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筝》折雅

48、47.

　　宁一愣怔着向他，飞快地低下头。
　　也是啊，她的尊重值几个钱呢？
　　她释然地松了气，看来是她想多了。
　　但放松下来，很自然地想到宁喻，她又皱起了眉。

　　宁一决定先保留发难的权利，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为什么知道她在这，为什么来找她，为什么宁喻会那么紧张地来问她关于他的行踪……都是问题。
　　季野简短地说，“有事，顺路。”
　　4 个字就把她打发了。
　　宁一按捺住烦躁，旁敲侧击，“宁喻知道你要过来？”
　　“嗯。”
　　宁一等了等，见他没有展开说明的意思，无奈地说，“那你事情办完了赶紧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上晚自习了。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会很麻烦的。”
　　她等了等，没听见他的回复，便绕开他往回走。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手腕被人扣住。
　　她心惊地侧头，急怒地挣脱他的手，“你干嘛啊！”
　　他倒是很自然地松了手，“抱歉，还有点事。”
　　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
　　宁一态度软化下来，“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事吗？”
　　其实她猜测过，他既然说有事，那可能是需要在这个学校办的事，来找她，也许是因为这件事需要这个学校的学生参与，而他只认识自己。
　　那么他知道自己在哪个班级也一定是他问过宁喻了，所以宁喻才会那么气急败坏地来钓鱼执法。
　　宁一心里叹了口气，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吧。
　　如果不占用太多时间，她倒不是不可以帮他……
　　前提是他不要再这么招摇了，她可不想再被卷进任何以他为核心的话题里。

　　季野看了眼女生低垂的头，“帮我？”
　　宁一下意识觉得他的语气有一丝玩味，所以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有什么可以帮我的？
　　她的敌意瞬间有点卷土重来的意思。
　　然而下一秒少年却收敛了神色，来回拨弄手里的打火机，“那还真是……谢谢了。”
　　夜风里窜起微弱的火苗，短暂地照亮她的脸。
　　宁一的情绪瞬间刹车，是她太敏感了吗？
　　她被这个“谢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我还没答应你，太难的事我也办不来。”
　　“你办得来。”
　　宁一一时愣住。
　　季野语气很淡地说，“不过不是现在。”

　　宁一微微蹙眉，她可不想再有什么下文，跟不定时炸弹似的。
　　她防备地问，“什么时候？”
　　季野看了她一眼，“很快。”
　　宁一没好气，“到时候我不一定有空，你叫宁喻提前通知我。”
　　她瞟了他一眼，“还有事吗？”
　　季野没说话。
　　宁一疑惑地看他，夜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几缕长发粘在了她嘴唇上。
　　她随意地勾了下，听见旁边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清澈的男声响起，“季野！”

　　宁一回头，对方三两步跑过来，急促地喘气。
　　宁一认出是学校纪检部的学长刘淇，头皮绷紧，侧过身，借助头发挡住自己的脸，默默地往季野身侧的阴影里藏了藏。
　　晚自习在学校里游荡被抓会被扣分，而一班被扣操行分是要被罚钱的。
　　现在跑的话动静也太大了……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希望不要波及到她。

　　那男生跑到眼前，扫了季野身后一眼，“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是……”
　　季野轻描淡写，“一个学妹。”
　　“你学妹？跟你一起过来的？不对啊，这不是我们学校校服吗……”刘淇说着一拍脑门，“哦……你就是那个从市里转学来的是吧？”
　　宁一见躲不过了，皱了皱脸，从阴影里探出头，试探着说，“学长晚上好。”
　　刘淇回了个微笑，“晚上好啊小学妹。我们老师经常提到你，都说今年高二老板们的奖金要指望你了。”
　　宁一不好意思，“没有的。”
　　刘淇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打扰你们叙旧了？不好意思，学长现在要借他一用，你们有话迟点再说吧。”
　　看样子不会被扣分了，宁一连忙说不会。
　　“学长我先走了。”她朝刘淇鞠了个躬，转头就走。
　　刘淇笑眯眯地看了眼季野，心里啧了声，原来是这么乖的女孩子。
　　他老成在在地说，“学妹慢走，好好学习，给咱们学校争光。”
　　宁一心想这人怎么一股老干部的味道，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想快点离开。

　　她朝季野道别性地点头，转身的瞬间，夜风从校服宽大的空隙里钻进来，她不自觉拢了下手臂，转头咳了下。
　　忽然眼前短暂地失去视野，身上一暖，一件外套兜头罩了上来。
　　她诧异地抬头，想脱下外套，“不、不用了。”
　　“不要就丢了。”
　　宁一被拉着转了个身，低下头，视野里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指拢紧外套，有些胁迫意味地将两根衣帽绳子打了个结，而后放开她。
　　宁一第一次看见有人从功能上使用衣服上的这种带子，一下子被镇住了。
　　她微微抬起头，少年微垂的浓睫掀起，随即整个人远离了她，侧身朝刘淇打了个响指，“走了。”
　　说完径直朝办公楼的方向走。
　　刘淇啧了声，追了上去，“我学校你怎么比我还熟……”

