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筝》折雅

49、48.

　　宁一出现在教务处时，没有人认为她就是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学生之一。
　　教务主任和各年级段长在她推门而入前还在发表时评。
　　“你说现在这学生是不是比我们读书那会儿脑子活泛多了？以前那会儿谁敢这样，不是辜负国家和父母的栽培是什么。”
　　“以前那会儿一根油条才 4 分钱呢，包产到户，包岗到位，现在谁不是打破头各自钻营出路。别翻老黄历了，与时俱进嘛。”
　　“别说，这届学生还挺有创意，就是不用在正途上。”
　　“哼，‘创意’。刚刚那段广播哪个学生手笔？也得说说他，有个性是好事，这个性过了头就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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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声飘出虚掩的门。
　　宁一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默默喊了句老师好，头垂到胸口。
　　几个老师抬头 ，见是个乖巧的女学生，一时间没往那儿去想。
　　教务主任摸了眼睛戴上，“同学，你有什么事？”
　　高二年段长嘶了声，“你不是那个……宁一？怎么了，是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话毕转头跟其他几个人说道，“刚从市里转来那个。”
　　几个人恍然，哦，挺好的一苗子，老梁班上来了这个学生，最近可不是一脸喜气。
　　他们这会儿看宁一脑门上都好像印着几个大字 ：“kpi 之光”。
　　好学生谁不喜欢，态度自然变得很和气。

　　教导主任一拍脑门，“噢，是有这么回事。宁一是吧？老梁……你们班主任跟你们说了比赛的事吧，你等会去跟他领个报名表，好好准备，校长很重视这件事，到时候要亲自面试你们的。行，叫你来就这事，你先回去吧。”
　　宁一一头雾水，什么比赛？
　　班主任什么都没说，她也没打算参加什么比赛啊。
　　她不敢贸然地问，鼓起勇气，忍住喉咙痛说道，“老师，不是比赛的事。我……是来自首的。”
　　教务处骤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几个人看向宁一的目光那瞬间透出种认知受到冲击的意味。
　　宁一头埋得更低了。

　　教务主任微微沉吟，向 3 个年段长微笑，“那几位老师我们晚点再说？我跟学生聊两句。”
　　几人纷纷起身告辞。
　　宁一埋着头往墙角站，几个老师看着她，有些惋惜地叹气。
　　宁一眼睫轻颤。
　　门外在这时候又响起敲门声，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门外的走廊上隐约传来学生们热闹的脚步声。
　　宁一缩在墙角不敢抬头，知道外面都是跑来看热闹的学生，也不知道他们在瞎兴奋个什么劲。
　　进来的好像是个男学生，一进门就很礼貌地朝屋里几个人鞠躬，“老师们好。”
　　宁一头很昏沉，也没仔细听，就觉得这人很大方很得体。

　　教导主任却郑重地站了起来，“哦，你来了，自己过来的吗？”
　　宁一到这会儿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男生淡淡应了声。
　　教导主任走过来，又朝高二年段长说，“老陈啊，麻烦你，领他去老梁班级报个道。”
　　去一班报道？
　　宁一困惑地抬起头，恰好男生这时候转过来看她，她没防备两个人距离那么近，鼻骨一下子撞到了他的下巴。
　　宁一那瞬间真实体验了一把“眼冒金星”的滋味。她捂住发麻发热的鼻子，怀疑自己会不会被被撞到流鼻血，生理性的眼泪就那么往外冒了出来，她都控制不住，整个人应激性地后退，晃得几乎站不稳。
　　一只手在那瞬间住扣住她的手臂，将她稳妥地带到一边。
　　其实不扶她未必会摔，但一扶，宁一心里那口被撞到的怨气就不知道往那哪撒了。
　　她只好揉着鼻子小声说谢谢，自认倒霉。
　　视野的一角是男生收回的手，手腕皓白，筋骨分明，指节如修竹，似曾相识地漂亮。
　　“没事？”男生冷质的嗓音。
　　宁一恍惚地抬头，被少年漂亮的眉眼近距离地冲击了下。
　　“你……”
　　还没等她说完，教导主任已经走到了眼前。

　　宁一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又后退了一步，重新埋头。
　　教导主任说，“季野，你先跟这位老师过去，方校长现在不在，晚点我带你过去见他。”
　　季野揉着下巴，转头朝教导主任说，“老师，先不忙。我是来自首的。”
　　同一句话，被他念出了截然不同的语气。
　　宁一不抬头都知道，现场四个老师，表情有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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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们脚步虚浮地飘走了。
　　两个学生并排站着，等待接受教导主任怒焰的洗礼。
　　宁一大气也不敢出。
　　教导主任在两个人周围来回踱步，低头看了眼扣分表，宁一面前停住脚步，“杨过？”
　　宁一停顿了一下，弱弱地举了下手。
　　教导主任走回去把扣分表拍在桌子上，“郭靖、杨过？”
　　他冷笑一声，“你俩约好的？演神雕侠侣？”
　　季野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眼教导主任，“老师，严格来说，是神雕父子。”
　　郭靖和杨过，勉强倒也算父子。
　　宁一一口气上不来，偏头咳嗽了好几声。

