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安娜》天茄子

3、朱莉安娜（3）

　　朱莉安娜一边对教皇进行各种拉拢，一边风雨不辍地去教堂，做礼拜，亲近牧首。同时她一直想通过一场浩大的表演摄取声名，可惜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十字军圣战在几十年前才出现过一次，双方都偃旗息鼓，异教徒暂时不会卷土重来，况且就伊昂的三瓜两枣，想在圣战中表现出色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糟糕的消息传来，新牧首对她的亲近不以为意，甚至明确表示他不会拥护一个女人，税金更是扣下不交。事情沸沸扬扬，传言更说是因为她并非真心信仰上帝，才引得牧首大怒。教皇也没有帮她，朱莉安娜焦头烂额。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她满心期待路德维希向她表白后她能要求一部分兵士支援时，事情大出所料，路德维希面对她的诗，恶狠狠地发出一封信件，大肆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并对她领地的弱小表达了充分的蔑视，直言他永远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这让朱莉安娜感到被羞辱，极大的羞愤让她几乎无法控制情绪。伊昂的宫廷冷肃了数日，终于被一个好消息鼓舞。朱莉安娜又怀孕了。
　　好时机总是不怕等，朱莉安娜欣喜若狂，她意识到一个绝佳的破局机会，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丈夫总算做了一回有用的事。她当即宣布，为了证明她对上帝的忠诚，她要带着腹中的孩子共同朝圣，并且是前往最遥远、也是最神圣的耶路撒冷。朝圣是一场漫长又艰苦的旅行，附近没有几个统治者能做到，更何况是耶路撒冷！消息一出堪称震惊诸人，连教皇都发来慰问。身边的人没有几个赞同的，路易也认为怀孕前往太过危险，难得跟她产生了争执，但当然都以无用收场。朱莉安娜不在乎腹中孩子如何，她只在乎教皇谴责牧首、肯定她忠心的旨意。事不宜迟，再拖难免令人生疑，她马上就启程了。
　　独自走在草原与郊野，朱莉安娜有时也会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在寂静的深夜里反复思考此举的意义。念诵的经文太多，有时她会问自己，这场朝圣是否有一丝一毫真挚？可惜，朱莉安娜还是更爱世俗的权杖，且对王后宝座势在必得。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她往上的道路。她到达耶路撒冷前，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长子将会继承她的领地，当然也要继承西法兰克的领地。怀抱着这个小小的婴儿，朱莉安娜前所未有地产生了怜爱，看到他，她就能看到伊昂与西法兰克紧密相连的未来，能看到她登顶王后之位的命运。尽管这已经是她第三个孩子了，这还是第一次她产生出母爱。她给他取名为路易。
　　与此同时，在她持之以恒的努力下，路德维希三世也落入了她的圈套，一等到她回到伊昂，就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访，请求她对他的怜悯，对她诉说日增的思念。此时的路德维希，可谓是予取予求，朱莉安娜毫不客气地索要各种资源。伊昂的城堡成为了瞩目的会所，上流社会都不免高看一眼。尽管领地狭小，兵力不足，经济堪堪维持，但几乎没有劫掠作乱，东西法兰克的统治者都对这片弹丸之地倾注了过多的关心，教皇也额外照顾这位娇弱却坚毅的女性统治者。后来还增加了洛塔林吉亚的洛塔尔国王。北风吹来的康沃尔与南方隔海的阿斯图里亚斯不断试图与之交好，只有意塔利女王受于身份毫无眼光，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伊昂年轻的领主的个人魅力。
　　事情不是突然变得糟糕起来的，说起来却又是一笔年久的账。岁月不是不败美人，只是败得慢一些。朱莉安娜逐渐感受到，即使她还没有感受到时光的流逝，可是她的的确确变得不如以前诱人。更可怕的是她残败的身体——朱莉安娜拥有一种家族遗传病，在她身上尤为严重，被亲近的人戏称为花瓶病。她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如此耀眼不是没有代价的，它们的确非常脆弱，一点点伤口都难以愈合，这么多年来，她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一直平安无事，也就仿佛遗忘了这个可怕的病。若非去年一场意外的战争引起了大爆发，朱莉安娜也不会被痛苦惊醒。
