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自己的情敌》酒濡纸醉

6、萍水相逢

　　池清秋是在一个清晨接到的入宫旨意，从前的他能带着御赐金牌自如的进出皇宫，可自从那天和楚钰摊牌后，他便将那个令牌还给了楚钰。

　　终于能见到了，阿钰。他想起上辈子最后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的楚钰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可头发里早已有了掩藏不住的白发，明明该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只有毫无血色的苍白。他太瘦了，也太脆弱了，平时远远的坐在朝堂之上他从未细看，可现在他却与朝堂上那个冷漠决绝，与他争锋相对的天子完全不一样。

　　“太子托付给你了，无论如何……他是你的孩子。”楚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却是将天底下最大的秘密告诉他，那天他几乎要崩溃，他究竟做了什么呢？

　　他负了自己心爱的人，他新婚之夜，楚钰濒死产子，他的子孙满堂，楚钰病魔缠身，他仕途广袤，楚钰确是顶着病痛的身体支持朝政，他与他再朝堂上争锋相对，他总觉得楚钰在刻意针对，却不知他的如履薄冰，他还在为楚钰在与他两情相悦时与其他人有了孩子而生气，却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冒死将那个本该属于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他总觉得楚钰不理解他的苦楚，可他又能理解楚钰多少？

　　太多太多的亏欠，如果可以用命来偿还他会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命给出去，楚钰死去后他每天都想着怎么死，可他不能死，他不能再辜负楚钰，他不能再放下他们的孩子而不顾，他们的孩子还不满十岁，稚子何辜？他又怎么忍心再离他而去？终于，老天爷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给了他一次弥补的机会，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他设想了无数次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又该如何表现，如何让楚钰原谅他……

　　池清秋心中忐忑又期待，当踏进皇宫后池清秋才知道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才走到御书房的门口便撞到了一个最近声名鹊起的人，传闻中那个狐媚惑主的英国公世子，在他的上辈子该是死掉的人。

　　“池侍中。”顾淮露出礼貌性的微笑，朝他行了一礼，显得疏离又克制。

　　“顾侍郎。”池清秋也回了一礼。

　　“早闻池侍中才华横溢，品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也难怪陛下近日总提起你。”顾淮说道：“也不知侍中有何事求见，竟上书了五次。”

　　“这就不劳顾侍郎操心了。”池清秋本能的对他有了敌意，顾淮平平淡淡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确实不会少，最主要的就是告诉池清秋他是陛下亲近的人，亲近到他上书几次楚钰都会告诉他。

　　“陛下近日身体不适，池侍中可不要再惹怒陛下，他已经很累了。”顾淮说完这话也没有告辞，直接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池清秋确是一顿，顾淮这话是什么意思？连他与楚钰的纠葛也清楚了吗？又或者……连楚钰的身体状况他也清楚？

　　更大的疑惑是顾淮的身份，虽然事情久远他已经不太记得，可是上辈子的顾淮确实是很早就死掉了，入果顾淮是个死人，那么现在的顾淮又是一个什么东西？和他一样吗？

　　池清秋压下心事，走进了御书房，楚钰坐正在主位上，他穿着相对来说有些大的玄色暗底的龙纹常服，更显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面容也削瘦了许多。

　　池清秋一进入御书房，御书房随侍的小宫女便将御书房的门关了起来，整个御书房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你有什么事要和朕说？”楚钰淡淡的说道。

　　“阿钰，我们……”

　　“放肆！”郁清不等他说完便厉声呵斥道：“陛下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楚钰也不阻止，一双黝黑的眼眸只是冷淡的看着池清秋。

　　“……陛下，微臣之前的所作所为实乃大错特错，还请陛下责罚。”池清秋也不含糊，他直接跪了下来，以五体投地的大礼扣伏在地，诚恳的说道。

　　“……”楚钰高高在上的垂眸看着跪伏于地的的池清秋，池清秋这般的不顾脸面说不触动是假的，可是想起之前他那决绝的样子和那个被退婚的尚书之女心中确是闷闷的痛了起来。

　　“你没有错，你有什么错？错的是朕。”楚钰淡淡的说道：“是朕离经叛道，枉顾人伦，倒是连累了池卿的正道。”

　　“阿钰，此事是我的过错，只要你能原谅我，随你处置。”池清秋抬起头一双温润的眉眼此事充满了坚决。

　　楚钰很少看到这么狼狈的池清秋，池清秋总是风轻云淡的，任何时候都是世家公子的典范，何时有这般卑躬屈膝的时候？

　　正当他有些意动的时候，“哐啷”一声，郁清竟将桌上的一只茶杯碰到了，茶杯哗啦的碎成了几片，里面温热的茶水也溅了一地，楚钰一愣，郁清已经慌忙跪了下来：“奴罪该万死！”

