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ll Me Sam》雨落寒江

2、2

　　他的世界风平浪静，他是贵族，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是几乎所有待嫁少女的梦中情人--并且常常有一些已婚的风韵少妇对他表现出兴趣。金钱，魅力，名望，他什么都不缺。

　　他的世界完全没有意外。没有人半路冲出来阻碍他，他那铁腕的祖父可以搞定一切。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他很少生气，也很少特别高兴。他就像被保护在象牙塔顶端的人，俯视众生，喜怒不行于色，他没有感受过人生悲苦，也体会不了下层人的辛酸琐碎。

　　他就像……就像神殿里供奉的雕像……

　　想到这，Dean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有人在敲门，Dean从深思中被惊醒，心脏跳得砰砰的快：“进来。”

　　女仆端着一杯牛奶出现在门口，她低着头把牛奶放到小桌上，转身要出去。

　　“你爱Sam吗？”Dean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个。

　　女仆的身影颤抖了一下，Dean很懊悔吓到了她，但是那女仆转过身，用力的点了点头。

　　Dean惊讶的看着女仆的眼睛，那里面闪着坚毅的光芒，她不会说话，但是她的眼神是最好的证据。

　　“我知道了。”Dean微微笑了笑：“我会为你们想办法。”

　　女仆眨了眨眼睛，一丝苦笑浮上了她的脸，她冲Dean摇了摇头。

　　很快到了订婚宴。

　　Dean疲惫的应付着客人，他见过坎贝尔小姐，他感觉自己对她毫无爱意，也看不到产生爱意的可能性，但是至少不讨厌。“这已经很难得了。”Dean想。

　　Sam不在场，他总是能找到方法激怒家里的长者。Dean能听到家族里的人在议论他们，无非是Dean多么优秀多么识大体，Sam则是害群之马，是家族里的黑羊。

　　“你知道Samuel和斯科特伯爵遗孀的事吗？那小混蛋骗了她的钱，然后把她抛弃了。”

　　“Sam应该不会缺钱吧。”

　　“他是庶出，能有多少钱呢？他用那可怜女人的钱在城里置办了房产，还买了一匹马……这个混蛋。”

　　Dean听着三姑六婆的议论，家教再良好也忍不住有了火气，就在他不悦的想走开的时候，他的仆人Michael拉住了他：“少爷，你得去花园看看……”

　　“出什么事了？”Dean疑惑的看着Michael，小仆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任由Michael拉着到了大厅后面的花园，在那条拱形廊里看到了Sam高大的身影，他拉着坎贝尔小姐的胳膊，后者在拼命挣扎。

　　“放开我，你这下流胚！”坎贝尔小姐尖叫道。

　　“哼。”Sam冷笑了一声，Dean注意到他袖口隐没着一丝寒光，那是……

　　“Sam，住手！”Dean吼道。

　　Sam转过了头，这时候坎贝尔小姐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打得Sam整个脸偏过去，然后她朝Dean跑过来，躲在他身后嘤嘤的哭泣。

　　Sam用手背蹭了蹭嘴角，他的发丝垂下来挡住了眼睛，然后他挑了挑嘴角，突然开始大声笑了出来，整个回廊都充斥着他有些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笑声。

　　Dean感觉到自己心在发抖……这样的Sam让他觉得恐惧。

　　Sam袖口里藏着的东西让Dean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把手术刀，当年用来剖开他最喜欢的小鸟的那把。

　　“如果没有你……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Sam的笑声渐止，然而他晃晃悠悠走过来，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狂暴的光芒。

　　“少爷，小心！”Michael冲上来挡在Dean前面，结果被轻轻地拨开。

　　Dean平静的站在Sam面前：“你想要什么？”

　　Sam偏了偏头：“什么？”

　　“从小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接受。Sam，我是你哥哥。”

　　“你不是！”Sam吼道：“只要我不承认，你就不是！”

　　Dean的身影晃了晃，他有些受伤了。

　　“好吧，这也随便你。”Dean苦笑着说：“我已经不怎么想当你的哥哥了。”

