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临溪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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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之前既不管赌钱，不光好些人光明正大地去打雀牌，街上也冒出不少平日见不到的小摊。
有些小摊只是赌些铜板，比起赌钱，倒更像是寻常玩乐。聂星子就在一个打铜钱的小摊前停留了很久，铜钱叠成几摞，玩的人要用铜钱去打，跌下来的铜钱就算自己赢到的。聂星子站在那里看了两眼，就冲鹿隐之招了招手，在他师兄歪头过来的时候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不就是投暗器的本事吗？要是吕若存在这，两个棋子出去，这几摞铜钱肯定没有站着的了。”
鹿隐之听了也只是笑，半晌才道：“毕竟不是人人都习武，摊主既然摆了这个摊子，那一定是不亏的。”
鹿隐之说的倒也不假，几摞铜钱彼此紧挨着码在一起，寻常人一枚铜钱击过去，至多也就是教那摞铜钱上面略微歪斜些，但想要把上面半叠全打下，那就偏得几次都打在同一个地方，这才好让它倒下来。
寻常人自然不见得有这般准头，聂星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没见谁把那几摞铜钱击倒。结果还没等鹿隐之开口问他是不是想玩，摊主就先朝聂星子招了招手。
“小兄弟，看了这许久，要不要来一把？”
聂星子嘴里还吃着杏干，彼时正忙着把杏核剔下来，闻言就很是意外地看了摊主一眼，没忍住笑道：“我吗？还是别了吧！”
聂星子在暗器上虽说没有吕若存那般精研，但却不至于真的一窍不通，从摊主这里赚个盆满钵满的本事还是有的。他里外只是觉得，自己毕竟有本事在身，师父又告诫过他不可恃强凌弱，如今要凭恃武功去赢寻常人摆摊谋生的钱，似乎有点不大讲究。所以看了这半晌，聂星子也并没出言说要试上一试。
但摊主似乎是觉得这个个子不高的少年人是担心打不中会输钱，很热情地同他说只要几个铜板就可以打一次，打中了那赚得可就多了。
“小兄弟，你要是十次打不中啊，”摊主很慷慨地一挥手，“我再多送你一次！”
“哎呀。”
聂星子伸手往怀里摸了摸，从碎银中摸出一枚铜板来，还没等摊主说话，那枚铜板甩手便疾射而出，中间的几叠铜钱立时被拦腰斩倒。周遭围观的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见摊主吃亏，顿时鼓掌欢呼起来。
摊主还愣着没回神，聂星子先笑道：“这下还送吗？”
人群中顿时此起彼伏地起哄，叫摊主说话算话，说送就送。其实其中不乏一些刚听见动静凑过来看热闹的，根本没看见聂星子怎么投的那枚铜钱，但听见有人起哄就一起提声叫了起来。摊位前一时间热闹非常，声势颇大，聂星子哪见过这等阵仗，被这一大群人围着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随口扔下一句“玩笑话而已，告辞”就拉着鹿隐之打算走。
结果摊主竟是追着他要送钱，聂星子一时不知怎么推脱，还是鹿隐之三言两语回绝了摊主，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地带走了自家师弟。
“我其实没听懂。”等到走出好远，方才被追着给钱的聂星子才颇有些不解地开口道，“他说什么要按日结工钱的，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哪有摊主倒追着给钱的？他说得颠三倒四的，我实在没听明白。”
“要你去当托呢。”鹿隐之笑道，“你在那打到那么多铜板，摊主再作势真把你赢到的钱都给你，旁边看着的人都会觉得这多半挺容易的，就都花钱来打。”
“……那我有赢钱的本事，干吗还要帮他骗钱啊。”聂星子睁大了眼睛，“真要论的话，我能赢的不是横竖比工钱多多了？”
“摊主哪会让你一直赢。”鹿隐之摇了摇头，“要么设法叫你赶紧走，要么干脆收摊了。但你若是能当个活招牌替他招徕顾客，那当然就要另说了。”
“不过这种事，虽说有些不大实在，也倒还算不上是骗。”鹿隐之说着转头看了聂星子一眼，“真要骗的话，各种玄不可测的话就多了。有时行骗的也不止一个人，骗不到难说会不会直接谋财害命。星子以后若是独自一人出门，要多当心些。”
“我？”聂星子乐道，“我一来没什么财，二来要是寻常骗子山匪也能害我的命，那我也别回去见师父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鹿隐之轻轻叹了口气，“本事再好的人，也总有吃饭睡觉的时候吧？我倒不是要星子过于谨小慎微，但至少不要太过大意。”
聂星子听罢，就朝他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师兄放心就是了。这是和你一起下山，师兄向来周全细心，跟着师兄走的话凡事都有师兄留意着，我自然乐得自在呀。我眼下要是自己一个人，哪会这么散漫？肯定当心得很了。”
