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筝》折雅

41、40.

　　全班人一会儿看看群里，一会儿看看宁一，一会儿看看彼此，似乎都想借鉴一下对方的表情。
　　这种事大家都挺没经验的，宁一觉得他们可能是需要一个反应的过程。
　　沈娇无措地在群里发不要看，大家不要看，倒是笨拙得可爱又可怜了。
　　杨波严厉地喊她，“你跟我出来。”
　　沈娇夹着尾巴灰溜溜跟着他出去了。

　　群里的“星号”还在连续不断地@宁一，让她出来说句话。
　　看起来有种想让宁一来验收她工作成果的迫切。
　　宁一不理睬，也不静音，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写卷子。
　　空气是黏着的，好像所有人都在暗中观望。

　　许爵稀里哗啦地剥了一颗糖扔嘴里，咬得嘎嘣响，然后转头对宁一说，“借我支笔。”
　　宁一头也不抬，推过去一支水笔。
　　许爵又说，“要红笔。”
　　宁一从文具袋里摸了支红笔给她。
　　许爵继续说，“还有橡皮擦。”
　　宁一按在卷子边缘的手忍耐地蜷了蜷，把整个笔盒都推了过去。
　　许爵终于安静了会儿，宁一正想顺着思路继续写，许爵又挨了过来，“你有没有……”
　　宁一啪地放下手中的笔，清亮的目光投向许爵，声音平静地问，“你还想要什么？要我滚出去吗？”
　　许爵的大眼睛里闪过宁一看不懂的情绪。
　　宁一转回头，捡起笔继续写字，她努力控制着每一个笔画的走向，低声对许爵说，“我会跟老师说给我单独设一个座位，不会烦你。你如果觉得我讨厌，请你当没看见好了……”
　　“没看见就可以吗？”
　　宁一顿了顿。
　　“如果我欺负你呢？骂你呢？打你呢？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呢？”
　　宁一手里的笔突兀地划出一条线，铅字笔芯因突然地变道而断裂，弹飞到鼻尖，引起微小的刺痛。
　　“你再想想嘛。”许爵低头，手中在涂涂画画着什么。
　　不久，她推过来一块被涂抹过的橡皮擦，白色的橡皮身上红笔划过的痕迹刺眼，被勾勒出一张线条灵动的人脸，眼角一颗小痣第一次被人强调得鲜明。
　　许爵又剥了一个糖果扔进嘴里，“喏，像不像你？”
　　*、
　　“5”。
　　原来煽动一个集体遵照自己的意志去行动，所需要的数字是 5。
　　在“星号”疯狂@宁一的时候，许爵成了第一个给出回应的人。
　　“你累不累啊？
　　“我手机都快被你震没电了，电费你出吗？
　　“你觉得谁很关心你们的瓜葛吗？
　　“小妹妹，我就当你是小妹妹了，毕竟应该没有这么孬种的男的，光明正大站出来都不敢用个三无小号搞事情。
　　“你和她有仇你们去私下解决，想把谁当枪使？
　　“你好可怜哦。”
　　许爵最后@了杨波，干脆利落地退了群。
　　底下出现一行灰色小字：
　　@爵了已经退出群聊

　　“星号”在群里飞快地发：
　　她跟你们说什么了？
　　又装可怜了吗？
　　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她就是这种人，连姐姐的男朋友都不放过，绿茶死了。
　　……

　　杨波在群里发了句：等等。
　　没隔几秒，另一行灰色小字跟上来：
　　@杨波已经退出群聊
　　几乎是下一秒，沈娇退群的消息也浮上来。

　　许爵朝上次挨骂的那个男生扫了一眼，那个男生立刻也掏出手机退了群。
　　班上有个成绩很好，性子很文静的一个短发女生，转头遥遥地望了宁一一眼，也退了群。
　　从这个节点开始，Q群里系统消息闪烁不停。
　　涌上来的灰色系统字将“星号”的话语淹没。
　　@枫已退出群聊
　　@grey 已退出群聊
　　@我的梦想是做小三已退出群聊
　　@给你一顶帽子已退出群聊
　　@周杰伦 已退出群聊
　　……

