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筝》折雅

40、39.

　　日历以 7 作为单位周期向前推进。
　　淮县的新日一轮轮升起。
　　宁一在某个下午被沈娇拉进了一个奶茶群。
　　奶茶、甜点、冰淇淋，新内容每日轮换，宁一不知道菜单上还有什么新选择，因为她连续拒绝 3 次以后就以不喜欢甜食为由退了群。
　　后来体育课沈娇喊她去小卖部再度被拒，激起了女生们微妙的不满。
　　不意外地，在洗手间听到有几个人劝沈娇不要热脸贴冷屁，说不定人家眼高于顶，胃口刁钻，根本看不起小县城的饮食。
　　沈娇笑着说，“有的人就是不喜欢零食，我要有这种意志力就好了，都不敢称体重。”
　　被反驳的女生扬声说，“你怎么一点心眼都没有，班长都……”
　　沈娇羞怒地打断她，“你乱说什么呀，关他什么事？”
　　“啊对对对对对，不关他事，也不关我事。”
　　沈娇听起来愣怔了一会儿，语气冷下来，“本来就不关你事。用不着你在这替我虚空打靶。”
　　“我虚空打靶？沈娇你看着吧，你在杨波那也不过如此。我上次都听见他打篮球的时候和人说你……”

　　“说她什么？”话题男主冷嘲的话音终止了风波，“我们打球时候的话你都听得到，你耳朵挺长啊？”
　　背后说小话还被当事人抓包，人咚咚咚全跑掉了。
　　宁一在隔间呆得脖酸，听到外面杨波失望的声音，“沈娇，你要无聊多刷套题行么？女孩子家家不要那么嘴碎，你也想当八婆预备役吗？”
　　宁一对杨波直男训女儿般的行径大为震惊，听见沈娇大喊，“要你管，跟学渣靠太近会被感染病变，你离我远点吧！”
　　“……”

　　宁一在隔间里又呆了会儿，等空气里涌动的八卦氛围彻底散去才敢出门。
　　没想到杨波还没走，人站在走廊上沧桑地眺望远处，听见动静幽幽回头看了她一眼。
　　宁一：“……”
　　男生看向她的目光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层鄙夷，“服了你们女生，不是八卦就是偷听。”
　　“……”

　　后来沈娇和那个叫刘枫的女生只冷战了一堂课的时间就匆匆休战了，因为沈娇转了好几层关系，从市一中某个学生那里弄到了一份《本市市草检讨绝版，仅供自用不可外传》的视频。
　　女生们的友情就是如此具有伸缩性，上一秒可以撕得天崩地裂，下一秒就可以抱着痛哭流涕。
　　一生一世一起走，时而塑料时而狗。

　　沈娇的座位被围得水泄不通，女生们听着视频里少年波澜不惊的口吻激动雀跃，时不时爆出一阵惊叹。
　　男生们好奇得抓心挠肝，派出间谍装作不经意在女生周围来回打探情报，被无情驱赶，“干嘛？要和我们做姐妹啊？”
　　有男生当即不屑地嗤笑，“你们知道智商有问题的花叫什么吗？”
　　另一个男生捏着鼻子尖声配合，“那当然知道啊，花～痴～呗！”
　　女生们随即反击，“你们知道有种智商没进化完全的人叫什么吗？”
　　“智！人 ！”女生们举起视频示意，“和人家一比你们都算不上男人，充其量是猩猩！”
　　两方掀起骂战，不可开交。

　　宁一被吵得头疼，旁边的许爵还在安然无恙地睡觉，睡眠质量好得让她嫉妒。
　　最后还是杨波喊了句班主任来了，女生们四散而逃，战争得以暂时平息。
　　沈娇还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杨波居高临下从她手里取走了手机，淡淡扫了眼屏幕，滑动关机。
　　沈娇急得伸手去抢，“诶你干嘛呀？”
　　杨波把手机举到头顶，在空气里划了圈收进上衣口袋，冷淡道，“没收了，认真听课。”
　　沈娇气得想打人，班主任迈进来的一只脚让她憋屈地收回了挥舞的爪子，愤愤瞪了眼杨波坐了回去。

　　杨波回座位的时候周围的男同学打了胜仗般得意，纷纷钦佩地朝他竖大拇指，“杨哥，可以啊。”
　　杨波一个眼波都没给，跟个冰冷的复读机似的：“听课。”

