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娇》心意绵绵

11、兄妹

　　这一夜姜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一直蹙着，第二日醒来，冷汗洇湿了枕头，头也昏沉沉的。

　　正净手的当口，昨日才主事的张姓随行官派人来请，这次倒是给足了礼遇，在门外一直等到姜皎主仆用完早膳才道：“昨日齐大人遇刺，惊扰公主圣安，张大人深感愧疚难安，但此案关乎您保下的庶民，还请公主赏脸前去。”

　　姜皎自是应下，出门就见陆枫走到楼梯口，仍是昨日的装扮，面色沉郁看不出喜怒，瞥了眼梁国人便跟在姜皎身后。

　　驿站里到处都是把守的士兵，却静得好似无一人存在，姜皎注意到有间屋子外面有六人看守，门上还有锁头，显然是那个倒霉的刺了齐大人腰子的士兵。

　　齐思的房间就在一楼最东，一走近就能闻见浓浓的药味，姜皎看见屏风一角露出来的铜盆里面还有血，房间多了一套桌椅，上面摆着案卷文书，张大人坐在后面，隔着桌子拱手。

　　“臣请公主来，是想问公主一句，当真不交出芸娘？”张大人声音好像一口破锣，板着脸问道。

　　姜皎深吸一口气，她今日穿了身鹅黄洒金襦裙，头上戴了一支金步摇，明明是雍容的装扮，在她清澈无暇的眼神衬托下，竟然多了几分出尘气质。

　　她今早特地挑了这身，借着金色给自己添一些皇家气度，可见了张随行官还是有些犯怵。

　　她只是一个在庄子上靠吃自家菜长大的姑娘，见过的人很少，连识字都是靠着给蒙童送吃食才勉强换来的，别的皇家公主都是有宫人专门教导，她却是跟着蒙童学的。

　　姜皎比谁都清楚，她只是有一个公主的壳子，哪里玩得过这些千年狐狸。

　　“张大人这是在升堂么？臣竟然不知道七品鸿胪寺官员有在公主面前坐着问话的权力。”陆枫讥讽道，毫不客气地指出对方的痛点。

　　张随行官阴沉地想了会，起身行臣子礼，然后接着问道：“公主对此事有何示下，臣总要心中有数。”

　　姜皎心思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回避，总归就像陆枫说的那样，和亲完成之前，没人敢动她，那便莽吧，

　　“张大人，事发时本公主也在，亲眼看着齐大人在门框倒下，而芸娘没碰到他一根手指头，这如何能怪她？”

　　末了她一顿，还是忍不住说道：“顶多是齐大人放爆竹崩瞎眼，自作自受罢了。”

　　张随行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也不能说明此女无罪，分明她拿着剪子想要行刺大人，刺杀使臣的罪过难道公主也要坐视不理？”

　　姜皎眨眨眼，“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张大人怎么还想抵赖，芸娘拿剪子是为了防身，欺男霸女的正常桥段罢了，难道让所有人知道梁国使臣掳走官家小姐的事才算圆满？”

　　姜皎鼓足勇气一拍桌子，没把张随行官吓到，倒是她自己抖了两下，“太荒唐了，到时候人人知道齐大人身为使臣却为非作歹，声名烂大街，您张大人未免有些欠妥当。”

　　张随行官噎住了，“那女子竟然是官家女？”

　　他招来一个随行官，仔细盘问，姜皎隐隐听到几句，“不是说好是歌姬吗，怎么会变成官家女子？”“这可不好办，万一闹起来留了话柄，圣上肯定怪我等办事不利......”

　　姜皎悄悄错后两步，站在陆枫身边，“陆侍卫，他们会怎么安排芸娘？方才我的话顶用吗？”

　　陆枫感受到一阵温暖的气息靠近，他垂眸，似乎沉思了会，随后淡淡道：“瞒天过海。”

　　哦豁，是个没听过的词。

　　姜皎默默站直，夸了句：“说得好。”

　　屏风后面传来动静，听着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一阵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还有士兵惶恐的告罪声。

　　张随行官匆忙起身，走到屏风处一看，皱眉挥手让他们收拾干净，挽起袖子就要进去侍奉。

　　似乎忘了姜皎的存在。

　　姜皎却不想这么走了，“张大人，能否问一句齐大人的病情如何，昨日的大夫可用对药了？”姜皎跟着到了屏风后面，眼神直勾勾地打量齐思的伤口。

　　看一眼她便有些受不了，好血腥。

　　张随行官面带难色，“失血过多，伤及肺腑，需要静养，庆皇也派了医者随行。”

　　齐思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喘气声，手还在发抖，哪里看得出昨日耀武扬威的模样？

　　只是不知怎的，齐思看到姜皎后，眼睛猛地睁大，表情狰狞。

　　姜皎轻轻哎了声，往后连退几步，这模样着实有些渗人，倒好像是她也害过他似的，天可怜见，她根本拿梁国人没辙。

　　张随行官也叹气，到底是没养出来齐思那般官威，在庆国有所收敛，见状请人给姜皎看茶，“此事却是齐大人时运不济，撞到自家人的刀口上，臣也关心则乱，公主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姜皎嗅着茶香，惬意地眯起眸子，笑吟吟道：“不妨事，张大人待客已经很周到，本宫都记着，齐大人的伤情要紧，本宫也不多留。”

　　她一刻也不想多留，只希望趁着张随行官想起芸娘之前赶紧溜。

　　张随行官笑得一团和气，将两人送出门外。

　　姜皎走出两步，才忍不住捶着后腰，刚才对峙一通，她已经出了半身冷汗，生怕吵不赢让陆萌萌下大狱。

　　有小厮和她请安，姜皎生疏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提着裙子跑上二楼，却和出来透气的陆萌萌撞上。