　　宁一望着不断被顶上来的退群消息，情绪四处冲撞，胀满胸腔。
　　“星号”早就不说话了。
　　接连不断的系统消息音中，有人如梦初醒地说了句，“我们好傻，为什么不让管理员解散群聊哦？”
　　一群人恍然应和，是哦。但谁是管理员啊？管理员都退群了啊？
　　掉到谁头上了？哎算了，直接退吧。

　　其实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宁一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
　　最后，群里只剩下了她和“星号”。
　　宁一反复地滑动屏幕，来回查看着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退群消息。
　　许爵转头看了她一眼，“你看了好久了，有那么好看？”
　　宁一摇了摇头。
　　许爵问，“你不退群吗？”
　　宁一还是摇头。
　　她盯着群里只剩 2 人的成员列表，一动不动。
　　“星号”也不再动作，她们在仅有两人的大群沉默，沉默好大声，像是场无声的对峙。
　　过了不知道多久，宁一眼睛睁得都快刺痛了，终于看到视野里跃入一行字。

　　@* 已退出群聊。

　　赢了。
　　宁一看了这行字好久，置身于人去楼空的聊天群，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坐拥整个世界的王。
　　至少也让我赢一次吧。
　　曾经想过的，终于得以实现的，此刻随之而来的却是情绪被抽空的茫然。
　　宁一愣怔着盯着那行小字，许久没有动作。

　　上课铃打响地时候，她转头轻声地问许爵，“为什么要帮我？”
　　许爵拍了她肩膀，说，“别太感动，我是个天生的好人，不贪图你任何回报。”
　　宁一真的好感动。

　　然后许爵碰了碰她肩膀，“诶，你知道人在惊讶的时候会说什么吗？”
　　宁一：“嗯？”
　　许爵摇了摇头，“情绪太平淡了，还要再激烈一点。”
　　宁一想了想，“啊？”
　　张口的一瞬间，她看见许爵眼里飘过狡黠的笑意，接着口中一甜，感觉有什么硬邦邦的物体磕到她的牙齿，在颅内撞出闷响。
　　宁一闭上嘴巴，慢吞吞地感受了下那丝甜意。
　　原来是咖啡味的啊。

　　她缓缓皱眉，说，“我不喜欢甜食。”
　　许爵得逞地笑，“就是知道你不喜欢啊。”
　　宁一：“……”
　　许爵挨近了，和她说悄悄话，“这是我收买你的脏款。”
　　宁一含着糖问，“什么？”
　　许爵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想让他做我的模特。”
　　她打开手机，指向手机屏幕上退群前保存的视频。
　　“你帮我拍张他的照片，要特写，1080p 的那种，各个角度都要一张……没穿衣服的最好。”
　　宁一一惊，下意识就想把口中的糖吐出来。
　　许爵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眯了眯眼做出狠状，“吃了我的糖，就要为我办事，拒绝我？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宁一：“……”
　　她忍了忍，有点讽刺地说，签名要吗？
　　许爵毫不客气，“那最好了。”
　　宁一翻了个白眼，什么天生好人，不贪图回报，信了你个鬼，屑。

　　再出现在大伯母家的饭桌上，是两天后。
　　依然是周六的上午，只是这次来得很早。
　　她跟宁喻说要过来放审核的资料，故意挑了季野还没到的时间。
　　等待的时间里，她在为待会儿偷拍做练习。
　　首先是关掉拍摄的声音，但是角度呢，要脸部特写的话很难不被发现吧，被发现就太社死了。
　　不然还是直接问吧，他应该对这种事还蛮习惯的吧。
　　宁一练习了下请求的语气和台词：
　　“你好，可以让我拍一张照片吗？”
　　太生硬了。
　　“可以要一张你的脸部特写吗？”
　　听起来好变态。
　　“可以给我一张签名照吗？”
　　这个……

　　“你在干什么？”
　　电梯门不知何时敞开，脚步声隐匿在楼道。
　　宁一感觉到身后靠近的人，差点吓得跳起来。
　　她回头，在少年审视的目光下，偷偷地把手机藏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