　　宁一收回目光，低头翻开课本，感觉手机在震动，没有去管。
　　前排有女生转过来朝她做口型，宁一困惑了下，被老师喊起来答题，就彻底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一直到下课她打开软件，被没有班主任的班级群里 「99+」和红色的「有人@你」闪瞎，让她瞬间有想请班主任进来巡逻的冲动。
　　她定位回@自己的那条消息往下看。
　　“宁一，你没有骗我们，他真的好帅。”
　　“这是人吗？是哪个明星私生子吧。”
　　“我宣布我对我哥哥脱粉了，我有新的哥哥了。”
　　“呜呜呜好帅，我感觉我的眼睛受到了洗礼！”
　　……
　　宁一第一次认识到人吹起彩虹屁是可以不重样的。
　　一大波彩虹屁过去，往下翻尽是男生的白眼和讥讽，然后被女生们压倒性的群攻反击毫无 xx 之力。
　　最后杨波一句威胁彻底终结激战：

　　“听课，信不信再继续受到洗礼的就不是你们的眼睛了。”

　　宁一：……当初到底是谁说，这个班级的人都很通情达理的？

　　班主任走出去以后有人再度@她，“宁一，他真的是你姐夫吗？你姐艳福不浅哦！”
　　宁一不太服气地回复，“我姐也很漂亮啊。”
　　底下又是一排“无图说x”。
　　宁一：“……”
　　服了。

　　沈娇一拿回手机就被人女生们央求着把视频发到了群里，宁一愣了会儿神，左右扫视了下，戴上耳机，点开了视频。
　　少年站在国旗下，单手插兜，眉眼低垂着发言的画面跃入眼帘。
　　记忆的胶卷倒放，宁一恍惚被拉回那个瞬间，遥远的宁市一中，她站在几千人的队伍里，仰头听主席台上的人讲话。
　　好遥远，像上个世纪的事。
　　“检讨书。”
　　少年高饱和度的冷质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静若止水。
　　“10 月 9日 10 点 48 分 23 秒，逗号。”
　　笑声从视频传出，感觉像是他们从困倦中清醒了。
　　“高二（11）班教室的时钟指向寒露，北回归线以南的日照仍公平地照耀在座的每一个我们。
　　“若将事实暂时地抛开，承认是我的拳头打破了平静。
　　“离受害者最近的时候，我的指关节距离他的脸只有零到负公分的距离。他的脸并不均匀地受力。”

　　底下嘈杂的笑声夹着人声，“受害者 hhhh 我去。”
　　镜头晃动了下，在人群里搜寻“受害者”的身影，于是受害者发现了镜头，捂着脸朝着镜头竖了个中指。

　　季野的声音清晰稳定。
　　“而此刻我站在这里，做检讨。
　　“我和受害者之间的距离，转换成了 6781 个你们当中的一个分子：1。”
　　“像发表获奖感言。
　　“感到困惑，没有犯任何错误的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一个犯错的我，瞎 bb。
　　“怀疑受到惩罚的，究竟是我们当中的谁。”
　　笑声渐渐走形，像鬼哭。
　　欢呼和骚乱一点也没有妨碍季野像个 AI 继续平静地往下说。
　　“这是否说明，只有胜利者——”
　　镜头一晃，宁一仿佛看到教导主任潜伏在镜头里抽搐的脸。

　　一阵热气忽然扑在脸颊，清晰的女声声音忽然贴着宁一耳朵神经响起，“是挺帅哈。”
　　宁一吓了一跳，转头发现许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整个人贴着她在看屏幕。
　　不知道看了多久。
　　宁一莫名脸热了下，将视频暂停。
　　许爵薅走她耳机，自顾自地点播放，继续评价，“这小子长得过分漂亮了，有点才华，在现场听环绕立体音感觉一定很好吧。”
　　宁一垂下眼睫，平淡地说，“哗众取众。”
　　她干脆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了，低头做题，“……你看吧。”

　　脑海却并不平静。
　　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听这段检讨，还蛮好奇季野后面会说些什么鬼话的。
　　当初她觉得检讨无非都那个样，千篇一律，还占用时间，全程都在戴着耳机背单词。是蒋丽提醒她蒋少诚提到了宁喻，她才摘了耳机听了蒋少诚检讨的后半段。
　　难怪当时全场骚乱，甚至有人在丢帽子欢呼。

　　宁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刚静下心沉入题目，许爵又捅了她一下，“有人找你。”
　　手机递过来，宁一发现高二（1）班的班群里被沈娇拉进来一个新人。
　　【1班】沈娇：“欢迎新朋友发言。”
　　新人id 是个星号，头像也是空白的，一进群就@了宁一：
　　“宁一，还好吗？”
　　“你们班的人打听季野都打听到一中来了，你挺能炫的啊。”
　　“你的新同学一定还不了解你，我帮你一把，替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宁一突然觉得胃里一阵发寒，班上的人齐刷刷朝她看过来。
　　沈娇在群里慌乱地@星号：“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
　　“你骗我！”
　　被飞快刷屏。

　　叮咚咚叮咚咚的消息音接二连三响起。
　　一张张告白墙的截图被甩出来，白底黑字冲击着宁一的视网膜。
　　宁一抬头望着班级里由远及近，一张张环绕着自己陌生的面孔，感觉日光一片晕眩。
　　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