　　教导主任给气笑了，“行啊。你们市一中的教育都这么有特色？
　　“学校是什么地方？不是你们用来胡闹的地方！我给你们说，别管你们成绩多好多能耐，不遵守学校规章制度就什么都不是。当学生，立身处世第一条就是遵守校规。想胡作非为就都给我滚回你们原来学校去，我县城学校庙小，容不下你们这种大佛！”
　　宁一脸都白了，哑着嗓子非常吃力地说，“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教导主任冷冷睨她一眼，“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宁一眼睛一热，埋下头。

　　季野侧头看了她一眼，“老师，是我的错，是我怂恿宁一同学的。”
　　教导主任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演戏演上瘾了？英雄救美？你们才多大，满脑子弯弯绕绕的？季野，我以为你是个明事理、有眼界的好孩子才力促学校参加这次的比赛，你的表现我很失望。你要知道，学校不是你家，我们学校的老师、同学也不是陪你玩过家家的道具！你先出去吧，这个比赛的事我还要想想。”
　　季野沉默了两秒，骤然朝教导主任鞠了个躬，“老师对不起，我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宁一眼睫震颤，飞快扫了他一眼。

　　教导主任厌倦地挥挥手。
　　季野目光扫过宁一，转身往外走。
　　宁一迟疑着跟着转身，教导主任再次开口，“宁一，你先等等。”
　　宁一看了眼男生离开的背影，忐忑地停住脚步。
　　门咔嚓一声，在她身后关闭。
　　*、
　　墙上时钟的分针走了几圈。
　　宁一手心发凉地握住门把，推门而出。
　　门外，少年倚靠在墙上，把玩着打火机，应声掀起眼皮。
　　他就那么侧头看着他，也不说话。
　　走廊上三三两两都是凑热闹的学生。

　　宁一关紧门，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垂头从他面前走过。
　　少年眼角下撇，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伸手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回来，“装不认识？”
　　几个凑热闹的学生小声地骚动，然后不好意思别开视线，装做聊天的样子往这边窥探。
　　宁一整个人沉得像是往下坠，也没力气发火了，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别玩了，主任叫我带你回班级。”
　　那刚刚怎么不说？就想把他丢这呗？
　　他气笑了，不自觉咬了咬后槽牙。这个动作他做得没有什么暴戾之气，看起来反而像是少年气地鼓了鼓脸，落在围观者眼里，居然觉得他有几分蛮横的可爱。
　　不远处几个女生互相碰碰肩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

　　季野低头看她，“怎么想的，过儿？叫声爸爸？”
　　放在以往，宁一估计又要气得咬牙。
　　但那个瞬间，宁一就是突然之间觉得眼泪往上涌。
　　她别过脸，带着鼻音对他说，“季野，你别玩了行不行？”
　　一滴水落在季野手背上。

　　季野瞳孔微微收紧，瞬间松了手，“你怎么了？”
　　宁一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侧过身背对周围看热闹的目光，抹了下眼睛，“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铃声响彻校园。

　　学生们纷纷往回跑。
　　宁一抬脚也想跟上，季野忽然抬起两只手捂住她的耳朵，将她的脑袋转过来，限制她的视野只能投向自己。
　　“怎么了？”
　　他看着她眼睛，又问了一次。

　　宁一为了阻止眼里的水意，接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耳朵里好安静，安静到只有教导主任严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宁一，老师真把你当学生才和你说下面这番话，你来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师都很高兴，都知道你是个天天向上的好学生，你大伯一个劲说你很懂事，很省心，你不要辜负家里的期待。
　　「这次这个比赛如果赢了，往浅了说，有一笔很丰厚的奖金，往深了说，可以为学校争光，为县城人民谋福祉，还能争取出国深造的机会。当然现在留学生也没前些时候那么吃香了，但毕竟是多个选择的机会，人这辈子不就争个选择权吗？
　　「你家里的情况老师知道，你自己的也要心里有数。季野这个孩子跟你不一样的，他有大把试错的机会，有资源铺出来的康庄大大道，你呢？
　　「你这样的孩子，走到这里，每一步都不容易，你千万不可跟那些视规则与无物的人学。女孩子，要珍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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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一重新抬眼，看进季野眼睛深处。
　　她望着对方黑色瞳仁里自己小小的倒影，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小却认真，“季野……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