　　“…无碍，起来吧。”楚钰淡声道。

　　“喏。”郁清起身，像是无意一般说道：“只可惜这杯子，可是陛下最喜欢的，只怕再难找到一只一样的了。”

　　“……”楚钰沉默了一会，他知道郁清想说什么，正所谓覆水难收，破镜重圆终是笑话，他和池清秋自他抛弃自己那天开始便难以再重圆。

　　“阿钰！”池清秋寖淫官场几十年自然知道郁清此举是在点他，也是在干预楚钰，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已经向父亲禀明我此生再不会娶妻生子。”

　　楚钰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和他说这个，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子嗣？可他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他是觉得这样很深情吗？一脚将人踢开，再挥手招人回来，他以为他是什么？况且事已至此，他又如何能接受自己这样的身体？他还不知道他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如果他知道了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吧？说不定会对他敬而远之吧……

　　楚钰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想到了顾淮，顾淮是知道他底细的人，他又是怎么看他的？

　　“你既然如此，不如你如顾侍郎一样入宫做个奉书侍郎如何？”楚钰冷淡的问到。

　　池清秋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抬头看着他，一向从容的眼眸中有些不可置信，一向平和声音有些拔高：“你要我做奉书侍郎？”

　　“怎么？刚刚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做吗？”楚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你将我和顾淮比较？”池清秋觉得有些可笑，他自觉自己和顾淮是不同的，他们青梅竹马，相识多年，相恋相知，而顾淮不过是一个浪荡子，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像可以说一无是处，可现在楚钰却将他和另一个男人相提并论，而且还是传闻里那么不堪的男人。

　　“你与他有何不同？”楚钰淡声说道。

　　“我与他在你眼中竟是一样的吗？”池清秋看着高高在上的楚钰，温和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冷淡。和上辈子后来那个冷酷无情的模样简直重合在了一起，又或许他一直是这般模样。

　　“他和你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他愿意为了朕放弃一切，而你却不行。”楚钰淡淡的说道：“他可以不要权利，名声，也不要子嗣后代，一心一意的跟在朕的身边，而你又能做到哪一点？昨日你可以因为子嗣而离开，今日你又可以放弃它回来，谁又知道你明日又会不会因为孝道又放弃？池清秋，不要把朕当猴耍，朕是天子，不是养在深闺里爱慕你的小姐。”

　　“陛下是天子，陛下今日可以宠幸顾淮，明日可以宠幸李淮，我原本以为我在陛下心中有所不同，原来我也不过是个池淮，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池清秋一时冲动，伤人的话便脱口而出，但是说完之后他便有些后悔。大抵是上一世争锋相对已成了习惯，又或者其实他心中也清楚，他们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必勉强自己，池爱卿还是回去该娶妻便娶妻，该生子生子，不必在朕面前表忠心。”楚钰也冷声说道。

　　“……”生子这个词一下子刺中了池清秋，他不该和现在的楚钰计较的，不过此时再说也晚了。如同上一世，他和楚钰便是这样，总是在争吵，总是在伤害，他轻叹口一气：“陛下此事是微臣的错，还请陛下不要意气用事，我之前所说皆是真心，微臣先行告退。”

　　池清秋深知楚钰的性子，他也明白此时再多说也无用，两人最好都冷静一下，他只要明确自己的态度，让楚钰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楚钰到底是天子，天子的尊严不会允许他轻易原谅自己。上辈子他和楚钰可以说自分手后便一直处于针尖对麦芒的状态，无论是有意或是无心，从政事上到私情上，他们一直都处于对立的状态，池清秋也看了楚钰好几年的冷脸。

　　也许是身体的不适，或是生子后性情有变，楚钰的手段在他产子后越来越冷酷残暴，在政事上更是说一不二，不容置疑。他的眼里几乎容不下沙子，只要揪到错处便诛连九族，在他执政期间光是处死的就多达十万之数，其中处置最严苛的便是世家大族，而池清秋便是世家党派的代表人，他们利益相冲，也相杀数年。

　　池清秋至今也觉得楚钰对世家偏见颇为严重，而且手段过于残暴，有悖于仁治天下的理念，在政治上他们的理念可以说完全相左。

　　池清秋觉得楚钰之所以变成那样是源于自己的背叛和独自产子后的伤痛，他希望能改变那一切。但是楚钰的决绝让他他有些动摇起来，或许楚钰天生便是那样的性子，只是从前的他没有发现。可是他也悲哀的发现，即使是这样，他也无法放下楚钰，犹如上一世，即使他们的关系恶劣至极他也是爱他的，只是那爱意被压抑着，被禁锢着，让他以为自己已经不爱他罢了。

　　池清秋心事重重的往外走着，却是又碰到了顾淮，顾淮倚在门口，神态闲适，看到他走了出来便站了来，露出一丝刻意的微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招呼也不打的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池清秋脚步一顿，却也没有回头，直径走了出去，但是顾淮那种略带讥诮的神态微微的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