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娇》心意绵绵

29、第 29 章

　　僧人摇动系着红绳的铃铛，四周点上火盆，姜皎移开目光，看向戏台。

　　僧人的唱词雄浑，手持棍棒，好似罗刹，姜皎听不懂他们的语调，但也被气氛感染。

　　一个僧人身穿铁甲，手里举着黑旗，姜皎认出上面的字，不由得担心地看向陆枫。

　　陆枫眉目不动，淡淡看过去，姜皎连忙移开目光，假装认真听戏。

　　陆萌萌坐在两人身后，双手托腮，贴近姜皎耳朵抱怨，“我哥就喜欢打打杀杀的，一点情趣都没有，居然带三个姑娘看陆家军勇破围城计。”

　　姜皎总算明白庙戏演的什么，这时一个打扮奇怪的僧人上台，周围百姓的叫好声猛然高涨，姜皎只能隐约听到小将军几个字。

　　姜皎顾不得和陆萌萌咬耳朵，心神被庙戏吸引，只见小将军出城门，挑敌军，夺回粮草，火烧敌营，鼓点急促地敲着耳膜，小将军身上的甲胄也越来越破烂。

　　她甚至清楚看见一个僧人身上贴着‘陈’字，长刀直直穿过小将军的腹部。

　　她心中一紧，惊呼出声，没来由地看向陆枫，直觉告诉她，这个小将军指的是陆枫。

　　不料陆枫正盯着她看，凤眸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周围人声鼎沸，姜皎却像掉进深渊，只能听见心跳。

　　“女施主小心！”

　　当作烽烟的火盆不慎被僧人用棍棒挑翻，火星子溅落地上，顿时起了浓烟。

　　姜皎几人的位置在第三排，不幸被浓烟殃及，那一瞬间几个随侍扑过来护住姜皎，但还是陆枫动作最快。

　　浓烟还没碰到姜皎的衣角，她便被拉入陆枫的怀里，凌冽的气息包裹在周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姜皎瞬间睁大眼，耳边被激烈的心跳声填满，她没想到会有一天和陆枫如此靠近，可为何心底不觉得突兀，反而有些像过年时吃到糖的感觉......

　　陆萌萌忍住跳出来巡查的冲动，等浓烟散去没有异动才松一口气，刚看向姜皎便惊掉眼珠子。

　　啥？公主怎么和她哥抱在一起？她哥居然会抱姑娘？他脑袋没被马蹄子踢吧？

　　陆枫松开双臂，姜皎仍然为抓着他的衣襟，神情好似丢了魂。

　　陆枫拽了下，没拽动。

　　他的眉峰微耸，试图直起身子，可向来知进退的姜皎却像树袋熊一样朝他倒去。

　　陆枫无奈，“东家，松开。”

　　旁边的妇人笑了，语调揶揄，“小夫妻挺面嫩，妻子都不觉得害羞，做丈夫的反而不好意思了。”

　　姜皎连忙挣脱，脸颊绯红，“大娘，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夫妻。”

　　对方笑，“都是过来人，刚刚火盆还没翻，你丈夫立刻护着你，可见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呢。”

　　姜皎险些咬到舌头，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转头时余光看见陆枫唇角紧抿，白玉般的面颊映着火光，平添几分浓艳。

　　这场庙戏姜皎只看了前半段，后半段根本没看进去，等僧人撤了火盆，看客散场，姜皎仍然拧着衣角，回不过神。

　　陆萌萌也没听，一双杏眼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以她哥的经验，不难看出火盆伤不到这边，所以不应该啊，她哥这么冷酷残忍的性格，怎么会怕烟熏着公主就直接抱上呢？

　　所以局面变成，整个看客席上只剩下姜皎和陆萌萌坐着沉思，陆枫和两个婢女围着等她们。

　　陆枫早已不见刚才的狼狈，双臂环绕盯着两个姑娘，忽然上前，靴子尖碰碰陆萌萌的凳子腿。

　　“发什么呆？”陆枫威胁，“舍不得走？”

