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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松风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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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卿侠知道顺着这个话头说下去,自是没什么高兴事的,但许多事多想也是无用,他又实在不忍心见李乐愁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转而和他聊起了聂星子。
“你那小朋友,我真是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稀里糊涂地玩到一处的。”
见李乐愁投来了有些不解的目光,盖卿侠就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没想到你能遇见他。本来倒也没什么,但他有个相当难缠的师兄。我想着你同他总打照面毕竟是不好,偏偏你还要留他一起吃饭,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把你的盘缠给拿了去,想着你俩早点各走各路算了。至于你的盘缠,不行我之后想办法找个人托你帮忙,再把这钱当作酬金给你……叫你捡钱就算了,反正你就算捡了钱也只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等失主找回来。”
“结果你们两个倒行,难兄难弟地玩得还挺好!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叫你痛痛快快把那顿饭请了,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事了,我也省了费一遍事,还得去勉为其难摸你那三两钱,哎哟。”
“……为什么总打照面不好?”李乐愁有些茫然,“原来,师伯,你以前就认识星子和他师兄么?”
“不能算认识,只能说有过一面之缘吧。”盖卿侠说着说着便自顾自地笑了,“说到底只是我认得他们,他们说不上认识我。但你那小朋友的师兄,那位鹿道长的脑子灵光得很,他肯定早就知道我是哪个了。”
“星子的师兄,”李乐愁语带迟疑,“我虽说从来没见过,也说不上认识,但名字倒是有些熟悉……师父几年前是不是给他锻过一把剑?”
“行啊,你记性还挺好。那剑现在应该还在老林那收着吧?反正我当时可是为了它专程跑了一趟。”
“那把剑叫药神,我记得。我那时就想不明白,师父锻的兵器那么好,寻常人设法求师父锻一把都未必求得到,怎么会有人不肯收下师父锻的剑?但今天见他佩着的剑,原来是石琢青石老先生所作……想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毕竟是石老先生的手笔。”
“那倒未必是因为这个。”盖卿侠随口接道,“真要论起来的话,隐之小哥——啊就是那位鹿道长,说不定还该论成我和老林的同门呢。老林送点东西也算合情合理,至于人家收不收,那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事了。”
这其中颇有些李乐愁不清楚的交集,他乍一听自是一头雾水。他本就不知道让鹿隐之以“青手神机”之称扬名江湖的用毒奇术乃是自家师祖傅桥霜的独门绝学,师父林尽雪和师伯盖卿侠又从未和他提起过他们此前曾和鹿隐之打过交道这回事,也不怪李乐愁听得眉头紧皱,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究竟是怎么论出的这一层同门交情。
盖卿侠自然知道他搞不明白,却也不打算同他多解释什么,见李乐愁犹犹豫豫地打算开口,就直接开口把话头岔开了去。
“对了,这么说来,”盖卿侠用食指指腹敲了敲酒碗的外沿,“虽说我没想到你能认识聂小哥,但既然你跟聂小哥和隐之小哥都打过了照面,那眼下一直没见过隐之小哥的,可就只剩下老林了。”
李乐愁这次却立刻听出了自家师伯的弦外之音。
“那星子呢?师父也认识星子吗?”
“算不上认识,一面之缘吧。”盖卿侠说完自己也笑了,半晌才道,“这话怪熟的,是不是刚说过啊?”
但他想了想,又给自己作了些许补充。
“也不对。你师父和聂小哥,应该见过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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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旦说起自己新交的这位朋友,李乐愁的话立时就多了起来。他高高兴兴地给盖卿侠讲他是怎么和聂星子遇见的,又在坟地里闹了什么互相把对方当鬼的误会,说到他和聂星子被人请了一顿肉包子,又说聂星子被好些莫名其妙的人围攻,他半夜睡醒了跑到城郊去助聂星子一臂之力。他多数时候都在江陵打铁练剑,从来没出过什么远门,和生人过招的机会也少,更没有过这般激动人心的经历,再加上又是去帮朋友,心中便更是豪情万丈,给盖卿侠讲这些事的时候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盖卿侠见他讲得神采飞扬,倒也不打断他,只是单手撑着脸颊听着。
盖卿侠听得不说是聚精会神,也总归是相当认真的,听到精彩处还不忘捧场地来两句“嗬!这下厉害”和“那后来呢”,实在一副好听众的样子,倒还真叫李乐愁开心了不少。但李乐愁讲着讲着却顿住了,只讲到聂星子站上了院墙。盖卿侠“嗯?”了一声,问他接下来如何了,怎么不接着讲了?
