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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十幕 黑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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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雾冰冷。我披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外套。
坎宁安找到了我。
“您受伤了?”他问。
“有什么消息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们没有找到您说的那个人,但有别的发现,白城堡大人请您去。”
我困惑地由他搀扶着,慢慢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阳光在这座遗迹中移动着,黄金水道中的金沙不倦地激荡。血腥屠杀之后的宁静,几乎带着一种圣洁的味道。
一座残损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忧伤的美。
“威廉,”路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抬头,眼被阳光迷了一瞬。
他高大的身影落在石砖上,边缘似乎被镀了一层金。
我渐渐看清那不可思议的图景——
安洁尔。
他的双手被缚在身后,面对着我,被路易押着跪在那里,他的枪抵在他的后脑。
我怔怔地望着。
我所熟悉的那个声音冰冷而愤怒地说——
“就站在那里看,我现在处决他!”
安洁尔露出淡漠而哀恸的微笑,我似乎听见他轻声说——
“Ciao,amore”
而后
枪声在头顶炸响。
我颤了一下。
那个瞬间,在我意识深处,那个最后的房间。
那个曾经被安洁尔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房间。
再一次
恢复纯白。
它纯洁无暇
我望着路易。
只是望着路易。
望着他披着日光的模样。
没去在意那个掉下来,并在离我不远的地面上摔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场过于漫长的带着暧昧疼痛的幻梦。
有欢乐的结局与不明所以的
若有所失。
在回赫里福德的路上,路易告诉我,拉格伦派了三个警官盯我,当我被天降会的人绑走时,其中一位警官立刻返回警局做了报告,勒奇得到消息第一时间通告了他。
“我快疯了,”他握住我的手说,“去他的威尔士,我要彻查每一条电报线!我让人守住了火车站,然而一无所获!”
“你怎么猜到这里的?”
“是遗迹,布兰达说她探查的那个地点在一个古罗马遗迹里面,有个威尔士人把那地方租下来准备考古挖掘,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没见有什么考古团队入驻,临近的人说曾经看到有修士模样的人出没,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于是我们开始查那个威尔士人,他用了化名,我打电报回蔷薇社,请求动用安插在政府里的资源,蔷薇社立刻响应——”
我刚露出感动的眼神,就听见路易说,“大家达成共识,必须用最快速度抓回你,否则,在禁令全部解除的情况下,不知道你会对天降会做出些什么来。”
“……”
“那个威尔士人租了好几处遗迹,有两个在电报线附近,另一个离赫里福德很近!”
我望向车窗之外,起伏连绵的山脉如某种命运的脉络,沉默而无情地延展着,你不知道它会在什么地方变成断崖,万劫不复。
“还有一个奇迹,”路易从兜里掏出一个戒盒,“有位阿尔德伦的女仆捡回了当时你扔掉的那枚戒指。”
确实是奇迹。
他再一次为我戴上蔷薇社的契约指环,然后第二次没收了我的教宗戒指,十克拉的大钻石。
这一回,我没有表示抗议。
“我的好朋友,我想好好睡一觉,我又受伤了,还好,”我毫无感情地说,“是最后一次。”
他伸过手来,安抚般摸了一下我的头。
我靠着他,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
等醒来,这一切就会消失在记忆中。
忘记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忘记一段不该存在的过去。
我轻轻地说,“Ciao。”
数日后,阿兰被执行绞刑。
拉格伦邀请我去参观,还说要为我安排一个特别席位。
我拒绝了。
那天稍晚一些,我得知了奥尼尔的下落。
他自杀了。
在法扎·伊文斯的墓前。
他手里的那支枪只剩一发子弹,确认属于阿兰·卡文迪许。
是我打碎了他的幻梦。
阿尔德伦崩溃的那天,我拉住他,告诉他安洁尔所谓的复活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那时的表情,看了让人心碎。
为了复活伊文斯,他已听从安洁尔的吩咐射杀了莫里斯,让自己的双手再次染上鲜血。
给了他一线希望,又将他推落地狱。
他进入天降会,是为了复仇。
安洁尔将我扶上教宗之位时,我看着场下的他,说出那番话——
“若有人蒙蔽了你,不要责怪对方,是你爱得不够深;若有人怀着私心,用伪善的面孔夺走了你最重要的爱,不要责怪对方,是你放任罪恶,不够虔诚。神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安洁尔不知道伊文斯与奥尼尔的关系,但莱索利比不可能不知道。
那支从阿兰那里偷来的枪。
一颗子弹给莱索利比
一颗子弹给安洁尔
还有一颗
给自己。
“阿卡姆·奥尼尔。”我轻念着他的名字,对路易说,“真是不可思议,为了爱去死。”
他叹息。
爱……
这世上大概只有这一种东西可以打败我。
您是我的信仰,也是我的——
不经意闪过的一句话语,淡淡的愉悦与感伤。
安洁尔对我情感上的支配跟着契约一起消失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注意到一些遗留下来的感觉。
我确实沉溺在他炽热的情感与疯狂的念想中。
危险,黑暗,彻底失控,无尽坠落。
但那于我只是一场夜晚的欢宴。
天明之时,就是告别之时。
路易打断我的沉思,表明来意,“你发现天降会,立了大功,蔷薇社要求你回苏格兰接受奖励。”
真可怕。
“我的朋友,你确定他们不是把我骗回去接受惩罚。”
“我确定,”他严肃地说,“因为要惩罚你的话他们会直接说。”
更可怕。
在赫里福德已经被他管得透不过气,现在换在蔷薇社的眼皮子底下?
天。
“他们不放我走怎么办?肯特郡有一位夫人在等我,赫里福德开始让我厌倦了,我本来计划好了这个月搬过去。”
“你的克莱芙现在是自由身了,”他嘲讽地说,“你要搬家?”
这是发生在三天前的悲剧。
公爵办了场小型晚宴,小帕利森先生带了瓶酒参加,并为后母倒了一杯,因为克莱芙怀孕了,医生不建议饮酒,因此公爵代妻子喝了那杯酒——
然后毒发身亡。
尽管小帕利森激动地表示他对酒中有毒一事一无所知,还是被以谋杀的罪名逮捕了。
“我亲爱的朋友,正因为她是自由身了,我才要搬家。拉格伦盯我盯得太紧,说不定再过两天,他就会以我涉嫌此事请我去和小帕利森先生做室友。”
“所以你涉嫌吗?”
“我怎么可能涉嫌这种冷血的事情。”
在这段对话的第二天,下午,我收到了克莱芙的一张支票。
数额一千英镑。
她在便条中写,“抱歉上回弄坏了您的怀表,我知道它对您有着不同寻常的纪念意义,请务必收下我的赔礼,我知道这无法弥补您的损失,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以及,感谢您长期以来的用药建议,请允许我邀请您参加今晚八点的聚会,为哀悼过世的公爵,我等您。”
我收好支票,以最快速度带上所有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给克伦彻留了张字条,要他打包好全部行李,去苏格兰和我回合。
出门,叫上一辆出租马车,直接去火车站。
在月台上等车时,一个熟人出现在我眼前。
“你要逃走了吗,拉法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