　　陆萌萌的幻想被陆枫打破，猛然觉得对不住姜皎，她怎么可以把恶霸哥哥和姜皎凑在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谁舍不得走。”陆萌萌恹恹站起来，不经意朝前一看，顿时愣住。

　　陆枫在姜皎面前半蹲，一只手在姜皎眼前晃动，神色温和，见姜皎迟迟没有回神，甚至将手贴在姜皎额头。

　　这是她的恶霸亲哥？

　　姜皎被陆枫叫醒后，看着格外清晰的俊脸，两颊腾一下子烧起来。

　　陆枫神色如常，“庙戏散了，咱们走吧，前院有高僧解签，不妨去瞧瞧。”

　　姜皎点头，“好，你刚刚没受伤吧？”

　　陆枫摇头，笑笑，“算不得受伤，不必担心，人多场合少不得意外。”

　　陆萌萌此刻震惊得表情扭曲，深呼吸几次凉凉道：“哥，原来你知道啊，之前逛灯会怎么没见过你回头？”

　　陆枫冷淡，“你认路，丢不了。”

　　他抬头，朝陆萌萌一抬下巴，“去前面清路。”

　　陆萌萌愤愤跺脚，离开前重重朝陆枫踢了一脚沙土。

　　陆枫不以为意，神色如常拿出帕子擦脸，转身见姜皎笑得直不起腰，不由得眉头微挑。

　　“哈哈，你们兄妹俩，说着谁也不服谁，可连小事都记得清楚，可见心里都惦记着呢，您呀也是不懂姑娘家，怎么可以逛灯会还离那么远。”

　　陆枫也笑，等姜皎到了近前才落后一步跟着，“她是个皮猴，若是都随她去，整条街都得买下来。”

　　姜皎啧啧出声，“那我倒要谢谢您的赏脸，亲妹妹都得不到的待遇呢，这趟庙会值了。”

　　陆枫只笑。

　　寺庙前院很宽敞，不少人来求签文，姜皎到了签筒前，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希望一行人可以化险为夷。

　　她伸手去拿，葱白指尖慢慢靠近签筒，鬼使神差地，她看向陆枫，心底一个念头闪过，她甚至来不及捕捉。

　　姜皎没有细想，默默加了句，希望陆枫不要过于辛苦，然后取出一只签。

　　“施主的命格极贵，然生来带灾，但是贵气护体，可化险为夷，是个上签。”

　　姜皎高兴接过来，道谢之后递过赏钱，回到陆枫面前仍然心情雀跃，“看，咱们都会平安的。”

　　陆枫道了句恭喜，和高僧对视一眼，又极快错开。

　　“高僧所言必不会假，您可以安心了，签文留着，这受了香火的签文，也能祈福辟邪。”

　　姜皎没看到，向来不假人辞色的高僧双手合十，对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弯下腰，久久不曾抬起。

　　陆萌萌听了她哥的话，出来清路，跑到庙门口一看，顿时‘咦’了一声，“吃食摊子居然都来这边，我哥真的没骗人。”

　　她拍拍荷包，欢脱地过去买吃食，她在凉州待的时间不久，但陆枫吃惯了凉州的饭，她想了想，还是把陆枫爱吃的都买了。

　　然而她刚走两步，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

　　陆萌萌心中的警惕瞬间拉起，开始回想这个人何时跟在后面的，图财还是冲着公主而来，然而不管是哪种可能，自己都不能让公主受到威胁。

　　她一咬牙，脚步一转去了相反的方向。

　　姜皎拿着签文爱不释手，黑漆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她其实喜欢鲜艳的颜色，总觉得黑色过于低沉，连陆枫那般俊朗人物都显得不近人情，但此刻她蓦然觉得黑色也很好。

　　她脱口而出，“真漂亮的颜色。”

