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安娜》天茄子

4、朱莉安娜（4）

　　那带着玫瑰的信件，那不曾在她面前说过的甜蜜的话，都让朱莉安娜愤怒不已，她高高扬起截获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轻的四处飘散，重的四分五裂。即使是年轻时被羞辱，朱莉安娜都从未如此愤怒，她恼怒的原因不是路易的失约，而是她自诩玩弄心术，却连身边人的心思都没看出来，她把路易的沉默同意当做猪羊的顺从，却没发现他的叛变。是的，朱莉安娜非常肯定，在刚刚结婚时，路易确实是忠于她的，在她恶劣地把索莱娜丢给他照管时，他也的确用心扮演父亲的角色。是从什么时候起，路易的心离开了这里？她从回忆里追溯，却毫无所获。无论如何，这都是朱莉安娜不可忍受的。朱莉安娜紧紧攥住拳头，既然路易敢这样对待她，她一定会狠狠地反击！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蔑视她以后安然无恙。
　　朱莉安娜很快想出了新的安排，不得不说，路易的反水并非完全有害，她崭新的计划对她与兰斯更为有利。她为自己安排了一场新的婚姻，之所以是安排而非递交求婚书，是因为这次她的结婚对象就在她的宫廷里，她有绝对统治权，无需向其他领主请求而可以任意行事。于是她做了一件但凡需要向他人征求同意，都不会如此顺利的事。她与小路易结婚了。
　　这是一个极大的嘲讽，她甚至发了正式文书邀请新上任的路易国王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也是明晃晃的威吓。如果新国王放弃王位，那么他就失去了冒着如此大风险得到的一切权力，而她一定不会放过他，况且她身后还有东法兰克国王等诸多拥趸，她永远不缺支持者，需要落井下石时，他们谁也不会推辞。她知道他不敢辞位，如此一来只能被她成为儿媳，时刻忍受着她王位尽在掌握，纵然他想下狠手，他也无法穿破她的领土与城堡对小路易下杀手。同时，他与她都心知肚明，一旦婚礼完成，她就会寻找时机刺杀他，他对她已无利用价值，反而只要他一死，小路易就是新的国王，他们都清楚她对那个位置多么势在必得。
　　朱莉安娜不着急杀他，要让他继续在恐惧与不确定中不安一段时间，否则怎么发泄她的怒气？她沉迷于编纂兰斯家族的族谱，尽管人丁凋零，但索莱娜的分支也可以算进去，这种家族里只有两三个人，却已经有一个子族的情况倒也算罕见，还是很让她与有荣焉。况且她身体没有好全，自那以后就不时有些小病，她打算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休息，沉浸在文学与艺术里。
　　到这时她才发现路易的才智，她过往对他不甚关心，但路易的学习很好，而且对她很关心。他对这段婚姻没发表任何意见，但婚后很主动地帮助她解决政务上的烦恼，让她能有更多时间休息，也为她招揽音乐家与画家，甚至自己就会唱歌。朱莉安娜本来不太在意他，逐渐也将他当做可以信赖的人。这段母系婚姻当然是要求子，路易也非常配合，但是夜里的他温柔得过头，总是格外在意她的感受，拼命压抑着自己，而且总是沉默不语，朱莉安娜虽然认为他只是无法适从而有各种复杂心情，但也多少有些被他感动。
　　幸而那次大病没有损害她的生育，她很快就怀孕了，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但一向温和包容的路易，在得知她怀孕时，竟然把自己关在房间很久，最终红着眼睛，面容憔悴地冲到她面前大声吼叫，问她这个孩子是否真是他的，问他是否真的能够拥有一个孩子。他在她面前泣不成声，伏在她的膝盖恐惧又不敢接受她的回应。朱莉安娜笑了，他以为她会怎么说？这一刻他的心思如此直白，她一眼就能看穿。作为从小生活在伊昂，曾经与她近距离生活的孩子，路易太清楚她是如何流连花丛的，他对自己弟弟妹妹的血统一直都有几乎确信的怀疑，相信他的弟弟妹妹们也如此。所以如今也充满了自卑。
　　朱莉安娜大笑一会，很久没感受到如此畅快。她可以随意敷衍他，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但是没有必要，就当奖励他是如此贴心的小百灵鸟。她温柔地告诉他她非常确定，这个孩子的确是他的。她笃定的态度不仅承认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更是在委婉地告诉他，与他结婚以后，她没有与过去的情人来往，包括同样年轻，正气血旺盛热烈爱着她的塔库尔夫。
