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自己的情敌》酒濡纸醉

7、故形于声

　　“陛下，该喝药了。”顾淮穿着暗红色的官服，玉簪冠发，一副好相貌被这红色衬得愈发唇红齿白，眉目多情，如果不是他手上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楚钰觉得他还会想多看几眼。

　　楚钰一见他端的深褐色汤药便下意识一皱眉，苦涩的感觉还未喝药便已经溢满心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陛下的教养嬷嬷吗？”顾淮垂眉浅笑。

　　“你既知道又何必做这种事，让郁清来就好。”楚钰说道。

　　“郁主管最近事务繁忙，其他人他也不放心，只好托付微臣多多上心了。”顾淮将药放在桌上，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这是我从御膳房里拿的，味道还不错，陛下肯定喜欢。”

　　纸包打开，那是一小包腌梅干，用糖沫沾了，一向是给小公主小皇子和后妃们准备的，楚钰的食谱里从来不会出现这种东西，但其实楚钰对甜食有所偏爱，只是碍于皇帝的尊严也不得不克制自己的喜好。

　　“你堂堂一个国公世子，竟沦落到去御膳房偷食，也不知英国公是如何教养你的。”楚钰嘴上不饶人，心中却并没有不快：“少来些阿谀奉承，你与郁清有什么打算朕也不是不清楚。”

　　“陛下既清楚，何不快些从了微臣，微臣可是肖想许久。”顾淮也不回避，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油嘴滑舌。”楚钰皱眉说道。

　　“微臣是奸臣，若不会油嘴滑舌却是不尽职了。”顾淮将小包梅干放下，端起那杯看着就苦涩的药，舀起一勺便送了过去：“陛下快些喝了吧 ，药凉了就更苦了。”

　　楚钰也只能听话的一口一口将药汁喝了下去，喝完药，顾淮十分贴心的递上那小包梅干，楚钰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梅干含进嘴里，皱起的眉头才稍稍舒缓。

　　顾淮忽然发出一声促狭的笑来，楚钰望过去，顾淮这才带笑的说道：陛下赎罪，微臣骗了陛下。”

　　楚钰挑眉示意顾淮继续说下去，顾淮接着说道：“热的汤药会更苦些，不过药效更好。”

　　“……”楚钰觉得心情很复杂，既觉得顾淮简直无聊至极，又觉得……有点微妙的怪异：“你可真是……”

　　“陛下近日总是心事重重，微臣想要陛下开心些。”顾淮说道。

　　“……”楚钰沉默着没说话。

　　“是池侍中吧。”顾淮忽然说到。

　　“什么？”楚钰抬头望着他。

　　“陛下腹中的孩子是池侍中的吧。”顾淮说道。

　　“是郁清告诉你的？”

　　“不，是微臣自己猜的。”顾淮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陛下对池侍中的不同，微臣又不瞎，还是能看出来的。”

　　“……”楚钰忽然有些担忧，既然顾淮都能猜到，那其他人会不会……

　　“陛下放心，微臣是知道陛下有孕才斗胆猜测，其他人哪敢想到这上面去。”顾淮说道。

　　楚钰也知道，这件事大概瞒不住顾淮，他觉得如果顾淮不是自甘堕落，聪明才智大约不在池清秋之下。

　　“陛下在考虑和池侍中的关系吗？”顾淮问道。

　　“……你可真是不怕死。”楚钰淡声道。

　　“人固有一死，只望陛下想杀我是能心慈些，给微臣一个痛快，毕竟我是很怕疼的。”顾淮抿了一口茶浅说道。

　　“放心，只要你不犯下什么大罪，大约是能好好活到老的。”楚钰说道。

　　“陛下，您和池侍中之间最大的问题是身份，池侍中是世家大族的公子，陛下更是一朝天子。”顾淮缓缓的说道。

　　“千年的世家百年的皇帝，更何况现下虽国泰民安，可这盛世却如镜花水月般，世族掌控着太多的利益，以至于百姓自身难保，虽是太平，可这水快要覆舟了。”顾淮说道。

　　“……”楚钰确是望着他，目光幽深，许久才开口道：“你倒是看得透彻，这皇位虽说是朕的，可朕又能掌控几分，这朝堂的官员又有几个是无私为国为朕，人人有言做官是为了造福百姓，却不知做了官后只想着怎么中饱私囊，只要有了贪，又有几个不被世家拉拢？一张圣旨出了京城又有几人从命？”

　　楚钰说着便笑了起来：“天下有灾便是朕私德有缺，朕赈了灾，却不知赈灾的银两又有几成到了百姓手中，北方饥民流窜，南方水患成灾，朕堂堂天子竟落得内堂无银可出，可笑至极。”

　　“顾淮你是个人才，若不是知晓了朕最大的秘密，朕真是不愿你将这一身的本事荒废在这皇宫里。”楚钰说道。

　　“陛下，收商税吧。”顾淮未有丝毫动容，他吐出六个字，确是让楚钰一愣。

　　“陛下要想从中挣脱出来，您必须有银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您没有利益没有人会为您办事。”顾淮说道。

　　“商税不可轻动。”楚钰又何尝不想？商税说起来容易，可确是动了世家大族文武百官的最大蛋糕，他们明面上没有私产，可却是有无数挂名的商铺，谁敢收这些大老爷们的税？商税一收恐怕天下就要大乱了。

　　“那便与商争利吧，陛下可招安皇商，并且重新制定天下度金银量，债券息钱，虽不能敛尽天下钱财却能制衡天下钱财。”顾淮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钰有些不明白。

