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娇》心意绵绵

13、山林

　　陆枫微微一愣，看着手心瓷罐，里面的桃肉熬煮得晶莹剔透，糖浆泛着蜂蜜光泽，剑眉微拧。

　　“陆侍卫拿着，只是简单的小食罢了，昨晚我找了大堂的小厮，借了后厨的锅台，一刻钟就熟了，您知道我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将就着做些。”姜皎看着陆枫半晌不语，以往他回话都是干脆得体，今日却有些反常，也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才说过觅夏喜欢多想，搁自己这也躲不掉啊。

　　陆枫手腕一翻，面色淡然，“臣谢过公主赏，今日往前便入冀州绵阳郡，此地多山，又是雨季，说不得便碰上急雨宿在路上，臣已经知会他们备好厚衣物被褥，公主且放宽心。”

　　姜皎应声，探头看向楼下，随行宫人在装点行李，玄衣侍卫也抬着大件箱笼，只是瞧着他们进出许多趟，都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楠木箱笼。

　　陆枫垂眸，脚步一转到了姜皎身后半步远，免得被人瞧出不对 ，“走山路便要舍弃负重，臣等已经将厚衣物穿在身上。”

　　顿了顿，他又道：“斗笠也穿着。”

　　姜皎恍然，怪不得瞧不见宫人的行装，听他提到斗笠，姜皎想起初到驿站门前的话，不知怎地有些不自在，打了个哈哈，“那倒是，斗笠可以遮雨遮阳，戴了有什么不好，连农忙的毒日头都能遮住，实在是出行必备。”

　　眼见宫人装好马车，将油布蒙在马车顶，侍卫从后院马房里牵出休整好的高头大马，姜皎看向陆枫，后者微微点头，两人一起下楼梯。

　　梁国人几乎没有辎重，只是在罩衫外面套了一层夹袍，见到姜皎两人，只是拱手便离开，身后的房间留了几个梁国守卫，继续照顾重伤的齐思。

　　等上了马车，逢春拿出一袋蜜饯，塞到姜皎手里，自己则揣了一袋炒熟的南瓜子，分享自己听来的八卦，“之前齐大人伤重时，梁国那群大老粗可不懂照顾病人，咱们的宫人也跟着出力了，结果这一看，奇了。”

　　姜皎看着逢春乐呵，这丫头之前最爱听茶楼说书，照她的话，听说书的又不使什么银子，她自己带点炒过的芹菜叶子，混进去听两句，茶楼也不好赶她走。

　　姜皎原本舒展的笑意有些黯然，这趟入梁真真是苦了两个丫头。

　　“那张随行官知道齐思活不久，就暗中劫了他的药材，什么人参党参太子参，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后来这两日齐思只是喝一些普通草药，听一个曾经侍奉过工宫中贵人汤药的宫人说，那些汤药里面药性驳杂相克，喝一碗药能吐一盆血。”

　　觅夏惊得掩住唇，姜皎也意外，“他们这么弄，张御医难道看不出来？”

　　逢春耸肩，“知道呀，还闹过呢，可惜梁国□□头硬，张御医有什么办法。”

　　姜皎想起那日张随行官在齐思床前痛哭流涕，起初那点同情也消失了，只觉得那些人脸上都长了一层皮，轻易看不到里面烂掉的肚肠。

　　中途休整时，陆枫派几个侍卫去喂马，自己则拿出舆图观察地形，林壑幽深，山野间是不散的雾气，走上老远才能有一家歇脚的客店，驿站也不好建在这里，都是被当地的山野精怪传闻吓得。

　　林间鸟鸣阵阵，姜皎打开窗子，深吸一口空气，只觉得肺腑都张开了，一转眼看见旁边的陆枫，便笑了下，“陆侍卫，您也出来透气呐？”

　　陆枫收起舆图，走过来，半蹲检查了车辙，这才道：“公主可觉得闷了？不妨下来走走，山路颠簸，一直坐马车只怕吃不消。”

　　姜皎眼睛瞬间亮了，手肘撑着马车探出身子，看到前面梁国随行官已经隔了一个弯道，这才放心地招呼两个丫头下车。

　　踩在湿润的地上，姜皎颇有些新奇，“这里的土不错，常有走兽上肥，雨水又多，可惜地势不平容易积水，庄稼烂根了可就要不得，不过水土的确是极好的，若是在山上平一块地，盖一座庄子，那岂不是天天仰头晒太阳，也不愁地里不产粮食。”