　　陆枫负手走在身旁，闻言淡淡道：“公主的眼光何时变了？”

　　姜皎生怕签文折断，双手握着护在怀里，“就在刚刚啊，以往我一味追求明艳，哪怕自欺欺人，也不愿意接受生活的惨淡，但刚刚突然觉得不该如此，哪怕前途惨淡，也是有一线机缘在的，便也不想费尽心力骗过自己。”

　　她不像陆枫和陆萌萌一样勇敢，敢抛弃庆国的尊荣，一头扎进梁国的凶险境地，她得过且过，用村姑的身份当作挡箭牌。

　　潜意识里，她宁愿当人精堆里的傻子，也不想面对尔虞我诈。

　　她小跳两步，然后转身和陆枫面对面，杏眸弯弯，声音娇俏，“陆枫，以后你教我吧，我会认真学，努力帮上你的忙。”

　　陆枫站定，笑了，“必不辱命。”

　　姜皎心底雀跃，甚至分不清这份雀跃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和陆枫有了一个约定。

　　逢春和觅夏找来，姜皎连忙收起笑，随即纳闷，“萌萌呢？”

　　两个丫头有些焦急，她们和陆萌萌一起去庙会外面逛，中间隔得不远，可转身却发现陆萌萌朝别的方向走，她们喊也没有回头。

　　陆枫面色一凛，让两个丫头带路，检查一遍后确定，陆萌萌是自己离开的。

　　姜皎疑惑，短短一刻钟便出了一额头的冷汗，“萌萌没那么贪玩，她离开有可能是顾虑什么，这里人多，说不定有人见过她。”

　　陆枫道：“附近有暗桩，跟着记号走。”

　　他走到摊位旁边，撩开遮挡沙土的草帘，果然见一个小小的箭头，陆枫查看一番，眉头松开，“这是她留的。”

　　姜皎凑近，正巧陆枫转身，她一愣，“你要去追萌萌的话，我们先在寺庙等着，快去吧，总比心里没着没落的好。”

　　陆枫没说话，但姜皎看见几个商贩默默离开摊位，朝陆萌萌留下的记号追去。

　　还有几个商贩出现在他们身边，将姜皎团团围住，陆枫眉头紧锁，周身气势凌冽。

　　姜皎蓦然感受到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慑得她喘不过气，不经意抬头却看见陆伯也在。

　　陆伯嘴唇动了动，姜皎看见陆枫的面色更严肃，眼底阴沉，仿佛一柄利剑良久他才道：“在此处待着，闹市中无人敢乱来，驻军片刻便来，陆伯，你在此处看着。”

　　说完陆枫转身，沿着痕迹追去，他脚步很快，高大的身形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姜皎回到寺院客房，陆伯倒茶，“压压惊吧，大人会把事情处理好，小小姐的身手那么好，不会有人伤到她，您放宽心。”

　　觅夏接过茶盏，“是啊，萌萌兴许是碰见熟人，这才跟过去看看，大人也说了，她还给咱们留下记号呢。”

　　姜皎刚刚接过茶盏，见自己坐在主位，连陆伯这个老者也仰视自己，她顿时不大自在，换了位置才道：“但是此事还是有些蹊跷，如果是凉州的恩怨，萌萌不至于冲动离开，如果那些人冲我而来，引走萌萌或许是试探我们的身份？”

　　如果有人一直盯着她们，在车队不能动手，那么去庙会就是一个机会，这群人中，萌萌最容易辨认，因为她会买许多吃的。

　　姜皎平时逃避去琢磨这些，但是事关陆萌萌，她也无师自通地学会推理利害关系。

　　陆伯多看姜皎一眼，仍是笑着，“公主别多想，兴许是小小姐做事招摇，荷包被人顺走了，以她不吃亏的性子，三条街也得追呀。”

　　姜皎托腮，目光纯然，话却让陆伯没法编下去，“如果那贼这么能跑，应该能当个军营的百夫长吧？”