鹿隐之闻言似乎有些意外，跟着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再开口时语气听起来却是心情不错。
“好啊，你倒放心。”
“放心放心。”聂星子笑嘻嘻地顺着话往下接，头点得像鸡啄米，“放心着呢！天底下还有人能比我师兄更可靠？不可能的事。”
然而可靠的鹿隐之在运气上相当不可靠一事，聂星子这次算是终于体会到了。之前鹿隐之说自己手气不佳，打雀牌难有和牌的时候，聂星子也只当他师兄自谦的玩笑话听了，但现下他和鹿隐之一起看街边斗鸡，眼见着鹿隐之每一把押注都准确地押中了输掉的那只鸡，聂星子终于是有些于心不忍了。
“师兄……”因为跟鹿隐之反着押，已经赢了不小一笔钱的聂星子小声开口道，“不玩了吧，我们吃酥油鲍螺去。”
“没事。”鹿隐之看起来倒不大在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甚至还颇感兴趣地看了聂星子一眼，“不然这次星子押一个，我同你押一样的，看看是输是赢。”
聂星子不知道在运气这种事上讲求严谨究竟有没有意义，但见自家师兄仍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想了想也就依他所说随便押了一只鸡，鹿隐之也当真跟着他押了同一只。
结果赢了。
“这么看来，”鹿隐之笑道，“星子的好运要比我的坏运更强些。”
“现在我算知道了。”聂星子也乐，“要是哪天我们一起迷路了，打算随便选一条路走的时候，可得记得让我来选。”
鹿隐之听了就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好。但最好还是不要迷路，星子出门也要当心啊。”
鹿隐之毕竟没有拿钱打水漂的爱好，虽是陪着聂星子挨个小摊玩过去，自己却没在些斗鸡走狗的事上再多下注。聂星子则是在山上过惯了节俭日子，几个铜板的玩也就玩了，那种开口就要几钱的他立时就连连摇头，在旁边看看别人玩也就拉着鹿隐之走了。
“想玩的话就玩一下，不碍事的，又不是赌钱有瘾。”鹿隐之道，“再说，平日里也见不到这许多营生。”
“我可不干。”聂星子直撇嘴，“看别人输钱也就罢了，我可看不得我自己输钱。”
叫他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是，无论和鹿隐之去看什么，鹿隐之都能在旁边大致给他介绍一下玩法。他师兄分明和他一样在山上待了十多年，回了扬州本该和他一样是一副这也没见过那也没见过的样子，但鹿隐之看起来仍是对许多事都了如指掌。
不过毕竟是师兄嘛。聂星子在心中认同地点了点头，见多识广，本来的事，确实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但对事事都了如指掌的鹿隐之，却在聂星子问“那一桌子漆匣是做什么的”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嗯？”了一声。
“这个见得还真不多。”鹿隐之看了看才兴味盎然地又道，“这是很早的博戏了，汉时就有，叫蒙彩。”
聂星子示意他看的那个小摊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八排八列漆匣，漆匣全部都是打开的，大部分的漆匣都空着，一些漆匣里装着玉带钩，或是些金银饰物。观众看清匣中彩物后，摊主便将黑布帷拉起，将漆匣进行移位，并逐个盖上黑布。此时要抽彩的人便可花钱投注，一注二钱，可押三个漆匣，若全押同一个漆匣并博得头彩，除了赢得头彩的彩物之外，还能另得十两银子的奖金。
“也就是说，”聂星子若有所思道，“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头彩，但没有人知道究竟在哪个匣子里。”
“多数时候都有。”鹿隐之轻声道，“偶尔摊主为了赚钱，头彩会被悄悄拿出去。但这种事一旦被抽彩的人察觉到了，总是难免要动手打起来的，出人命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大家都知道有，但并不知道是哪一个，甚至其实不一定有。”聂星子喃喃道，“只有当有人真正抽到的时候，大家才会知道这里面真的有头彩。”
“师兄，”聂星子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你不觉得这头彩，听着有点像天魔吗？”
鹿隐之闻言略微一怔，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么一说……”
他微微笑了起来。
“还真是有点像。”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临溪四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