　　出来得越久，她越惦记庄子，一不留神便漏出来真心话，她自知失言，歉然一笑，“瞧我又在说傻话，这里是山上，哪儿能扯到庄子。”

　　她见过陆枫不近人情的一面，此刻称得上和颜悦色，可那时的寒意仿佛冻在她心上，让她说话时不得不考虑，他现在是热乎的吗？

　　“昔日周王建鹿苑，筑有宫室数百，山溪数道，供灵鹿取用，其北则建观鹿台，说是鹿台，实则是进深三百丈的三层楼宇，公主觉得鹿苑会建在哪？”

　　姜皎想象一番陆枫说的场景，心神震撼，可惜她不识得几个字，只能憋出来一句：“阔气，好大的院子。”

　　她有些尴尬，这可能是陆枫见过说话最粗鄙的公主了。

　　陆枫视线微转，他身量颀长，微微垂眸便能将姜皎的表情尽收眼底，连那因局促而咬出凹陷的下唇也瞧得清楚，心道姜皎还是如庄子上见的那样，心思憨直，连着话语间的逢迎也不知应对，以后到了梁国恐怕会吃些苦头。

　　不过，这样的姜皎才能让梁国人放松警惕，不是吗？

　　那厢姜皎仔细想了一会，她隐约觉得陆枫似乎想说鹿苑也建在山上，顿时又是震撼，能在山上建楼，可真了不得，“鹿苑或许也建在山上？”

　　陆枫眼里带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周王以为灵鹿须得浸濡山间精气，饮清露，食青松，才能汇集天下福泽气运，保证王朝长盛不衰弱，那座鹿苑便建造在远离尘世的松山之巅，周王为了建出合乎心意的鹿苑，动土之前先征调民工平了山头，这才有了鹿苑跑马图这一名画传世。”

　　姜皎有些怔忡，想不到陆枫讲起故事这般详尽，还会引经据典，在她印象中，人不能武艺才情样样俱佳，正如砍柴的小子抡得动斧头，捏毛笔便显得太过细致，总之人怎么可能学得会大开大合的武功，还能养得住咬字眼的静气？

　　她也这么问了，“我一直以为您是个武夫，年纪轻轻便习得高深的武艺，背后肯定勤加练习，说不定连睡觉都不曾让刀剑离身，结果您还能读书认字，真真是干一行便行一行的聪明人物。”

　　山风大了些，雨丝从林间穿行，溅湿姜皎的鬓发，只是这点雨丝很快被头顶的披风拦住，陆枫垂眸，盯着落在姜皎睫毛上的雨珠，温和道：“公主过誉了，看天色这场雨还有得下，臣要加紧赶路，不然今夜恐怕要在山里随处找地方歇息了。”

　　姜皎抬头一看，果然头顶乌云翻卷，随着风势变换形状，好似被风在天上掀起了浪，她看向陆枫，面上隐有忧色，这雨若是下了，陆枫和侍卫们哪里有避雨的马车？斗笠可遮不成凉气，难不成真要淋着雨过夜？

　　陆枫放好登马凳，瞥见地上的水洼，剑眉微敛，到了姜皎面前看了会，终究还是伸出半弯的手臂，挺拔的脊梁弯成一张弓，“山路难行，臣扶公主登车。”

　　他没给姜皎拒绝的机会，声音清冽，“公主不必多虑，没什么不合适的，臣尽职而已。”

　　姜皎双颊飞快涨红，结巴着道谢，看着自己不算白嫩的手搭在陆枫手臂上，只觉得心都卡在嗓子里，等到了马车里，她还是觉得胸口发麻。

　　乖乖，陆枫做戏也太像了，竟然真的能舍下身份，刚刚有一瞬间，姜皎以为自己真的成了公主。

　　公主的鞋子才不能沾到泥渍，村姑不同，村姑要一直与污泥为伍。

　　马车顶上的油布被雨打得噼啪作响，隔着楠木车壁，姜皎听见侍卫的马蹄声很近，就像是紧紧护着马车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