　　声音渐远，宁一走了几步，踟蹰着回望了一眼，匆匆往班级跑。
　　快到班级时她想脱下外套，哭笑不得地发现他打的，竟然是个死结。
　　这真是……
　　宁一折腾得满头大汗才解开。
　　男生的黑色兜帽休闲外套在她指尖柔软地塌陷，她将外套团成一团，从后门蹑手蹑脚进去，在许爵的目光中仓促地把外套塞进桌洞里。
　　*、
　　晚自习结束后宁一把外套塞进书包带回了家。
　　这玩意要怎么还？还是不还了？
　　纠结中宁一翻出标签，检索了下价格，五位数，比她衣柜里所有衣服加起来都贵。
　　她认真思索，不还的话……会不会被判刑啊。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晚上。
　　夜里她跟宁喻打电话宁喻始终不肯接听，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解释自己是怕她多想才撒谎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今晚天气格外冷，宁一等到手脚冰凉，有点生气了，忍不住发了几条短信，一顿输出。
　　“你又闹什么呀？他送你去医院，为你补习功课，来问我你的事情，明显是很喜欢你啊。他以前是和我有一点纠葛，理由我不想说不可以吗？
　　“行，你不说话那就我来说。我在殡仪馆见过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那个妈又他妈演上了」，这次还他妈演砸了。你说好不好笑。
　　“他这人可能是太自恋，没被人骂过，所以后面才非要跟我作对。
　　“当我求你了。你们俩谈感情，可不可以不要再扯上我了啊？我也挺累的。”
　　她发完也不想等回复了，直接关机睡觉。

　　第二天起来，宁一发现自己喉咙疼得要死，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她怕奶奶担心也不敢表现出来，下了楼梯走了一段路才想到自己的头发还没扎。
　　学校有仪容仪表要求，女生的长头发必须扎起来的。
　　宁一浑身软绵绵的，眼皮都不太掀得动，实在没力气回去找皮筋。
　　而且今天动作慢，她很怕迟到，迟到一样要被扣分。
　　路过校门口的精品店时，宁一犹豫了下，还是没进去买皮筋。
　　学校纪检部只是偶尔抽查仪容仪表，今天应该不会那么倒霉遇上吧。

　　宁一心怀侥幸地顺着人流踏进校门，谁知一抬眼就远远望到纪检部的人一字排开拦截违纪的学生。
　　宁一在心里飞快算了笔账，咬了咬牙，想回身出去买皮筋，但已经来不及。
　　一个女生上前拦住她，“同学，到这边登记。”
　　宁一懊恼地跟她走到放登记簿的桌子前，在她的监督下拿起笔，在对方指出的空行上登记名字。
　　她意识昏昏沉沉的，目光从登记表上掠过，寥落的签名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高二（1）班，郭靖。
　　字迹还挺漂亮的，张牙舞抓地占据了整整两行的空格。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们班哪来的郭靖啊？
　　宁一大脑缓慢地运转，写完班级，继续写名字时不小心错了一笔，她抬笔划掉的一瞬间，手指忽然微微顿住。
　　这样……也可以吧？
　　她小心的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面色不耐的女生，将腰弯低了，左手不经意地挡住自己的胸牌，飞快地写下两个字。
　　心脏在胸腔里扑腾得厉害，她觉得整个人提气提得像一个快炸开的气球，写完字也不敢抬头看那个女生，丢下笔逃命般慌不择路地往通往小卖部的小径上窜。
　　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喊“那个女同学”，她也不敢回头，脚步更快地跑了起来。
　　跑了好远，她回头看身后没有人追过来，一口气泻下来，虚弱般地靠在小卖部后面的墙上笑了起来。
　　肾上腺素飙升过后，整个人都是不设防的轻松。
　　冷不丁有人重重拍了下她肩膀，“什么这么好笑？！”
　　宁一心脏都快跌停，慢慢地转头，见到许爵咬着手里的面包朝她眼前凑，眼睛熠熠生光。
　　宁一骤然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你吓死我了！”
　　许爵眯眼一笑，“宁小一，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宁一努力绷住脸，“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快走啦。”
　　话出口才发现喉咙痛得要命，嗓子都是哑的，风灌进来，她发的都是气音。
　　宁一头重脚轻地拉着许爵往班级赶。

　　一直到早读课结束，宁一都还处在一种不真实的状态里。
　　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有犯罪天赋……
　　得意和歉疚两种情绪在她胸腔来回交织，还没等她得意完，她就听到广播响彻校园：

　　“通知。请高二（1）班郭靖和杨过两位同学速速到教务处自首，你们今早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校门口的监控如实记录下来，请两位同学坦白从宽，放弃抵抗，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再通知一遍，请高二（1）班郭靖和杨过两位同学速速到教务处自首……”

　　全班沸腾。
　　“什么郭靖和杨过？我们班有这两个人？”
　　“笨！肯定是有人被抓写了假名字啊！”
　　“6。”
　　……

　　人生鼎沸中，窗外渐渐出现了一些别班来围观的学生。
　　许爵啧了声，转头跟宁一感叹，“想不到我们学校还有这号大侠呢？真是失敬。我决定去教务处瞻仰一下，你去不去？”
　　宁一一头撞到书桌上，咚地一声，是她从灵魂发出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