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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离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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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皎从宫中出来,忍不住回看身后巍峨宫殿,琉璃宫灯映亮城墙砖瓦,寂静肃穆。
以后她也会住进这样的宫殿,成为匍匐在皇权下的蝼蚁。
姜皎有些冷,低着头往马车的方向走,抬头就见陆枫坐在车辕上,半边脸隐藏在影子中。
陆枫扭头,那份冷寂肃杀一晃而过,从车辕上一跃而下,玄袍带着阴影逼近姜皎,“公主回来了,今夜可否尽兴?”
姜皎刻意避过太子受辱的事,只点点头,眸子弯了下,“尚可,厨子的手艺很不错,连鱼肉都是剔过刺的,可惜我初初进宫,不敢乱动,出宫时没能捎带些。”
说完姜皎忽地住了嘴,觑了眼陆枫的神色,在心里骂了句糊涂。
她不再是别苑的村姑,而是即将和亲的公主,有些心里话对逢春觅夏说说便算了,总不能真的把陆枫当成知心的自己人。
谁知陆枫笑笑,折身放好垫脚,“公主且上车吧,明日启程后该有一阵子宿在路上,路阻且长,比不得别苑歇得安心。”
等姜皎上了车,陆枫也纵身上马,行在马车一侧。
姜皎瞧着案桌上的如意梅瓶,下方垫着祥云纹鹤图,暗嵌其中的金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若是卖了去,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三年的口粮。
她只知道无钱买米会死,却不知道住在金山的人也会生不如死,莫名的惶恐席卷了她,姜皎打起竹帘,寂静的街道在眼前铺陈开,各色招幌随风微动。
她寻了一圈,见陆枫跟在马车侧后方,正想唤小陆大人,忽然想起梁国使臣已经来了,顿了顿,“陆枫。”
‘笃笃’两声,陆枫微夹马腹上前,声音沉静,“臣在。”
姜皎趴在窗上,轻声问道:“我至今不知皇室人平日要做什么,商人图财,奉上银两便不会被为难,农人图温饱,只要清明雨水足,地里能产粮,交完租子之后年节攒顿肉吃,这一年也能称得上顺遂,可在皇室,我想不通他们的心思。”
离得近些,她才发现陆枫眉眼深邃,挺直的鼻梁瞧着与太子有几分相似。
陆枫似是笑了下,“公主倒是深知谋生之道,皇室中人的生路,在权,在利,甚至是兵不血刃的杀伐。”
姜皎觉得身上更凉了些,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陆枫见状,又是一笑,闷闷的声音直从胸腔传出来,震得姜皎耳膜发痒。
“公主且放宽心,有句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否则岂不是给人提了醒?使臣虽说粗鄙无礼了些,却是最不希望和亲生事端的人,您这一路会顺遂无虞。”
姜皎下意识点头,她知道使臣不会冲着她来,但凡他还想吃皇粮,就不会干出砸自己饭碗的事。
然后她后知后觉,陆枫怎么知道使臣的态度,她睁大清丽的眸子,微仰着头看向陆枫,“你怎么知道宴会的事?”
陆枫瞧她一眼,唇形上扬,眼底却一片阴寒,“旧俗罢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旧俗?姜皎琢磨着他的话,原来梁国向来看不起庆国,太子也不是第一次受辱,陆枫更不会为此难过。
她有些讪讪,“原来如此。”
顿了顿,她道:“今晚太子殿下吃醉了酒,托我带句话,他希望你能平安回到庆国。”
至于把她带回来,还是算了吧,陆枫只是一个侍卫,如何和梁国皇室抢人。
说出来显得忒强人所难。
陆枫握着缰绳,神色隐藏在浓浓的夜色,良久他哑声道:“臣知道。”
翌日一早,婢女打点好行囊,带上皇宫赏赐的金银、绸缎、器皿,足足装满十辆马车,随行的庆人倒不多,只有二十个侍卫和几个宫人。
觅夏领着宫人上前见礼,这些都是前几日派出去师从匠人的宫人,“这位是小春,跟着兽糖匠人学了几日,手艺尚可,那边的小菊学的是拓印,她跟的那位师父懂得澄阳贡纸的制作,奴婢不敢报出公主名号,好不容易才撬开他的嘴,还有小雅,学的制琴。那位学的是瓦当......”
小春盈盈见礼,圆脸上一团稚嫩,递给姜皎一个猴子糖。
觅夏解释道:“小春性子闷,有一次在宫里受了罚,不太敢说话。”
姜皎接过猴子糖,笑着夸了句“小春的手艺真好。”
说着低头从腰间束带里摸出一个荷包,放在手里掂了一下,递给小春,“以后你跟着我,也不知能否发出宫里那般丰厚的月俸,趁着如今没走远,想吃什么便去买。”
尽管姜皎穿的宫装腰身很紧,全身上下只有袖袋能放小物件,姜皎还是把碎银子藏在腰带里。
不远处,陆枫瞧见她的举动,眉头轻抬,倒也没说什么。
很快使臣带着梁国侍卫赶来,一行人骑着枣红烈马飞奔而来,扬起一阵浓烟。
“本官是梁国礼部员外郎齐思,奉旨迎接蒙若公主入梁。”来人还带着酒气,绯红官袍皱巴巴的,草草说了两句就奔向姜皎所在的马车,大掌直接去掀马车竹帘。
难怪梁国会派此人出使,在羞辱人这方面,齐思可谓别出心裁。
庆国一向重视女子清誉,未出阁女子出门必须要面纱遮面,齐思直接去姜皎的马车,无异于告诉众人,庆国的公主也不算什么,顶多算个漂亮点的玩物。
正当他的手快要碰到竹帘时,一柄绣春刀横档在他面前,刀鞘差一分打在他的鼻子上。
“齐大人且慢,公主即将离京,心绪起伏不定,眼下不宜见客。”
齐思一愣,回头一看,拦住自己的居然是个侍卫,登时脸色不好看。
但想起来回梁国至少要走三个月,总不能第一天就闹起来,只阴沉笑了声,“好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说完拂袖离去 。
马车沿着街道往出城的方向驶去,姜皎终于离开困了她十六年的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