　　“公主早啊。”陆萌萌伸懒腰，又和陆枫招手，当然后者没理会。

　　姜皎没看到守门的，猜想陆萌萌大抵是不会被问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唇角一弯，“你，这是洗脱嫌疑了？”

　　陆萌萌抬头便笑，可习武之人大多心明眼亮，一眼便瞧见她哥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颌微微扬着，明显是来者不善。

　　她只好吐吐舌头，朝姜皎下拜，“多谢公主出手搭救，民女这才平安无事，不然背上齐大人的命，民女只怕也活不久了。”

　　身后陆枫轻嗤一声，移开目光朝楼下看去，不理会陆萌萌装乖。

　　姜皎不知这对兄妹之间的机锋，上前挽着陆萌萌，她没忘这往往是上过战场的姑娘，哪里能对自己一个村姑屈膝，“我没出什么力，不必谢我，当时出事时我也在场，看得真真的，哪里能看着你被带走，这几日你好好养精神。”

　　陆萌萌点头，表情古怪，看来她哥没说实情啊，难道是怕吓到蒙若公主？

　　陆枫挑眉，眸子含着警告，吓得陆萌萌脖子一缩。

　　“公主大恩，民女记在心里，这便告退。”

　　“公主，芸娘虽说脱罪，但也算招了梁国人的眼，留在此处恐怕不太安全，臣可派人送她回去。”

　　陆枫的话提醒了姜皎，又一想两人是兄妹，自己更没有阻拦的道理，便点头，“还是如此安排更妥当，您需要马车吗，本宫可以舍下一些家当，那筐桃和腌好的豇豆都还新鲜，芸娘带上也好路上当馋嘴儿。”

　　她说着，却感觉陆萌萌在拉自己的袖子，纳闷地扭头看去，就见陆萌萌扁着嘴冲她摇头，大眼睛飞快地扑闪。

　　她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干掉敌军首领，还能跟着车队入梁，总不能被她哥一句话就送走。

　　“公主别听他的，我回去也得不了好，公主您收了我吧，我给您当端水婢女，报答公主的大恩大德。”陆萌萌可怜巴巴地往姜皎身后躲，简直把亲哥当仇人。

　　陆枫凉凉道：“只怕倒的都是东引的祸水。”

　　陆萌萌委屈，“话也不能这么说。”她有武功，哪里就那般无用了？

　　姜皎听着兄妹拌嘴，想起来藕夹中间的肉馅，现在两人谁也不让谁，可这个和事佬她也当不得啊，刚想劝陆萌萌听哥哥的话，转眼就被陆萌萌圈在怀里。

　　少女的手臂有力，还在姜皎肩窝蹭了蹭，声音拖长显然是在撒娇，“公主，您就帮我说句话，这个侍卫好凶，他哪里是要送我走，说不定是受了刘大人的示意打算阳奉阴违！”

　　陆枫眉头一跳，这熟悉的感觉。

　　姜皎也听出来陆萌萌在耍赖，简直哭笑不得，陆枫可是她亲哥，救她还来不及，哪里会害她，但闹归闹，她能感受到陆萌萌不想离开兄长，这一离别，只怕要隔好多年才能见面。

　　姜皎心里一软，“一家人都是打断骨肉连着筋的，伤了饿了不只是你感觉难捱，家人看着也不落忍，以前我住在庄子上，隔壁有家医馆，时不时有小儿夜惊，爹娘哪有看着不管的，都是顶着大露水出来求医，情谊是最难琢磨的，大可放心地把家人往好处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劝了陆萌萌，姜皎看向陆枫，对上那双狭长黑眸里暗藏的锋利，姜皎舌头直想打结，但还是尽力捋直了，抿唇一笑，“芸娘还有些受惊，不打紧的，我劝劝她就好了，您可以先去歇着，不急这一会。”

　　陆枫垂眸，只道：“公主万望尽快，明日辰时启程。”

　　姜皎笑着哎了声，挽着陆萌萌的手进了屋，陆萌萌转身关门时还对着陆枫做鬼脸。

　　陆枫挑眉，剑眉一压，不等他变脸，陆萌萌已经溜进屋子，还把门插上。

　　房门重重合上，陆枫盯着瞧了会，唇角抿成一条线，折身下楼唤来一个侍卫，“陆萌萌身边的乳母可找来了？”

　　他自小长在边关，又是嫡支独子，和陆家军同吃同住亲近异常，此番入梁，身边也有几个陆家军，而这个侍卫皮肤粗糙，显然是一名陆家军。

　　“属下已经派人去送信，今日便可赶到。”

　　陆枫眉心一蹙，他离开的消息根本没有外传，只是临走前回老宅看了一眼，却不知陆萌萌这般机警，竟然提前捏造假身份下套。

　　“属下也想不到小姐竟然能跟过来，还瞒过了梁国人的耳目，看来这些年小姐也学了不少计谋啊。”说话的陆家军竟然是中年人。

　　陆枫擦拭过刀鞘，挂在墙上，闻言轻笑：“也就捣蛋时有几分小聪明罢了。”

　　二楼，姜皎发现陆萌萌是铁了心要当她的婢女，有些哭笑不得，她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全靠陆枫的庇护活命，哪里敢让陆枫的亲妹妹来身边服侍？

　　那样焉能有好果子吃？

　　正耐心应对着陆萌萌的软磨硬泡，外面隐隐骚乱起来，整个大堂都在震动，梁国人的叱骂声中夹杂着庆国医者的求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