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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禀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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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皎进了屋子,就见房间内灰暗无光,圆凳倒在地上,满屋子冷清,她攥紧包裹朝里面走,过了博古架才看见一豆烛光。
“芸娘?”姜皎试探着问了句,怕惊吓到芸娘,索性在博古架旁停下。
里间人影一闪,一个窈窕姑娘到了近前,乍一看是芸娘,实际上却是长了一双笑眼,到了近前非但不停,反而不见外地抱住姜皎的手臂,纠正道:“错了,我叫陆萌萌,公主叫我萌萌就好。”
姜皎并不意外她有假身份,闻言笑笑,低头去看她身上有无伤痕,“将将那般惊险,吓到了吧?我这趟也不敢去后厨,只带了炊饼给你垫垫肚子。”
姜皎受惊之后很容易变得絮叨,好似一直说些她能做的事,就能想办法得到一线生机,只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将陆萌萌看成还需要照顾的姑娘,哪怕两人之间交流甚少,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陆萌萌的率真心性。
陆萌萌噗嗤一声笑了,“我不怕的,之前在虎牢关,我可没少杀蛮子,这个齐大人只是一个文官,长四条大腿也拧不过我的胳膊。”
她探头朝门口看去,那模样就像姜皎见过的来庄子上偷梨的小孩,无形中让姜皎感到亲切,察觉到陆萌萌拉着她往内室带,姜皎也随她去了。
陆姓并不常见,但姜皎也没深想,听说陆萌萌是陆枫的同宗姐妹,姜皎还是吃了一惊,陆枫不是承祖荫的宫廷侍卫吗,怎么会有一个在边关杀敌的妹子?
陆萌萌还不知道自己曝光了亲哥的马甲,在床上把腿一盘,说起刚才的惊险。
兴许是知道陆枫在外面,陆萌萌也不怕隔墙有耳,上来就道:“那齐思就是一个老色批,来庆国夜夜都去秦楼,干脆我将计就计,果然引来那厮,只是装着哭了两声就惹得那厮得意忘形,中了我的软筋散。”
陆萌萌咬着炊饼,眉飞色舞,“你是没看到,那厮吓得发抖的样子多好笑,现在他一头栽了,腰子被属下拿刀砍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大夫只道他吃多了助兴的药,气血逆行导致头晕,才有了后面这些事,这叫打掉门牙和血吞,可怪不得别人。”
至于差点被侍卫发现,还有如果不是她哥赶到,她或许会一拳砸在齐思脑门上,陆萌萌可不会把这些蠢事说给姜皎听。
毕竟姜皎也在帮她拖延,而不是躲起来,够义气!
姜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细想又不明白,只好递过去一张炊饼,叮嘱她慢些吃。
看着陆萌萌一连吃了三个炊饼,姜皎也回神,去桌上找茶水。
陆萌萌拍拍她,示意她坐下,自己去桌子旁提了壶过来,还不忘向姜皎打听,“刚刚我哥过来时,公主瞧着他生气了吗?”
见姜皎面带困惑,陆萌萌描述道:“我哥生气时,脸上一直笑着的,只是眼角眯着,整个人看着像狐狸一般,对了,我哥生气时会咬着左边的腮帮,这里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陆萌萌指着笑肌,还把脸凑到姜皎面前。
姜皎回想起方才见过的陆枫,压低的剑眉贴紧长睫,唇角平直,不怒自威,哪里像陆萌萌说的半分可爱?
但想到陆萌萌刚刚遭了一通难,姜皎不想说她哥不笑看上去也挺生气,只道:“看上去还好,本来梁国士兵不让我来送吃食,还是你哥把他们踹趴下,我才能进来看你。”
陆萌萌心思简单,立刻笑得眉眼弯弯,“我哥还是关心我的。”
姜皎也笑笑,没有久留,临走前问了陆萌萌的喜好,又嘱咐她不要乱跑,这才离开。
驿站大堂亮了一整夜,冀州知府也派人前来过问,姜皎在二楼栏杆看着底下来往的人,青衣皂吏把驿站围得水泄不通,偶尔能听见几句梁国官话。
冀州官府来的是刘通判,带着冀州府衙推官,两人一起来向姜皎请安,“臣见过蒙若公主。”
姜皎下意识挺直腰板,向旁边挪了几步,避开两个加起来有一百岁的官员的参拜,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起来吧,快快看座,两位大人这么晚赶来,看来这公事是十万紧急了,不必周全在本公主面前的礼仪。”
刘通判应了声,还是向蒙若公主禀明情形。
“今晚酉时三刻,梁国使臣在驿站受重伤,如今人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刘通判向推官看了一眼,示意他接着向公主禀告。
推官负责勘察命案,刚才也查探清楚了齐思的伤情,上前一礼道:“齐思的伤口长达一尺,深约三寸,是利刃所致的刀伤,已经伤及肺腑,臣观其面色亢奋,脉搏急促有力,是吃了助兴药的症状,此外还能看到四肢处有些许针眼状伤痕,因着服药有些渗血,臣也不知是何故。”
姜皎听到针眼状伤痕,有些诧异地向陆枫看去,却见陆枫面色如常,瞳色深不见底,也只好悻悻地移开目光。
掩在大袖下的手搓了搓,姜皎压住心底的不安问道:“那大人可曾看过士兵的刀,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脱鞘?”
