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娇》心意绵绵

12、离别

　　齐思面上泛着死灰，身子时不时瑟缩几下，后腰的伤口崩裂，一股股地往外渗血，眼看着是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

　　张随行官看了一眼，又是一阵急火上涌，“一个个的都是饭桶，拿着刀不杀敌，竟然捅了自己人。”

　　他又质问行针的大夫，“张御医，你倒是用点重药，用参汤吊着，怎地只用些黄连之类的药材，误了大人的诊治，你担当得起吗？”

　　张御医也是有苦说不出，齐思的伤本就在肾脏这种血气盛行之处，一旦发热顷刻就能要命，

　　没法子，他来之前已经给家里留了遗书，这趟恐怕没法囫囵个回去。

　　张随行官气闷，看御医宁死也治不好，他脸色铁青，又不能真的杀了御医，只好摔了茶壶，放下狠话，“齐大人是和亲使臣，干系重大，治不好他，你也休想善了。”

　　姜皎在二楼栏杆看着这一幕，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御医，皇权真是好东西，轻飘飘地就要了人命。

　　“齐思这次元气大伤，根本禁不得上路，很快便有决断。”陆枫不知何时出现，在姜皎身后冷眼看着。

　　姜皎微微后错一步，问道：“您的意思是，齐思会被扔下，到底是一国使臣，总不能冷血地将人扔在别国。”

　　再说看张随行官的样子，显然想要医治好齐思。

　　陆枫沉默片刻，喉咙里溢出一丝笑，莫名有些邪性，“梁国人不敬鬼神，向来对生死一事不甚庄重，如果必死无疑，躯壳扔在哪里都一样。”

　　姜皎惊奇地微微张大嘴，这是连自家的祖坟都不管了，不过想想也是，她听人说过，梁国起先只是庆国的属国，整个梁国加起来只有庆国三个郡大，活人尚且安顿不下，哪里顾得上坟头。

　　陆枫看着姜皎的背影，起初他以为姜皎会胆怯，躲着梁国人，一个庄子上刨食的公主，怯生或者是伤春悲秋都是情理之中，不曾想她居然会对梁国的情况感兴趣，甚至敢出面替别人出头。

　　虽说手法稚嫩，倒也可圈可点。

　　姜皎趴在栏杆上，看着底下的人来回跑着煎药，端血水，比起侍奉尊亲也差不离了，她想起陆枫知道齐思的病情，似乎对外伤颇为熟悉，正想问些外伤之类的问题，就见陆枫猛然将手搭在刀柄上，眉峰蹙紧。

　　姜皎心里也咯噔一下。

　　陆枫口气不似以往温和，语气不容质疑，“劳烦公主移步后厨。”

　　后厨？那是现在给齐思煎药的地方。

　　陆萌萌穿着小厮的短褂，蹲在炉子前，拿着蒲扇给炉子扇风。

　　眼睛被烟雾呛得流泪，陆萌萌心中有一丝后悔，早知道之前她哥用米粒大小的石子弹开刀鞘时，给齐思留口气了，那样她还能自请‘照顾’齐思，偶尔给他喂点水米，便能舒舒服服地跟去。

　　“你盯紧炉子，煎上一刻钟再下这包，别出了岔子。”小厮进来叮嘱。

　　陆萌萌也不敢随便应付，内心悲愤莫名，生平第一次替人煎药，居然是给梁国的狗贼。

　　门外，小厮碰见姜皎和陆枫两人，正要请安，姜皎连忙比上噤声的手势，打发小厮离开。

　　身后陆枫冷冷看着陆萌萌忙活，不置一词。

　　姜皎瞧他一眼，见陆枫仍然一脸淡漠，眉目间没有半分温情，也是暗自称奇，知道不远处有梁国人看着，姜皎摆正身子，不再四处张望。

　　眼见着陆萌萌空手去揭砂锅盖，姜皎心中一紧，正要出声，后腰却被刀柄敲了一下，不重，却让她愣神。

　　这档口陆萌萌也碰到砂锅，一个激灵跳起来，正好碰翻药包。

　　她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将药材随便拢拢倒进砂锅，不料其中有一味收敛止血的蒲黄，质轻上浮，有的飘到砂锅壁上，火舌顺着舔上来。

　　姜皎已经捂着眼不忍心看，微微侧头低声道：“您这是干嘛，刚刚不让我出声，可把她害惨了。”

　　这么一想，她倒也能理解陆萌萌和陆枫不亲近的原因，坑妹子他是认真的。

　　陆枫扬着左臂，宽大的披风将姜皎罩在阴影中，免得被小厮撞到，两人的距离也不足一臂，“她自己选的路，好坏都得受着。”

　　姜皎听着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悦耳，不知是不是后厨太燥，竟熏红半边脸颊，她用手背贴在脸颊上，寻思着陆枫的恶趣味实在过分，待会可得拦着，别让兄妹俩打起来。

