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临溪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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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师兄，你和伯父那天究竟说了什么？”
眼下正是正月初三，一年当中官府不管赌钱的也就这三天，鹿隐之说这几天外面会有好些平日见不到的小摊，要带聂星子四处转转。聂星子本就好奇这些山上看不见的热闹景致，平日里也最爱在集市里逛来逛去，眼下听鹿隐之这么说，自然也兴高采烈地跟着去。
初一那天鹿隐之到底还是被鞠成溪和鹿希正叫了回去，鹿家在扬州本就是大户，临溪庄在江湖上又颇有些义气名声，过年时登门的人自然也不少。鹿隐之一天之内不知道和多少登门拜访的人拜年寒暄，晚上回谪仙居的时候嗓子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聂星子见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摆了摆手，顿时大惊失色，以为鹿隐之是遭了什么暗算这才哑了，立时从凳子上弹起来问他怎么了。
“说太多话了。”鹿隐之勉强发出了些低哑的声音，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嗓子好痛。”
他苦笑了一下，看向聂星子的眼神几乎有些可怜了，聂星子自然能猜得到眼下是他师兄有意卖乖，只是此情此景实在难得一见，倒叫聂星子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实话说，说不出话的若是吕若存，聂星子肯定要先笑他两句再说别的，但他总归是不忍心在这时候笑他师兄的，于是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急忙去给鹿隐之倒水喝，又下楼去找人沏了壶热茶给他。回来便看见鹿隐之在桌上摆了纸笔，笔已架在笔搁上，鹿隐之则笑意盈盈地举着那张纸，纸上书有飘逸俊秀的五个字。
多谢聂少侠。
“你都说不出话了。”聂星子瞥了他一眼，“师兄，怎么还有心思打趣我？”
“能说话。”鹿隐之勉强哑声道，“只是有些费劲罢了。”
见他竟然一副还想说点什么的样子，聂星子立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鹿隐之倒也没躲，被他捂着嘴也只是要笑不笑地眨了眨眼睛，聂星子见状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能说也别说了，好好歇歇吧。”聂星子叹了口气，“我倒知道师兄今天肯定有得忙，倒没想到和人拜年能拜哑了嗓子……莫非你这一回来，伯父伯母就要你把这十几年没见过的人都见了么？”
鹿隐之的嘴唇贴着他的手心微微动了一下，聂星子当即又把手捂紧了一点。
“不是当真要问你。”聂星子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不许说话了。”
他和鹿隐之本来说好初二出门四处转转，聂星子见他眼下这个样子，自然是要他尽量少说些话，初二先待在谪仙居休息一天，出门的事之后再说。但鹿隐之一直觉得来了扬州之后自己被临溪庄的诸多杂事牵着，对聂星子顾及得总是比往日少些，眼下难得有空一起出门，再加上这又是早就说好的事，就更不愿意出尔反尔。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改日再议，聂星子左右无法，最后只得祭出了杀手锏。
“哎哟师兄……你就歇一天吧，我们初三出去逛，那不也是一样的吗？”聂星子道，“再说定之兄之前找我去听书来着，眼下这不正好，我明天听取经诗话去。”
鹿隐之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只尽心尽力地不许他发出声响的手拉开，到底还是出声道：“也好。要我陪你去吗？”
聂星子捂着他的嘴也不过是意思一番，颇有些煞有介事的警告之意，倒不是真有多严厉地不许他发出声响，眼下被鹿隐之握着手腕，手上也没再带什么劲，随随便便就被他把手腕拉开了去，闻言又失笑道：“这就不必了吧！都这么大的人了。定之兄之前还笑我，说我能不能出得去门，还要看师兄你肯不肯放人呢。”
鹿隐之不置可否，只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他倒是爱说些有的没的”，最后才略略点了一下头。
“星子应该是不喜欢有什么旁人跟着的……好在雁来虽然话少了些，但人却伶俐，倒也可以。”鹿隐之道，“这几天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多也杂，你要当心些。”
“哎呀，师兄。”聂星子乐道，“定之兄和我待在一起，你就放心好了！保管他没事！”
“你和他一起，他自然不会有事，我是担心你。”鹿隐之叹了口气，“琳琅馆的事我可还没忘呢。”
他这一句话下去，叫聂星子顿时没了动静。过了半晌，聂星子才颇有些不自在地应道：“那事也不过是个意外……我不爱争强斗狠，你也知道的。”