推官有些苦恼,“那把刀已经被仔细查验过,鞘口处有些磨损,但也应该不至于固不牢刀,但众人眼睁睁看着,也只能是他之前拔刀没有入鞘。”
他面色古怪,“如今那名侍卫成了弑杀使臣的罪人,偏偏他是梁国人,为防洛人口舌,臣也不能定罪,只能让他戴枷返回梁国。”
姜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个结果沾不到庆国人身上。
谁知推官大喘气,又道:“此次命案,有一名女子和齐思待在一起,虽然她无法解释针眼的由来,总归是沾染了些,臣请求将此女带回府衙,加以审问。”
姜皎愕然,“为何还要治芸娘的罪?”
陆枫半边容颜隐藏在暗处,拇指在刀柄磨挲,在无人瞧见的地方猛然收紧,霎时指甲渗出血来。
推官退后两步,不再答话,倒是刘通判道:“此案情形特殊,事关和亲事宜,使臣遇刺实在不是好兆头,庆国总要拿了人,以示我朝昭昭,律法威严。”
“大人明明没找到罪证,为何一定要牺牲芸娘?”姜皎声音发颤,只觉得他们在自欺欺人。
就算芸娘和此事有关,也是齐思强抢在先,如今知道芸娘的真实身份是陆枫的亲妹妹 ,姜皎也有些怜惜她。
陆枫仍然沉默地站在姜皎身后,玄袍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看不出在想什么。
姜皎克制住求助陆枫的欲望,掐着掌心道:“此事先缓缓,没道理梁国人还没找到债主,咱们先把这顶帽子认了,怎么说也是带刀侍卫的错处更大,主犯不定罪,从犯更不能认。”
刘通判不赞同,但不敢忤逆姜皎的话,只是劝道:“公主三思,两国正在议和的关头,何必为了一个普通女子挑起争端。”
随即他长叹一声,庆国在梁国面前退让太多,腰杆已经直不起来了,罢了,他一个六品小官操心这些作甚,总归此事还是要让圣上决断。
等两人告退,梁国人也镇定下来,说来好笑,侍卫不带刀便没了威慑,可看着腰刀又心里发寒。
如今主事的梁国官员是一个姓张的随行官,下令侍卫无论何时都必须握着刀柄,面见上官时必须将腰刀竖在手旁,省得又闹出乌龙。
姜皎听闻这些时,也忍不住一笑,忙了大半夜,虽然庆国这边也折腾得够呛,但看起来还是梁国人更惨一点。
小厮战战兢兢地把腌制豇豆的覆口瓮搬到二楼的空房间,逢春还和他们客气,这么多坛子,搬上来多费劲。
小厮连连摆手,这些贵人可沾不得,弄不好会丢命的,累便累罢,好歹能睡个安稳觉。
“公主,驿站的小厮还挺仔细,知道送来时把覆口瓮外面的泥擦了,说来这瓮也是值钱东西,瞧这釉料,是上好的釉里红。”
姜皎想起来在册子上看过,当下来了兴致,釉里红因为原料稀少,大多用在花瓶上,用在腌菜坛子上确实可惜。
“我记得学着制瓷的是若兰,她说过烧制大件和精细物件的方法不一样。”姜皎敲敲覆口瓮,听着沉闷的声音,眼眸发亮,“烧大件的瓷器多是制瓷器师父先捏成土条,从下面慢慢塑形,最是费时费力,
制成陶胚本就艰难,上釉更是费力气,一不留神就前功尽弃。”
姜皎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烧陶器,恐怕这一步会失败很多次。
觅夏若有所思,“听若兰说,她跟的那位师父就是冀州绵阳郡人士,算算脚程,差不多后日便到。”
逢春泄气,“到师父家门口又能怎样,咱们根本不能和外人接触,总不能把师父绑过来。”
姜皎蹲在腌菜坛子前,手指在冰凉的陶器上慢慢蹭着,她是绑在庆国的船上下不来了,可逢春觅夏不同,假如以后有机会送她们出宫,总得有个营生,女子谋生不易,最好是一份体面且轻松的活计。
她听说烧瓷器都是世家传承,彼此关系盘根错节,这家需要那家的瓷石,那家又需要这家的釉,如果两个姑娘的手艺出众,说不定能得到庇护。
姜皎想笑,趁着如今她还算是有些公主的尊荣,或许能替她们谋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