌的眼神,楚钰只觉如芒在背,每个人都在逼他做选择,明明他才是受累的那一个,为何却像是他做错了?或许他真是错了,他坐上这个至高的位置上,他就不该有普通人的心思,他不该想着和男人在一起,不该怀上孩子,不该在两人有了决断后还心有期盼,他该想着怎么做好帝王的位置,怎么造福百姓,既享受了这般的无上权利和财富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他早就不是一个普通人了。
      池清秋……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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