　　这个孩子承载了她太高的期待，她甚至决定好用自己的名字给它命名，毕竟她一直以为一定是个男孩，那么兰斯家族下一任家主同时也会是西法兰克的国王，这可真是荣耀无双。朱莉安娜千秋万代！但事情还是不如人意，出生的是个女孩，虽然更好地使用了她的名字，但西法兰克并不允许女性继承。她内心非常失望，面上只是淡淡，还是在路易承诺他会努力改变西法兰克继承制后才稍感安慰。不过他们都想多了，因为父母间太密切的关系，小女孩遗传了她的败血病，出生几个月就因为侍女的指甲不慎抠破了她的皮肤，大出血死亡。
　　朱莉安娜难过，但有限，她有过太多孩子，而且坚信自己会有下一个孩子，她都想好下一个孩子还是女孩，可以继续使用这个名字。但她发现路易特别难过，甚至称得上悲痛。
　　从产后恢复过来，朱莉安娜决定朝背信弃义的人下手，她横遭失女，还是以她恐惧的病发作的死因死在她面前，她的心情很不好，仇人就更不能好了。她派人出手暗杀他，且早已料定一次不行，同时派出了好几拨人前赴后继，势要杀进西法兰克宫廷。国王身边的护卫还是很足的，她的好几拨人都功败垂成。不过也并非全然无效，因为接二连三的刺杀还是使人精神衰弱，国王开始沉迷于借酒消愁，于是她买通了提供酒的人，每次都在他微醺时一点点增加酒的浓度，反正他喝不出来。长期的暗杀与不断走漏的宫廷秘密提示的被监视，以及不知不觉的高度数上瘾，让束手无策的国王越发长时间沉浸在酒桶之间。当她再次怀孕时，就收到他把自己喝死了的消息。
　　看着内阁走流程地送上告知她有人离开了她的内阁，因为对方继承了一个头衔的报告，朱莉安娜站在露台上，沐浴在阳光下，前所未有地轻松惬意。只要等到明年登基大典，她就能在教皇的见证下受冠与权柄。她毕生梦想即将实现，一切都显得如此幸福。但路易却很不舍，走之前来她房间里待了很久。
　　加冕典礼的王冠是她亲自监督设计的，华美程度一定举世无双，上面使用的宝石之大之珍贵稀有，切割打磨刀工之精密，设计的繁复巧妙程度，都叫所有见过它的人永生难忘。而那颗重病恢复后在枕边拿到的红宝石，则做成了一颗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配上她婀娜窈窕的身姿，简直风华绝代，让来观礼的人都对她的艳史心悦诚服。
　　她使用一些手段，催产腹中的孩子，毕竟她可不想挺着大肚子登基。这是个男孩，同样继承了她的败血病，她给他取名朱利安。情况比他的姐姐糟糕一些，他的父母关系过近使他骨骼略微畸形，更深远的影响暂时还看不出。
　　但这个孩子的不幸成为了他人的笑料，布列塔尼的国王，里瓦朗二世一向看不惯她，此次路易登基，伊昂与西法兰克合并，引起了他极大的不满和恐惧，竟然写信嘲讽她孩子的不幸是她不择手段的恶果，是恶魔的化身，并公开申请教皇对她绝罚。教皇与她关系很好，给了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于是她也公开谴责对方的诬蔑与诅咒，并以此为由对他宣战。正好她还觉得名义上属于她的广袤领土里，布列塔尼那一块是如此碍眼呢。
　　布列塔尼的兵力比伊昂强太多，伊昂在她常年的借兵支援下，军备几近没有，很快就被侵入大半。但是朱莉安娜不是会正面拼军事天赋的人，她一向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她一早就准备了各式人等用各种方法对里瓦朗二世进行绑架，甚至不惜亲身上阵，使用她学习与领悟到的劫掠本领。战争过半，主脑被抓，里瓦朗二世几乎想要自杀，她警告他她会一直绑架到赢得战争为止，而如果他死去，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继承他王位的不足七岁的小儿子。已经感受过她的折磨手段，里瓦朗二世最后不得不递交降书，将布列塔尼输给了她。
　　她的威名远扬，这下作为独立领主也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无限的荣光打在她的名字上，她却不能再长久地沐浴。
　　三年后，一个普通的清晨，为她梳发的侍女没有发现梳子上有一齿断了，尖锐的断口划破了她的背部。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创口，放在普通人身上，甚至用不着处理就自愈了，最多不过留下一块疤，也会随着时日逐渐淡去。但放在她身上，那就像猛虎尖牙咬破的口子。这一次大出血持续了很久，她再也没有挺过来，最终在路易的陪伴下，长眠于上帝的怀里，终年四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