　　Sam用力吸了口气，眼眶里有些盈盈的水光。

　　Dean扶着坎贝尔小姐走开了。

　　当祖父上台宣布两人的婚事的时候，Dean和坎贝尔小姐站在台上，他看到Sam出现在台下的人群里，穿着符合身份的西装，扣子一颗颗系好，领带也没有什么不妥……这简直不像他。

　　然而那种Sam特有的，有些高高在上又有些狡黠的笑容，则一直挂在他脸上。

　　“所以，我希望我的孙子，Dean Winchester，能够秉承Winchester家族的良好传统，与坎贝尔家族联姻后，将家族正直，谦卑，宽容的品质延续。”祖父的话音一落，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慢着！”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很怪异，有些沙哑。

　　所有人惊讶的看着大厅的另一边，Dean的女仆站在门口，那女仆完全没有平日谦卑的神色，她高昂着头。

　　“关于贵家族品质的解读，未免太可笑了。”女仆直视着众人讶异的神色：“不是吗，爷爷？”

　　Dean转过头看他的祖父，老人脸色铁青，紧紧地咬着牙。

　　“我是Mary的孩子。”

　　Dean觉得心里忽然一沉……她也是Mary的孩子？

　　“您应该觉得很奇怪吧，Mary的另一个孩子，本来应该在寓所里死掉了……”女仆微笑着看着祖父因为吃惊而失去血色的脸，慢慢的将袖子撸到肘部，露出布满伤疤的手臂：“Mary病得那么重，根本没办法起来阻止你的人，只好眼看着你将整个公寓付之一炬……你只带走了Sam，因为他是男孩，还有点用处……那么我呢？我就该死吗？”

　　人群里传出阵阵议论的声音。

　　“还好，你小看了Mary对我的爱……她用尽力气将我抛到后院，一个仆人接住了我，将我藏起来……就藏在你的庄园里。”

　　“你……没有证据。”祖父咬着牙说。

　　“你当初是怎么告诉你儿子的？你说，Mary被你送到外国去了。”女仆轻蔑的说：“你这个骗子，你将你儿子最爱的女人烧成焦炭，还要害他的女儿……你的亲生孙女……可惜，这个世上的一切都不会凭空消失，再严密的犯罪也会留下证据。Mary的尸骨就埋在您的花园里，即使腐蚀得再厉害，还是可以辨认出来是什么时候，死于火灾。”

　　这不对……Dean在心里飞快的想，不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

　　“即使Mary死了，你也并不能证明是我派人杀了她。”祖父似乎已经镇静下来，带着寒霜的面孔令人生畏。

　　“我的确不能。”女仆摊了摊手：“我只要一个人相信我就够了。”

　　“我相信。”Sam突然开了口。

　　大厅变得一片死寂，Dean看着Sam，看着那张居然仍然轻松带笑的脸……他早就知道？他知道女仆是他的妹妹？

　　“从此以后，我不再姓Winchester，”Sam微笑着将衣领上的家族徽章一把扯下来，扔到地上：“这个姓氏使我蒙羞。”

　　“你敢……”祖父愤怒地叫道。

　　“你能怎么样？鞭打我吗？”Sam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

　　“够了！”人群中传来低沉的男声，戈登坎贝尔公爵，分开人群走了出来：“你的家事我不想干涉，我来是要带走我的女儿。”

　　“您不能相信这个贱民的一面之词！”祖父道。

　　“我的确不相信，”坎贝尔公爵阴郁的说：“我只希望你先处理好你的家事，至于我们两家联姻的事容后再议。”

　　“爸爸。”坎贝尔小姐哀求道：“等一等……”

　　但是公爵没有理会女儿留恋的目光，径直拉着女儿走开了。

　　Dean恍若未闻，他盯着Sam，看到后者露出胜利的笑容。

　　Sam赢了。

　　Dean从来没有见过祖父如此的暴怒，当客人散尽，花园里城堡里的灯一齐熄灭，黑暗如潮水般将整个Winchester领地吞噬，Dean听见了祖父的怒吼。

　　Dean觉得很不安，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那是祖父的书房，透过晦暗的光亮祖父的身影压迫的闪现在门口，而Sam坐在书桌前的地面上，低垂着头，脸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