“后来,”李乐愁悄悄向四处看了看,见不住店的酒客大多散了去,楼下这堂中现在人也不多,又都没坐在他和盖卿侠近处,这才十分小心地开口接着道,“后来那个院中就没有活人了。”
“啊?”盖卿侠眯起了眼睛,显然没太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就这一会儿功夫,那帮人就都跑了?”
“这个……不是那个意思。”李乐愁的声音更小了一点,“是都被杀了。”
盖卿侠忽地抬眼看向了李乐愁。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
“别在这说了,人多眼杂的。”盖卿侠轻轻叩了叩桌子,示意李乐愁也起身,“上楼吧。”
许是李乐愁和聂星子昨晚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听他说些又是跳井又是钻洞的事时,盖卿侠什么都没问,也并没出言打断,只是在客房的书案旁边跷腿坐着,仍像之前那样单手撑着脸颊,听到奇处也不过是颇感意外地轻轻一扬眉梢。
直到李乐愁讲到洞壁上的石龛之中,佩着一长串念珠的老和尚坐化圆寂的时候,盖卿侠才忽然“嗯?”了一声。
“师伯?”李乐愁道,“怎么了吗?”
“……倒没怎么。”盖卿侠略微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什么老和尚?你前面可没见提。”
“啊,是我忘了说……进襄州城之前就有人找这位师傅,为寻他的行踪,还有人平白害死了一位小师傅。那天在酒馆还有不少人动起了手,为的也是这事。襄州这边我虽然不熟悉,但星子说他之前也来过几次,说襄州平日里都很好,没见这样打打杀杀的,也不知这段日子到底是怎么了。”
“小家伙,”盖卿侠冲着桌对面坐着的李乐愁招了招手,“过来点。”
李乐愁以为他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话要说,叫自己附耳过去,于是颇有些不明所以地倾身往盖卿侠那边凑了凑。
结果下一秒他就稀里糊涂地被盖卿侠胡乱揉了一通头发。
李乐愁的头发本就有些自来卷,眼下被这么一搓,顿时乱得像是鸡窝。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有点茫然地看向盖卿侠,后者的手依然搭在他头顶,甚至还又拍了拍。但李乐愁却发现自家师伯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道:“师伯……?”
“刚才跟我说的这些,”盖卿侠略略一顿,又将范围扩大了些许,“就是你来襄州前后的这些事,无论和谁,都不准再提了。”
“好。”李乐愁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下来,但还是没忍住好奇道,“不过师伯,这中间是有什么隐秘吗?我只是听星子说,这事或许和他师门有些关系……原来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不能提起吗?”
盖卿侠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梢:“他连这都跟你说?”
李乐愁仍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这原来是不能提的吗?他只说了这个,再没说别的了。”
“……和他们确实有关系。”盖卿侠那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李乐愁,“但这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沾上了边,那就全是麻烦,闹不好是要丢小命的。别的不说,老林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你真给自己搞出个什么好歹来,我师父那边断了传承都不算什么大事了,还有更麻烦的呢。老林那脾气你也知道,你要是真出什么三长两短,他到时候发些什么不管不顾的疯,我可拦不住。”
李乐愁显然是没想到这事背后竟然牵涉了这么不得了的事,当即点头如啄米,仔细答应下来,生怕自家师伯不放心。但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师伯,这些事我跟师父也不能说吗?”
“我回去跟他讲。”盖卿侠道,“至于你,出了这个门就把这件事忘了吧,当没发生过就行。”
“至于老林那边,”盖卿侠看了李乐愁一眼,“你要回去吗?不想回去的话就晚些再说,不过你要是想的话,回去也行。”
“我也劝过老林了。等你回去之后,他估计也能老老实实说点正经话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他能说点什么。”
“老林这人吧,有的时候干的事我也说不上对还是不对,也懒得判出个对错来。但不管怎么说,他怎么待别人也好,小家伙,至少眼下来看,他待你可是相当够意思的。”
“外面毕竟不大太平。”盖卿侠道,“回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