　　她大失血，几乎快要死去，在看不见日光的屋子里，灰尘带着血腥味快要凝滞，厚重的绒毯把她像雕塑一样包裹起来。她头昏脑涨，但即便在短暂的、仿佛不小心漂到水面上脸上还缠着海草的清醒时刻里，不用看也能感受到枯槁的皮肤和逐渐衰竭的内脏。数月前她还摇曳着白金色的头发与塔库尔夫谈笑风生，那个孩子两年前对她宣誓他永远是她忠诚的骑士与爱人，她不过是小小利用一下她的技巧与阅历，就让一个心智不成熟而刚刚失去了父亲的毛头小子对她情根深种。对这个孩子扭曲的心她毫无愧疚，最初起意也不过是对他父亲路德维希三世曾经的羞辱怀恨于心，那时她的魅力自然也无可置疑。可是那时被困囿着的她，衰老憔悴，哪谈得上美人？连她的丈夫也不来看望她，不过即便来了，就像小路易一样，也是会被她用无力的声音叱走的。灰暗中，她能看见壁炉边上、鹿角下面的死神，它带着镰刀，无情的眼眶直直地盯视她，朱莉安娜清晰地感知到她快要死了，黑色的纹路一定爬上了她的手、她的脸。可是——可是她还不想死！她才三十八岁，费尽心思，耐心等待，眼看着只要等丈夫登基，西法兰克的王后权杖唾手可得，而且她还有那么多情人的帮助，她的荣耀会举世无双。她还梦想伊昂与西法兰克融为一体的景观，她的王冠一定要比东西南北所有王后的都要华美，而如果她今日死去，路易一定会很快娶新配偶，到那时她甚至不会被追封一个王后头衔。
　　她不要死！尽管艰难，朱莉安娜还是拼尽全力，在每每无法呼吸的时候强行呼吸，她也知道自己挣扎的样子很狰狞，因此遣散房间里的所有人，包括医生。医生已经救不了她，看在她曾经跋涉千里的份上，神凭什么不给她一份恩典？最终她还是活了下来，在她醒来终于重新感到生命力的那天早晨，她想要起床开窗通风，却在枕头边摸到了一颗宝石。
　　这颗宝石在昏暗中也在发光，朱红色流转，密密麻麻的棱角显得奢侈却不磨手，跟她平时最爱穿的金红衣服很相衬。朱莉安娜短暂失神，钻石在她手里依然发凉，但朱莉安娜还是慢慢握住了它。
　　朱莉安娜被敲响了警钟，她本想立即着手王位继承一事，但很巧的是查理在她以前病了，而不像她挺了过来。明年初是结巴路易的登基礼，如果他活不到登基，她丈夫的继承自然也就此泡汤，所以她暂时还要忍耐。她的目光便放在另一件事上。
　　朱莉安娜幼时不曾受兰斯家族照拂，自然对延续兰斯家族的光辉毫无兴趣，她坚持的梦想不过是王后宝座，只要能坐上去，连她自己姓什么都不重要。虽然生育众多，但除了索莱娜外，其他孩子都跟随了他们名义父亲的家族。朱莉安娜原本并不在意此事，哪怕听见索莱娜结婚后自立了一个子族，鲜少与她来往，她都不在乎。
　　但是某天她被梳着头发时，她忽然想到一件关键的事情。兰斯族谱已经随着当年的海啸灰飞烟灭，想要修新的家谱，完全可以以资料缺失为由，完全否认掉之前的家主，如此一来，她就会成为兰斯家族新的始祖。而如果她放弃维护兰斯家族的名声，日后她可能会成为出身平平的王后，她的尊贵便大打折扣！朱莉安娜的眼神霎时尖锐。过往的心神都放在如何得到王后身份上，竟然忽视了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现在她急需一个新的孩子，能被写在兰斯家族上的孩子。她也可以生下一个私生子，合法化后也会持有兰斯家族的身份，但是这样的孩子没有继承权，又怎么能壮大兰斯家族？朱莉安娜向来争先，所以不仅需要一个新孩子，她还需要这个孩子将来有继承王位的权力。
　　可是她与路易结婚时，向现在的国王签订的婚约是父系的，只要她还在这段婚姻里，非私生子都会冠上加洛林的姓氏。而如果她与路易离婚，孩子就不再有合法的继承权。但若说转而与其他国王结婚，虽然她也有底气，但还是不舍得西法兰克，这毕竟是她筹谋多年，富饶又广大的国家，就此放弃，朱莉安娜不甘心。于是朱莉安娜决定绕个弯子。她与丈夫商量，他们先离婚，之后在合适的时候，他再以后悔为名向她求婚，然后递交母系婚约书。如此一来，她的名声更上一层，新的孩子也会属于兰斯家族。路易对此非常配合，毫无意见。于是她很快递交了给教皇的申请书。教皇那么喜欢她，哪怕她举不出路易什么过错，只是说彼此厌烦，竟然也以疑似通奸的理由批准了。路易回到他父亲的宫廷里暂住，一切似乎非常顺利。
　　朱莉安娜的自信来源于路易因为婚姻，没有在父亲登基时获得封地，她对结巴国王的掌控让她完全不把路易放在眼里，但天有不测风云，结巴路易竟然因为一场风寒死去了！事情发生得很快，那时朱莉安娜就有隐隐的不安感。事情果然应验了，路易迅速登基，期间没有任何信件寄来，面对她的质疑也毫无回应，更没有如约发来求婚书。朱莉安娜安插在西法兰克宫廷的探子，竟然发现他在对一个女人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