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自己的情敌》酒濡纸醉

5、萧郎陌路

　　楚钰是闻着舒雅的淡香醒来的，醒来时已是清晨时候，御书房内采光极好，入眼便是一片带黄的妃色，朦朦胧胧的，有些晃眼。

　　耳边有浅浅的呼吸声，楚钰有些迷惑的望去，却只见一人趴伏在他的床头，已是睡去。他有些茫然，却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猛的坐了起来，刚想叫郁清的名字，却有人先一步出了声：“陛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楚钰这才回神，他有些迷茫的望着顾淮，半晌才出声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郁主管忙着安排事务，陛下的身体不宜见外人，微臣便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了。”顾淮答道。

　　楚钰又愣了愣，混乱的思绪让他觉得有些头疼，他扶住额头：“你先退下，叫郁清过来。”

　　“陛下。”顾淮没有走，他起身从一旁取下一件衣物披在了楚钰的身上，他坐在了龙床上：“天气凉，我帮您穿衣吧？”

　　顾淮的声音很温柔，低低的，像是春日拂过微风，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洁白如玉，没有任何茧。这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此时这双漂亮的手正在仔细的为他穿着衣物，纤长的手指翻转着为他将衣物的细带仔细的打着结。衣物渐渐的贴合着他的身体，但是隆起的腹部位置确是松松的，让人看不出他腹部的异样。

　　或许是长久的站立让他有些晕眩，他的身体晃悠了一下，顾淮及时的扶住了他：“陛下，很难受吗？”

　　“不。”楚钰下意识拒绝的抽回手，他很不习惯别人的身体接触：“你想做什么？”

　　“我想照顾陛下。”顾淮却走上前，他伸手抓住了楚钰的胳膊。

　　“照顾我？”楚钰转头望着他，目光里透着审视：“你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要陛下过得好些。”顾淮走到他的身后，纤长的手指将他遗落在胸前的发丝撩到身后：“让我帮您吧，陛下。”

　　“……”楚钰心中猜不到顾淮的想法，他也不知道顾淮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想知道将高高在上的皇帝压在身下是什么感觉吗？他想要这样的感觉吗？他是想享受着掌控皇帝的快感吗？享受着一朝天子对他顺从的感觉吗？……楚钰想象着那个画面，握紧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忽然觉得身后这个看得还算顺眼的人无比恶心。

　　“陛下。”顾淮忽然提高了声音，他伸手缓缓的绕向楚钰隆起的腹部，他的手掌很温暖，哪怕隔着多层衣物也能感受到那温热的温度。

　　“陛下很害怕吧？”顾淮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拥抱住楚钰的手也略微收紧，这样的姿势让楚钰生出一股陌生的安全感和被拥抱住特有的温暖。

　　“怀孕很辛苦吧，恶心，头痛，腹胀，行动不便，还要从早到晚的处理政务，而且…生孩子还会很疼，也许……还会死……”

　　顾淮的声音保持着大多数时候的温柔，说到死字时，楚钰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他不怕死，可是当正真面临死亡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了，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他好像还有很多的东西没有弄明白，他……还不想死，更不想面对死后的非议，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全身发寒，冷彻骨髓……

　　“陛下一无所有，我亦如此。”顾淮在他耳旁轻声说着，楚钰望着前方的铜镜，人高的铜镜里映出顾淮苍白英俊的面容，他也正透过铜镜看着楚钰，他的眸色略浅，却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楚钰忽然生出想要探寻的欲望，此时的顾淮完全不像是传闻中那个风流不羁的国公世子，而更像一个历经沧桑的长者。

　　“我……该怎么做？”楚钰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句话？像是从心底生出的某种渴望，又像是被魔鬼蛊惑的羔羊…又或者是他感觉到他们发自灵魂深处的相似，那种相似正在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从现在开始，请陛下相信我，而我也会好好保护陛下。”

　　当楚钰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之中时，郁清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陛下，该洗漱了。”

