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如别故乡》我的头上长着角

102、尾声

　　她许多时候会想起冷艾。
　　三个多月过去了，她终于被获准能回去上课，当然，被勒令看书看电脑的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所以整体而言，她的论文几乎毫无进展，延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不能看书也不能玩手机，听音乐听书也被勒令不允许戴耳机，且音量必须保持在50分贝以下，即使如此，听久了她也觉得头疼，又开始昏昏欲睡。
　　冷艾就会在这种时候，飘飘悠悠撞进她心里。
　　离秋知道她是再也不会听见，再也不会回答了，却依旧忍不住慢慢对她说今天自己做了什么，想了什么，有什么事情问问她拿个意见。说着说着，困意袭来，她等不到冷艾的回答，只等来自己一脸的泪水，和景俶轻柔的劝慰声。
　　她觉得自己背了好几人的人生，这条命被人救了一次又一次，终于从手指缝中给她漏出源源不断的幸福。好几次她在半夜中醒来，一定要将手掌覆上身边爱人的心口，确认那心跳和体温都是真实的，才再沉沉睡去。
　　景俶本打算彻底辞掉他在前昭博物馆的职位，做一个专职陪读，但博物馆那边不太乐意放人，最后好说歹说，勉强让他这一年停薪留职，随时打算重新把他拉回去为国家的文化考古事业做奉献。汷都博物馆的名誉馆长职位虽然还挂着，也彻底成了个闲职。他白天就在离秋学校晃悠着，离秋上课或者在系楼查资料，他就找个空闲教室等她，后来被不少学生认了出来，有学生大着胆子向他请教专业问题，他闲着没事也就回答了，慢慢的来找他的学生越来越多，问的问题也从金石学开始往各种方面延伸，不知他到底跟学生们说了什么，甚至连研究前昭史的人也开始拿论文过来找他请教了。他担心在教室或走廊里讲话打扰其他人上课，索性往教学楼大门口台阶上一坐，成了个小型的公众学园。
　　江爸爸灵机一动，问他干脆要不要来接受一个教职。
　　景俶倒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我要回去问问我太太的意见。”
　　现场所有人一愣。暑假的历史系小规模聚会终归只是小规模聚会，大部分人只是听说他俩在神庙遗址上离奇受伤，而由于众多小道消息已经完全把那次事件传成了如同阴兵借道一般的恐怖故事，也没有人敢当着他俩的面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冷不丁听见“太太的意见”这五个大字，所有人的脑回路都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想了半天后才意识到，“太太”究竟指的是谁。
　　江爸爸不想放弃这样一尊大佛，发动了包括林聿和齐桐在内的数位重量级人物，甚至私下里联系了陈默默，希望能说服景俶来D大历史系担任教职，劝说程度之频繁，差点让离秋觉得景俶的马甲是不是掉了——江爸爸是不是有某种特异功能，他是不是真的看出来景俶的真实身份了？景俶明摆着写他此生专业是金石学，就算挖空心思想要挖墙角，也得是文博系或者考古系先出手。
　　不过后来离秋就想通了：江爸爸如此勤快地挥舞着锄头，倒并不是多想把历史系建设成一个拥有跨学科研究能力和多位在不同领域拥有专精专业能力教职员工的一流院系，完全是因为他看中景俶出手大方又人脉奇广，若是拉了这样一尊大佛在系里，可不就是能借他的东风，多设立几个研究项目了嘛！
　　最终直接拒绝人形狗皮膏药且无法让人挥动拳头的笑面人江爸爸的，还是景俶扔出来的一纸录取通知书。此时已经又过了一年的时间，离秋的身体终于好全，除了偶然发作的头痛眩晕之外没有什么大碍，延毕一年，她就算再慢吞吞地写毕业论文，此时也终于收工完毕，就等一路预答辩答辩完成，而她也终于收到了来自齐桐老师母校的留学录取通知书。
　　江爸爸是知道离秋要去留学的，只是没想到景俶也要去，对着景俶掏出来的H大古代比较语言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愣了神。
　　“何主任，你打算再读个学位？还是语言学？”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江爸爸只能感慨，大牛换专业就跟中午换了个菜单点菜一样轻松，既然对方已经说话说到此了，他也知道目前是没有希望给自己的系留住这尊大佛了，只能努力再尝试一把：
　　“那，何主任……这是要跟离秋一起去H大了？”
　　“是啊。”
　　江爸爸心里痒痒的，冒出了第二个计划——他很希望能全盘安排好离秋将来的工作，就等着离秋毕业了，说不定运气好还能买一送一。
　　景俶把满眼冒粉红泡泡的江爸爸搞定之后，在路上就遇到了离秋。
　　“你申了学校不跟我说一声的吗？闷头搞大事？”
　　“你们系主任啥都好，就这个嘴有点太不牢了。”
　　“还真不是他说的，是陈默默说的。”
　　景俶暗暗捏了下指节，决定找个理由把陈默默推给博物馆，这个私人小助理他是不打算要了。
　　“她说你半年前就正式辞职了，问你打算做什么也不说，要不是她跟她学长提了提你，郑鸣说你在申请学校，她都不知道你还打算读个博。”
　　景俶捏了捏第二个指节，慎重考虑是不是也要换掉自己的律师，他总觉得跟那小子之间，好像有一笔帐没有算。
　　“所以你怎么突然想去读书了？”
　　“不是突然想的，想了很久了。”景俶握住她的手，“我想尽可能走入你的世界里，你喜欢的东西，我也想了解，你研究的东西，我也想帮忙。我只希望，从现在开始还不晚。”
　　离秋眯着眼睛笑了：“那从今天开始，是不是意味着，你也要开始一同记单词了？”
　　她兴奋地拉起了景俶的手。
　　“快走快走，我早就想跟人玩儿古语言词语接龙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