　　“陛下不必明白，微臣在府邸时曾听闻酉西有一商人最是能敛财，也听闻过他的狂言，却觉得不无道理，陛下不妨一试，总不会更糟糕。”顾淮说道。

　　顾淮所说那人是个商业奇才，上一世那人也是凭自己本事在一年后得了顾淮的青眼，顾淮见了他，也听了他一番敛财狂言，一时兴起任用了他，却是为他后来掌控朝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哦，有这样的人？”楚钰有些怀疑他的用心。

　　“是与否，陛下一见便知。”顾淮淡声说道。

　　“这便是你的目的？”楚钰挑眉问道。

　　“陛下，我的目的早已和您说过了。”顾淮望着他，浅色的眼眸仿佛可以一眼望得到底，干净纯粹：“我只是想陪伴陛下罢了。”

　　陪伴我……楚钰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绵密的疼痛，陪伴……说得轻巧，这世间又有谁是能永远陪伴与另一人的？哪怕是夫妻，父子母子也是不能的，更可况两个男人？真是可笑。

　　天气渐渐转凉，楚钰也越来越觉得冷了起来，他腹中的胎儿也稳定了许多他也开始间断性的上朝露面，并且装病，如果说上辈子里的顾淮在这时过得水深火热的，不仅硬着头皮天天上朝，而且自己和自己怄气怄出了不少毛病，这也导致他原本就容易难产的身体在生产上更加艰难，差点就死在了产床上。

　　而现在的楚钰虽然还是要处理政治上的那些糟心事，但有着郁清和顾淮两人监督着好歹是把身体调养好了，虽然看着清瘦，可是却没有了上辈子顾淮有的坏毛病，上辈子顾淮临盆前双腿浮肿几乎走不动路，而且经常后颈连着头一块抽痛，一痛起来顾淮甚至想将脑袋砍下来才好，更可怕的是时不时会有落红失禁，那种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一度让顾淮想死。最痛苦的是，哪怕死他也不敢。

　　“今天的天气不错，去御花园晒晒太阳？”楚钰批完一本奏折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嗯？”顾淮这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反问：“陛下刚刚说什么？”

　　楚钰低笑一声：“倒是难得看到你糊涂的时候，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

　　“这种事情不必你来提醒。”楚钰皱眉说着。

　　“不，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陛下不可能为了池侍中放下天子的颜面，池侍中也不会为了陛下放下世家大族的尊严，陛下不会低头，池侍中亦不会为了陛下如我一般放弃一切安心的待在陛下身边。”顾淮说着：“你们之间总会有矛盾，总需要有一人退让，可到时候是谁来退让？”

　　“……”楚钰望着袅袅上升的香有些出神。

　　“陛下对世家不满，而池侍中却是世家最年轻最杰出的天才。陛下您总会有一天站在他的对立面，除非陛下您放弃您心中的天子之道。”顾淮缓缓的说着。

　　楚钰确是目光冷冽的望着他：“你又是如何知道朕要对付世族？”

　　“嗯？”顾淮转头望着窗户透进来的淡金色的阳光，阳光撒在了他的脸上，照耀得他眯起了眼睛，但他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望着这耀目的光芒，他露出一丝微笑：“今天天气真好，好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太阳了。”

　　“说什么胡话，这几月有几天不是这样的天气。”楚钰不知他为何发出这样的感慨。

　　“我扶您去走走吧陛下。”顾淮说道。

　　这几个月楚钰已经渐渐习惯了顾淮的服侍，也不知道为何，他渐渐的便觉得顾淮越发亲近，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他还知己，那大约就是顾淮了，郁清是他最亲近之人，顾淮却是最了解他的人，虽然他表现得隐秘，可次数多了楚钰也不是个傻的，哪有不察觉的。

　　再加上郁清明里暗里的撮合他们，楚钰对顾淮很难不产生好感。现在两人的状况有些老夫老妻的状态，却有没有那么亲昵，只是无形中的默契让他们相处起来格外的协调。

　　顾淮扶着楚钰，说是扶着也只是伸手让楚钰抓住罢了，楚钰现在身体还没差到那种程度。

　　楚钰享受着暖洋洋的太阳，对于秋天来说，这样的太阳有些热了。

　　他们就这样缓慢的在空旷的御花园里走着，好似能一直走到永远一般，楚钰忽然想着，如果顾淮是池清秋…顾淮会又怎么会是池清秋？池清秋和顾淮虽然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温润如玉 ，还是不同的，池清秋永远不会像顾淮那样愿意低头顺从，温柔妥帖，池清秋的温柔不仅属于他 ，他的温柔与风度也是给世人的，而顾淮，他就像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只有他识得，也只属于他，池清秋就像耀目的宝石，人人都看得到。

　　是占有欲作祟么？楚钰想着，他微微侧过头，刚好看见垂眸看着路面的顾淮，顾淮的睫毛纤长细密，逆着的光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光辉，似乎是注意到楚钰的打量，他微微抬头，浅色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泉，一眼就能望到底，他的眼眸弯起，嘴角也自然的微微上扬:“陛下怎么了？”

　　就好像只要他需要，顾淮就会永远站在这里温柔的回应着他。

　　“没事。”楚钰收回视线，像是回避着什么，他的视线望着地上两个人交织的影子，像是触电了一般他加快了几步，两人合在一起的影子分开了一些，但是很快顾淮又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人的影子又交织在了一起，楚钰有些懊恼，他又移开视线，目光虚散的望着前方，但心中总是不经意的注意着地上的影子，就连顾淮虚扶着自己的手也变得炽热，楚钰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想抽回手，又觉得这样有些突兀，他的心渐渐的跳得快了起来，脑袋里也涨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有些空落落的不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