　　郁清在门外高声说道。

　　楚钰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他猛的挣开顾淮，顾淮也顺势松开了他：“陛下，小心些。”

　　顾淮又变回那副温和淡然的模样，就好似他生来便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楚钰传唤了郁清，郁清领着一堆侍奉的小太监便进来给楚钰洗漱，洗漱完楚钰也没时间休息，立即又要投入到政务之中。小朝在郁清和顾淮的劝阻下已经取消，他的肚子已经到难以遮掩的程度了，每次上朝他都需要极其小心，取消了小朝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上小朝的大臣们便只能以奏折的方式来议事，也因为楚钰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朝政，虽然臣子们对此多有微词，可皇帝既已搬出了身体不适的大山，大臣们再有意见也只能在私底下议论，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大过皇帝的健康。

　　虽说如此，可宫中自古以来是是非的中心，也是天下人的焦点，它包含了无数的秘密，可也没有秘密可言，只要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便会有无数的流言蜚语传出。

　　最近最大的流言便是皇帝喜好男色，而且尤其宠幸英国公世子顾淮。

　　更是将顾淮传为狐媚长相风流体态的男狐狸精，总之有权利的君王一般是不会有错的，如果有错，那便是被人蛊惑。

　　“最近宫中多有对你不好的传言，你可需要朕帮你处理。”楚钰坐在他的对面一边看着奏折一边问到。

　　“陛下不必多此一举，微臣倒觉得这样也不错。”顾淮却是拿着朱笔在奏折上批阅着，这倒不是顾淮越矩，而是楚钰特许的。

　　原因是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楚钰发现了顾淮会临摹别人的笔迹，尤其是他自己的笔迹顾淮竟能临摹的一般无二，看上去与他的一般无二，再加之他的身体不允许太过操劳，他便将不太重要的文件让顾淮帮他写批语，当然一旁有郁清看顾着，就算是批阅完也会有侍内官再次批阅，以防陛下在批语中出现纰漏，所以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竟不知有人喜欢背蓝颜祸水的骂名。”楚钰轻笑一声，话一出口他便想到了池清秋，池清秋之所以拒绝他，也是不愿意背上惑乱媚上的罪名吧？

　　“为陛下效劳是微臣的荣幸。”顾淮笔下的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是楚钰独有字体，宛如刀锋剑刻，带着少年的意气和锋锐，而不是那个已经牢牢掌控朝廷的楚钰所写的字，此时的楚钰还尚且年轻稚嫩，锋锐且尖利。

　　“你倒是会说话。”楚钰语气中带着点轻慢。他现在的年纪正是嫉恶如仇，黑白分明的年纪，虽然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还是会厌恶的便是溜须拍马，巧言令色之人。

　　楚钰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问题，他也知道这件事是顾淮替自己背了锅，终究是自己有愧在先，可是他向来不善言辞，也不好再解释什么。一时间只有两人的御书房便安静了下来，只有袅袅娜娜升起的香在空气中浮动着。

　　顾淮耐心的将之前楚钰说的批语一字不落的用朱笔批完才放下笔。他的眼眸不同于楚钰的漆黑，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浅浅的，带着些异域的风情，这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深情：“陛下树欲静而风不止，流言蜚语而已 ，不予理会它自然会消散。”

　　顾淮说话总是不紧不慢，声音温润而低沉带着一种别样的魅力，让人不自觉的想听他继续说下去：“这种事情越是制止越会适得其反，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楚钰看着他，顾淮亦看着他，他的面庞上总是带着极浅的笑意，其实也不是这样，顾淮从来不会对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有对他是这样，这样温和，平易近人，如果是别人……

　　楚钰又想起之前一次兴起之下独自去了他的别院，顾淮在一个小亭子里看书，确是有好几个宫女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偷偷摸摸的瞧他。

　　顾淮是宫里少见的年轻公子哥，又是长相出了名的俊俏，招蜂引蝶自然是常有的，别说是宫女了，进几个月连一向没什么感情的未嫁的公主们都以各种理由前来拜访，自然也有暗示要与之婚配的。楚钰也想着各种理由给拒了。