　　他一定气坏了。Dean想，否则他从来不会在Sam脸上留下痕迹。

　　当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Sam忽然看着Dean，轻轻摇了摇头。

　　Dean只好站在原地。

　　“你在撒谎……你当着伦敦所有贵族的面编造这个谎言，你毁了Winchester家的荣誉！你使我们受辱！”

　　“我是不是在撒谎您肯定明白。”Sam打断他：“相信我，如果我愿意，我可以使今天带来的后果严重十倍。”

　　祖父没有说话，Dean看得见他的背影在起伏。

　　“但是我不会那么做，”Sam居然还是在笑：“我从来没有见过Mary，这个可怜的女人，她从来没有抚养过我，也没留下什么给我。但是爷爷，您不一样，您可以给予我很多东西，不是吗？”

　　“你要什么？”祖父干脆的问。

　　“您知道的，”Sam说。

　　“那不可能。”

　　Sam遗憾似的耸了耸肩：“那么就没得谈了。不过您放心，我会凭着我自己的手段，亲自在您这里拿回来……您无权拥有的东西，您也不配拥有。”

　　祖父的鞭子瞬间扑向了Sam，就如同一条灵巧的黑蛇，划过空气的声音太过熟悉，Dean不禁逼近了眼睛。

　　但是却没有皮肉撕裂和哀叫的声音后续。

　　Dean睁开眼睛，看到Sam居然一只手抓住了鞭子末端。

　　“您以为我还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吗？”Sam看着祖父，眼神怜悯如同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您已经老了，您的世界在渐渐坍塌，如同这个没有生命的城堡，我亲爱的爷爷，这个世界…终将是我的。”

　　“你……给我滚！”祖父用力抽回了鞭子，像是耗尽了一切似的咆哮道。

　　“求之不得。”Sam麻利的站起来，在祖父转身之前走出屋子。Dean正要开口，却被Sam抓住了手腕。

　　“跟我来。”Sam说。

　　Dean想要看看祖父怎么样了，但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上了Sam。

　　Sam一直在往前走，Dean看着弟弟高大的背影，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既粗鲁又优雅，既自卑又高高在上，他的眼神温暖心里却一片冰凉……他常常微笑，那笑容却没有生命。

　　“Sam，停下。”Dean说。

　　Sam顺从的停下来，然后回过头：“你肯定有很多事要问吧。”

　　Dean看着Sam温和的表情，那越来越难以从他脸上捕捉到，好像他还是小时候那个哥哥的小尾巴：“你今天说的事是真的？”

　　“对。”Sam干脆的回答。

　　“你不在意爷爷杀了你妈妈？”Dean难以置信的说。

　　“我从来没见过Mary。”Sam微微皱着眉，小时候每次Dean责备他的时候，那表情都会冒出来：“这很奇怪吗？”

　　“好吧，就算不奇怪，”Dean叹了口气，他发现他很难相信这家伙：“那么……为什么……你会，你会亲吻自己的妹妹……”

　　Sam眨了眨眼：“因为我爱她。”

　　“可是……”Dean苦恼的说：“那是你妹妹啊……”

　　Sam点了点头：“是啊，可是爱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你简直是个怪物！”Dean忍无可忍的说，他发现自己不能在这儿呆下去了，他得逃开。

　　但是Sam速度比他快，他迅速拉住Dean的手腕把他按在墙上，这姿势真别扭。

　　“她不是我妹妹。”Sam挨近Dean，低声说：“我妹妹死了，那伤疤是用一种胶画上去的。”

　　“卑鄙。”Dean瞪着他说：“你这样有什么用？报复爷爷？把我们的家弄得一团糟。”

　　“这个家什么样子你还看不清楚吗？”Sam皱眉道：“我今天说过了，我不再是Winchester家的人。”

　　“那么我就不是你哥哥。”Dean平静道：“放开我。”

　　Sam没有说话，他的眼神里闪过许多复杂的东西，哀伤，愤怒，了然，最后那里面空无一物。

　　“你的眼睛会泄露许多秘密，”Sam挑了挑嘴角：“还有，哥哥，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说完，他放开了Dean，向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