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百花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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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春雷滚滚，赵晔吃过三回药膳，除了平日有些偏头疼外，倒也未显露什么症状。
“静璇，怎么近来不见你弹箜篌?秋千也早就打好，也不见你去坐坐?”
他躺在我的腿上，眯眼享受着指尖在他太阳穴的按揉。
我松开手，不爽推他:“你究竟要干嘛？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他笑着哄道:“好璇儿，莫要生气了，今日有药膳吗？真总觉得，吃了璇儿亲手所做之物，头疼之疾也好了不少。”
那当然。
这个药会暂时麻痹你的大脑，你当然不觉痛。
不过傻子才会告诉他。
我假意推辞:“我告诉御膳房食谱，你让他们照做就是，何必整日跑来烦我?”
赵晔如我所料，话说的飞快，生怕我真的不再做给他吃:“他们不如你，朕只信你。”
赵晔对徐静璇深信不疑。
我静静看着他再次喝下。
怕他生疑，我后来用量减少了一半，虽然慢了些，好在稳妥。
孟姐姐所料不错，杜白羽果真被调回，重新做了御林军统领。
只是再没有见过他，也不知他现状如何。
太后近来总是说自己老了，想出去走走。
我会问她想去哪里。
每每此时，她就会沉默。
眼睛垂下来，眼皮耷拉着，精气神都没有了。
她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抬眼看我刹那，流露出几丝无助和乞求。
可能是想问我，能去哪儿？
不如去福颜山?
我提议道。
我有私心，若太后能去，那段时间对朝颜族来说是极其安全的，赵晔注重所谓颜面，那段时间就不会动手。
我只要拖下去，拖到赵晔中毒就好。
也不知太后看出什么没有，她缓缓点头，只说：也好，也好。
宫中还发生了几件大大小小的事情。
挑一个来说吧。
前日，敏答应浑身湿漉漉的跑来坤宁宫求我为她们做主。
在我印象中，她好像叫常敏。年纪还轻，同我差不多大。秀气的小脸发白，眼睛又大又黑，水滴顺着发丝落在地上，沾水衣裙紧紧贴在身上，让发抖的身形愈加明显。
这几天虽然转暖，但浑身是水也定是冻得慌。
我惊异不已，忙叫人先带她去换身衣服。
她没去，扑通一声猛的跪在地上，拽住我的衣裙哀嚎。
嗓门儿那叫一个大啊！
我被吓了一大跳，没站稳，险些和她一起跪在地上。
兵荒马乱间，穿插着她大声的哭诉：“求皇后娘娘救救袁常在姐姐，她被柳嫔娘娘罚跪两个时辰。御花园……我们真的没有冲撞她，袁湘儿姐姐还挨了好几个巴掌，我去拦，也被柳嫔娘娘的大宫女推进河中……我实在没法子了……”
话虽说的颠三倒四，也不难想当时情景。
我轻轻扶起她，柔声问道：“别怕，她们如今都还在御花园吗？”
常敏点点头，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好，别怕，回去换身衣裳，我会过去。”
可能她还是担忧，我们刚出发，贴身宫女焕霜便告诉我，常敏像只猫儿一般，小心翼翼跟在我们后面。
我叹口气，叫人取了个斗篷给她披着。
“映红，看好她，要是又冲撞龙胎怎么办?”
亭中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
我进入亭子后，正在罚袁贵人的映红腿一软，跪跌于地，不敢抬头。而柳青青一时有些惊慌无措，忽然想起什么，仍梗着脖子坐着。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腹中怀有孩子，实在不方便起身行礼。”
我笑笑：“无妨。”
一摆手，叫人扶起跪在地上头顶托盘的袁湘儿。躲在我身后的常敏迅速冲出来扶住她另一侧，又如同孩子撒气般，狠狠将袁湘儿头上托盘砸在地上，乌漆漆的眼睛瞪着柳嫔。
柳青青看见脸都绿了，指着我身后的二人破口大骂：“好啊，刚刚怎么没把你淹死?你这狗仗人势的小贱蹄子……”
还是这么蠢，说话做事从来不过脑子。
我曾以为她日后会是好母亲，我错了，孩子若真要她教养，也指不定是个小蠢货。
我不悦皱眉，“滚过来。”
焕霜在旁边补充：“柳嫔娘娘，请吧。”
她半天不动，叫嚷着:“我怀着陛下的孩子，你不能动我!”