　　不过亲眼见着顾淮的受欢迎程度，楚钰多少有些吃味，想他唐唐一朝天子也为有这样的待遇，这当皇帝倒还不如臣子了。却见一个胆大的宫女似乎下定了决心端着一盘子的点心便上前去了。

　　这倒让楚钰生了些兴趣，他远远的瞧见那宫女端着盘子上前和正在看书的顾淮说了什么，顾淮放下书，面容冷峻，他也没有抬眼看那漂亮的小宫女一眼，似乎说了些什么，那宫女便吓得跪了下来，随后似乎说了些告罪的话，顾淮皱眉冷淡的说了大约是让人退下的话，那宫女便惶恐的退了下去。

　　楚钰对这类事情有所耳闻，常有宫女或未嫁的公主在顾淮那里碰壁，郁清说他对那些女子不近人情，常以秽乱宫帷的言辞恐吓那些女子，有不少女子对他又爱又恨，私下里编排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楚钰却觉得好笑，顾淮曾经的风流史他可是没少听，却不知他入了宫却成了圣人君子。

　　他或许别有目的。

　　楚钰想，他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权利？金钱？还是其他什么？想到这里楚钰想到池清秋，池清秋也是这样的谦谦君子，可他的温润如玉却不只是对他而言，池清秋的君子行经是对所有人的，对他所爱的人更是要求更高，他总是和他说理想和世间的道理，两个人与其说是情人，更像亦师亦友，志同道合的兄弟。

　　而顾淮……他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就是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出现让楚钰对池清秋的感情都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真的喜欢池清秋吗，又或者池清秋真的爱他吗？

　　“陛下。”顾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一件双龙戏珠的云纹毯披到了他的身上：“这几日天气转凉，有些冷了。”

　　“这种小事你不必操心。”楚钰下意识将身体往前靠了靠，顾淮也很识趣的退了开来，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你的奏折批完了？”

　　“都是些琐碎的事，都批完了，需要陛下首肯的也交给郁主管了。”顾淮说道。

　　楚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顾淮转头望着窗外：“陛下，秋天快到了。”

　　窗外是银杏渐渐转黄的叶子，风一吹便发出“沙沙”的响声，日头渐下，天空也是一片淡黄色。

　　“陛下，池侍郎上书求见陛下，陛下要不要见？这已经是他第五次上书了。”顾淮说道。

　　“……”楚钰一愣，池清秋要见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下意识抚住了自己隆起的腹部，池清秋如果和他见面大概会发现他的异样，他能接受自己这样怪异的身体吗？而且……他为什么突然退婚？是因为他吗？

　　明明之前说过那么绝情的话，明明已经一刀两断，他做他的新郎官，他做他的孤家寡人，从此一别两宽。

　　“陛下不如见见吧，池侍郎这样执着想必有他自己的理由。”顾淮轻声说道。

　　“你今日怎么有这种闲心管他的事？”楚钰说道。

　　顾淮转过头来，一双桃花眼像是含着深情：“不是管他的事，只是觉得陛下对池侍郎格外的青睐，陛下的事微臣自然上心。”

　　“你从哪看出来朕对他上心？”楚钰的表情冷了许多。

　　“陛下对他的偏爱不是天下皆知么？池侍郎虽然天资聪颖，满腹经纶，可毕竟还是太年轻，在如此年轻的年纪能做到侍郎的位置确是少之又少。陛下和池侍郎又是同门师兄弟，对他另眼相待也是应该的。”顾淮缓缓的说道：“陛下和池侍郎可是有了龃龉？”

　　“……”楚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做了一件朕无法原谅的事情。”

　　“可是陛下还是想原谅他。”顾淮接着说道：“有些事情，陛下还是要亲自问清楚才能彻底放下。”

　　“是吗……”楚钰喃喃着有些出神，或许确是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