　　房间里小厮已经把陆萌萌骂过一顿，倒了药指使她重新煎，这可苦了陆大小姐。

　　陆枫淡淡看着，幼时陆萌萌还是个爱美小姑娘，天天央着他带山鸡羽毛回来，逗猫儿玩，可雁翎关一战之后，祖父伤重，大伯战死，三叔抬回来时成了血人，之后陆萌萌再也不提山鸡毛，一人偷偷逃出京城。

　　直到两个月后，他在边关见到浑身脏兮兮的陆萌萌，背着一柄豁口的刀，包裹里只有一双磨破底的鞋，还有两个梁国人的头颅。

　　哪怕是陆家女眷，也有与梁国人不死不休的胆气。

　　一个侍卫附在陆枫耳边说了两句，陆枫不语，深深看了陆萌萌一眼，折身离开。

　　姜皎自然跟上，哪有公主还没动弹，侍卫先离开的道理，平白遭人注目。

　　很快几个小厮把后厨围起来，楼下忙成一锅粥，也无人在意谁来了谁走了，逮着交接活计的人就能多喘口气，很快后厨里全是混进来的陆家军。

　　再然后，门关上了。

　　姜皎和陆枫并肩行到驿站外面，不远处有一个推着桃子摊的老嬷，一眼朝两人看来。

　　姜皎看了陆枫一眼，询问：“她是你认识的人？”

　　陆枫应了声，声音温和了些，“是陆萌萌的乳母。”

　　姜皎恍然，难怪那老嬷看着陆枫有些激动，原来是陆枫的家人，想来陆枫没和这位老嬷说过行踪，这也算是来送行，她提起裙子，步子快了些。

　　“阿嬷，桃子怎么卖？”姜皎温声问道。

　　陆嬷嬷抬头，面庞在日光下晒得发红，苍老浑浊的眼睛晒久了有些睁不开，克制地看了陆枫一眼，低头去挑桃，“贵客稍等，老身今日卖得不错，不多收你们银子。”

　　没等她说完，陆枫握着推车横杆，手臂发力，推着满车的桃子到了树荫下。

　　而陆嬷嬷趁着机会，视线一直追随陆枫的身影，姜皎离得近，似听见陆嬷嬷喃喃自语。

　　很快陆枫支好推车，拿了两个桃回来，“公主，该走了。”

　　姜皎意外，还想拖延一会，“我整日屋里待着，没什么要紧事，难得出来走走，也能长得结实点，陆侍卫不必急着走，多留一会也能多看两眼......”

　　“多看两眼什么？”陆枫从她身边错身而过时嗤笑一声，“徒增妄想罢了。”

　　姜皎也只好对陆嬷嬷歉意笑笑，将荷包塞到陆嬷嬷手里，低声道了句保重，然后转身。

　　陆嬷嬷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盯了一会才回到树荫下，喃喃道：“走了，都走了，老将军的子孙走得一个也不剩了。”

　　她站得久，步子有些踉跄，好不容易到了推车下，才看到陆枫留下的水壶。

　　张御医一整个下午都在施针，总算给齐思留了一口气，更多的也做不了了。

　　张随行官发了一通火，又到齐思的床前守了半夜，第二天一早便下令整顿行囊。

　　姜皎在二楼，听闻时心道，果然让陆枫说中了，连时辰都猜到了。

　　逢春和觅夏很快将换洗衣物收起来，带了两小坛腌豇豆，多的都留给驿站的人，陆萌萌离开时也带了一些。

　　姜皎收起妆奁，将临走前太子给她的首饰全部放好，拿出自己常用的木簪子戴上，出门不露财，虽说有侍卫护送，若是丢了也舍不得。

　　收好名贵物件，才像是把心收到了肚子里，她想了想，打开箱笼把衣物拿出来，倒出线装本一册册地数过去，生怕拿到别处去看时不小心落下了。

　　这一数，姜皎才发现不对，原来有十册，可如今却少了瓷器和漆工两册。

　　“觅夏，你可见到瓷器和漆工两册线装本了？是不是你挑灯读时落在哪了？”姜皎拍拍襦裙上的灰，她刚刚从床底钻出来。

　　觅夏连忙放下活计，抱起线装本一数，脸色亦是一白，“昨日楼下正乱时，陆姑娘翻窗来过，我以为她心内不安，便借给她瞧了。”

　　谁知道她会看了不还？觅夏满脸自责，看见姜皎身上的狼狈，登时便要落泪。

　　姜皎哭笑不得，这一问倒是问出心病来了，“不打紧，那两册只写了一些皮毛，连制坯熬漆都没说清楚，也就咱们当个宝，陆姑娘那等门庭，肯定看不上，别想太多，这事不怪你。”

　　正说着陆枫在外面敲门，姜皎有些窘，刚刚还在说他妹妹的坏话，这会亲哥便来了，她把帕子塞给觅夏，这才去开门。

　　“陆侍卫，行囊已经清点好，您说，是怎么安排法，我们几人也好提前登车。”

　　姜皎说着，眼珠子四处看看，借着大袖的遮掩递过去一小罐桃子酱，抿唇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