话音未落就被几个宫女拽到我身前。
我扬起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冷声道：
“蠢东西。”
这种人骂不醒、也打不醒的。
不欲同她多讲，带着其余人直接走了，只留她在亭中不甘尖叫:
“我会告诉陛下的!”
那晚赵晔确实来了一趟，不过没提柳青青，绕着我转圈，啧啧称奇道：“静璇也会发火?”
这个也是一个蠢的。
柳青青被我禁足了，也不能去宫外转悠显摆自己的身份了，毕竟如今她是在宫中除了我以外位份最高的。
我有时候怀疑赵晔是不是太抠门，要不怎么都不舍的给她们提一提位份，这样月例也能多一些。
若我没记错的话，宫中是有一个嫔，三个贵人，五个常在，五个答应。
常在和答应都是前年选秀招进来的，两年位份都不变。
常敏和袁湘儿那日之后天天来我宫里，有时送些小玩意儿，有时陪我说说话。
常敏是个自来熟，还是个话痨。回回讲起奇闻异事和权贵八卦都喋喋不休，临到分别之时总是依依不舍——因为她讲的意犹未尽。
有几日我心情不好，教她唠嗑唠的一下忘记了因何不高兴。
这孩子身体也好的不得了。那回掉进水中还吹了风，什么事情都没有，蔫了一晚上，第二日就活蹦乱跳来找我。
袁湘儿内向些，不敢说话。刚来找我道谢那日，眼睛不敢看我，一对视，便怯怯的躲开。声音小得让我误以为是我耳聋了，若不是听到常敏开口，我真要请御医为我看看了。
她的女红做的堪称一绝。送给我的手帕上绣了一个小燕子衔着青葱枝条，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它便冲破帕子，飞入我的怀里。
我一日要把帕子拿出来五六次欣赏，看一次重新惊艳一次。
逗她也特别有意思。当我毫不吝啬的夸她时，她就会脸一红，头低低的，把自己慢慢蜷缩起来。像那个含羞草，一碰就缩起来。
最重要的是：我们三人都喝过孟姐姐做的鸡汤！真是越和她们相处，越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清明祭祖后，太后娘娘真的去福颜山小住，说是为祖辈祈福，求个心里安宁。
赵晔听闻只是住两个月，欣然接受。
于我而言，是件好事情。两个月，足够了。
赵晔现在头痛的更厉害，有时甚至无法入眠。太医给他诊过脉，根本诊不出什么，只好暗暗捏一把汗，说可能是太过操劳。
因此，他也更加依赖我的汤药。
谷雨，赵晔第一次发病晕倒。
柳青青大着肚子哭着喊着要给他侍疾，被我的人送回去。
隔天，御医开了安稳心神的药给他，自然是无济于事。
赵晔醒来后疑神疑鬼，下令彻查御膳房。
嘿，还真查出一个，不过那个是其中一个贵人的宫女，给柳青青下过堕胎药，不过未成。
赵晔当着宫中所有人的面，下令要把宫女活活打死，将贵人贬为庶民打入冷宫。
我脸色一变，想起阿恬也是这般，据理力争为那个宫女减刑，她已被打的皮开肉绽，好歹最后还是保住了命。
柳青青以为赵晔是为了她而严惩那些人——其实是为了他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
血腥味浓重，她边哭边呕，还要往赵晔身上贴:
“陛下!你对臣……哕……臣妾……哕，真好，哕……”
赵晔不动声色往我身边挤，对柳嫔颇有嫌弃。
我又慢慢向袁湘儿那边靠。
而袁湘儿，以为我嫌拥挤，着急忙慌给我让位子，这一退，我倒在常敏身上，而赵晔一下靠在我肩上，刘青青紧紧粘着赵晔。这场面实在是滑稽。
常敏蓦地睁大本就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我们。
我动弹不得，瞬时无地自容，掩面悄声说:“快扶我一把。”
常敏像听到号角声的战士，立刻坚定点点头，严肃着小脸，一只手把我扶正，其余几人也一个接一个站稳。
然后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我，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我：……
……
好孩子，劲儿真大。
那晚回去我就恼羞成怒，给赵晔熬的药羹加大了剂量。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百花残（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