“好。”鹿隐之说着没忍住笑了一下，“定之若是再去些花柳之地，你记得别再同他一道去了。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就顺路把他也拎出来。”
拎这个字倒颇有画面感，让聂星子没忍住想起鹿定之神情紧张又手忙脚乱地护住了自己的腰带，于是他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行。”聂星子点头应道。
“那我也当一次恶道士，不许定之兄与他那些好姐姐们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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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鹿定之有没有因为被人在背后谈起而在大年初一打喷嚏，但天地良心，鹿定之这次是正经请聂星子听书去的。
虽说只要银子到位，把说书先生叫来府上也未尝不可，但鹿定之本就不喜欢在临溪庄待着，再加上父母向来都觉得他太过散漫，他自是不会在过年时自讨没趣，更不乐意给自己惹唠叨，于是干脆包了一间茶楼，和聂星子一起去喝茶听书。
然而聂星子还没等迈进茶楼就停住了脚步。鹿定之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见聂星子没有跟上来，就颇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向了他。
“小道长？怎么了？”
“这茶楼有点奇怪。”聂星子眯起了眼睛，“好安静，怎么没人？定之兄，你先出来。”
“哦，没人才对嘛！”鹿定之了然地一拍手，“这地方今天被我们包下了，自然不会有其他人啊。”
聂星子没忍住瞪圆了眼睛。他自小在山上长大，虽说也没短过吃穿，但哪里见过这般有钱人的阵仗，一时间竟是没说出话来。
“所以，定之兄，”聂星子迟疑了一下，“这茶楼里，今天就你跟我，加上说书先生，三个人？”
“不啊。”鹿定之语气寻常地回道，“还有茶馆掌柜的，茶博士自然也在。不过小道长要是嫌不够清净，叫他们少来打扰就是了。”
“倒不是这个，只是我在师门实在清净太久了。”聂星子努力斟酌了一番词句，“所以我倒觉得……听书的时候其他桌子都空着，好像有些不够热闹。”
“嗯？”鹿定之有些讶异地一抬眉梢，“之前看小道长不大喜欢歌楼之类的地方，还以为是小道长喜欢清净。要热闹，这反倒简单了……掌柜的！”
鹿定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门口那张会账用的木柜台。
“开门放人进来吧，今天所有人的茶水点心我包了。”
聂星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是个小道士，有钱人的事他实在不懂。
“对了，小道长。”鹿定之在坐定之后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聂星子，“我同说书先生讲了，叫他从头说取经诗话，但他说有眼下正时兴的话本，我就叫他先说来听听，小道长要是听了不感兴趣，再叫他换就是了。”
进门时鹿定之颇为理所当然地就走向了正对着说书桌的那个位置，快要坐下了才后知后觉地问了聂星子一句想坐哪。聂星子左手摩挲着四象的鞘口，仔细挑了一张靠边的茶桌，还没等坐稳当，就听见鹿定之说今天不听取经诗话了。
“嗯？”其实聂星子除了取经诗话也没听过别的，闻言就有些好奇了起来，“那要说什么？”
“应该是从六大门派追剿江济舟，讲到觉尘大师手刃天魔吧。”鹿定之若有所思道，“这话本确实新着呢，我也没听过多少。”
聂星子有些意外地轻轻扬了一下眉梢，倒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
“好。”
令聂星子意外的是，这说书先生竟然不是从江济舟叛出少林开始讲的。
“……这位觉尘大师，众位听客想来也熟悉，当年在武当山下，这江济舟点名要见的，就正是这位觉尘大师。然而多数人只知这一节，却不知觉尘大师和江济舟早有渊源。这二人自幼便是好友，后来又一同拜入少林，当了俗家弟子。那时的觉尘大师，也还没有‘觉尘’这个法号，用的还是俗名。”
“觉尘大师的俗名着实是没有多少人知晓，也就是江济舟向来都用俗名来称呼这位之前和自己交情匪浅的旧友，我们现在才能得知觉尘大师的俗名。这事就实在早了，在觉尘大师还叫东方青的时候，他同江济舟二人都是四处流浪，无依无靠，靠讨饭勉强维生……”
这些事聂星子倒是听鹿隐之讲过一些，但却不会细致到要讲觉尘大师和江济舟少年时一起讨饭，因此眼下听得也听得颇为投入。然而聂星子目光微微一转，余光却扫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
那人肤色黝黑，耳坠上戴一对碗底大小的金环，正闲坐在桌边，一边嗑西瓜子一边听书，不是梁五又是谁？
梁五似乎意识到聂星子看见了他，就在模糊的余光中朝他展颜一笑。然而等聂星子定睛去看的时候，又哪里还有人坐在那？分明没有踪迹，聂星子甚至都有些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那张茶桌上连一片瓜子壳都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临溪四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