　　陆伯哑然。

　　姜皎叹气，走到窗前取下支杆，窗外的凉州百姓正在给几个牌位上香，隐约可以看见几个陆字，还有一个妇人将鸡蛋放在牌位前面。

　　看了一路，姜皎大致明白陆枫的来历，不由得多看牌位两眼。

　　“什么人？”屋外一声轻喝。

　　姜皎心脏徒然收紧，屋顶响起的脚步声都在说明，她的猜测对了。

　　她连忙跳出窗子，此刻她只知道这些人都是冲她来的，她不能留在屋子里，陆伯还有逢春觅夏会受伤的。

　　屋子里还有逢春的惊呼声，“小姐！”

　　屋顶上，黑布遮面的男子声音狠厉，“别管屋子里的几个，头要的是那个跳窗的。”

　　姜皎很庆幸，自己在庄子干农活，身体和男子的力气相差不远，居然没有被抓住。

　　她顾不得回头，她知道回头除了让自己更害怕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猛然间后背一热，姜皎不敢细想发生何事，咬紧牙关往牌位附近跑，明明知道那里也没人能帮自己，但那是陆家，只一个字就能让她感到安心。

　　杀手一直追着，竟然多了一点猫抓耗子的趣味，这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离开她的侍卫，还不是一点威胁都没有。

　　正想着，前面扔过来几个石块，刚好砸在他脑袋上。

　　姜皎躲在牌位后面，两指张开，中间是用牛筋做成的皮条，这居然是个弹弓。

　　姜皎试了准头，果断换成荷包的针，她的唇咬得极紧，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如果这么死了，陆枫这一路都苦算谁的？她不能死。

　　‘叮’地一声脆响，姜皎只觉得眼前风沙骤起，吹得她睁不开眼，耳边都是百姓的尖叫声，震得她脑袋发蒙。

　　“陆枫？”姜皎喃喃出声，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影。

　　她第一次见到陆枫的剑出鞘，皎若游龙，剑势如虹，那边的杀手都不敢妄动。

　　但很快有更多的杀手围过来，将几人团团围住，姜皎紧张得朝陆伯几人看去，见陆伯艰难护着逢春觅夏,招架吃力，忍不住掩唇。

　　陆枫也看到陆伯的情况，凤眸里墨色翻涌，手上招式狠辣，短短两招便结束了两个杀手，将杀手的注意都吸引过来。

　　陆伯的压力终于减轻，只喘了两口气，又想要上前帮忙，姜皎清楚看到，陆伯的小腿一直在流血。

　　她终于落泪，不住摇头，陆伯他可是个老人啊，哪里受得了这份罪呢？

　　姜皎反而冷静下来，她不能留在这里，如果她离开，这边的杀手会追过去，陆枫尽快解决几个之后，另外几个漏网之鱼也就好办了。

　　可怎么才能安全离开呢？如果陆萌萌在就好了，萌萌的机灵点子多，她一定会让她扮成其他人溜走。

　　姜皎眼睛亮了。

　　片刻后，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从牌位后面出现，喝醉了似的走出来，他甚至在杀手下刀子时绊倒在杀手面前。

　　杀手怒，踢了他一脚，“晦气，别在这碍事，差点给老子绊一脚，刀都看不见，出去也得被人踩死。”

　　陆枫面色一寒，一刀砍下那个杀手的手臂，温热的鲜血溅在醉汉身上，她咬着手背才忍着没叫出声。

　　趁这个机会，姜皎连忙爬起来，脚步踉跄着往前跑，好在陆枫缠住所有的杀手，没人注意到这个醉汉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姜皎一路留下记号，来的时候，他们四人同行，周围还有暗卫保护，走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还被路人指指点点。

　　她全然不在乎，努力往远处挤，好在凉州人稀少，庙会此刻已经清净许多，姜皎找到一户人家，蜷缩在墙角，睁着眼睛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