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0、第 90 章 ...
-
第二日散了朝会,华莠催动踏月,带着十石等赶往都城外的校演场。
当日江北三国组建联军时,驻守梁国都城平夷的这一军并未参加,是以华莠对此军的战力并不了解。近日,他要通过大型演练了解此军实力,并从中选拔优秀将领与兵士组建新的神弓师。
驰进校场,华莠放眼一望,见里面已按他吩咐摆好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箭靶,兵士将以卒为单位,逐一试射。
十石被他任命为裨将,带领若干名联军时期的神弓师成员组织这次测试。
华莠策马立于场中,手一挥,传令号角响起,校演场立时被马蹄声、箭矢声与尘土淹没了。
公孙佑乘坐着马车一驶进校演场,便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尘土味。他撩起轩帘向外一瞧,但见场内烟尘飞扬,骏马穿梭,箭雨飞驰,那嘚嘚的马蹄声踏得他一阵心慌。
他一介文臣还真未见识过这场面,不免既是紧张又是振奋,揣测着大司马何以约他在这里相见。
他下了马车,远远瞧见华莠骑在战马上,身材伟岸,一身戎装,剑眉英挺,星目生辉,手持那张传闻中可劈山开岳的同心弓,面沉似水地盯着演练队伍,真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跨下战马通体油黑,唯四蹄雪白,腿长身健,长鬃如流苏飘飞,真是一幅丹青高手也难描画的良驹配英雄美图!
公孙晏望着,不由心中暗赞,这般好儿郎,便不是国君之子,未来国君,亦堪称良配啊!妹妹若能嫁得此人,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华莠余光扫见一辆马车驶了进来,知是公孙佑到了,又略看了看校演,便策马过来。见面前之人清瘦身形,儒雅面容,一副超然物外的气度,正是在朝会上打过几回照面的公孙佑。
华莠下了马,将马缰与同心弓交给身旁护卫,向公孙佑招招手,二人来至校演场侧的观演台处,在台边坐了。
华莠望着公孙佑,开门见山道:“公孙先生对梁宋两国的战局有何看法?”
公孙佑略一沉吟道:“当初朝堂商议此事时,在下是反对对宋国开战的,但拗不过储君力主。如今大司马将齐军驱逐出境,甚是高明。与齐人合作,一旦灭了另两国,我梁国必然被齐国反口吃掉,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这般与宋国亦打亦合作,既使齐军忌惮不敢过江,又可牵制宋国,也算两全之策了。”
华莠望着远处忙而有序的操演,侧耳倾听着公孙佑说话。
“如今看来,此时与宋国开战,也算正当其时。”
“此话怎讲?”华莠转回了头。
公孙佑文臣一个,不习惯在土台上这般放肆地坐着,便站起身道:“听闻宋国变法推行得甚是顺利,成效明显,再过一二年,只怕国力便如日中天,是以趁现在我们还有一战之力,应赶紧遏制宋国发展。”
华莠在心里点了点头,倒颇赞赏公孙佑的远见,若对方不是宋陨,他何尝不这样想。
看来这公孙佑确是甚有见地,乃深谋远虑之辈。
华莠转移话题道:“令妹芳龄几何?”
公孙佑微微一笑:“十九岁了,与大司马甚是般配。”
“令妹的才貌,父君着实向我夸赞了一番,只是如今战事不休,局势不明,我近几年定不会婚娶,怎忍贻误了佳人青春?”
华莠半垂着眼,看不出眼中神情,言语倒着实恳切。
公孙佑敛了笑容,狭长的双目一滞。大司马话虽婉转,可这推拒之意他如何听不出?心下一阵失望。
“大司马以国事为重,自是不错,舍妹便等几年,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他心里着实爱惜华莠这一表人才,又看得出非华庆那等骄奢跋扈的性子,实是绝佳的妹夫人选。再者,成为君王姻亲,让王家后代子孙流有公孙家血统,那是何等荣耀?
这是于私考量;于公,若成为王家姻亲,他虽无意发展成姬家那般的势力,但却可以阻止再出现那般的局势。
是以公孙佑又温言劝道:“舍妹虽年纪尚轻,倒甚是识大体,琴棋书画也略通些,容貌在我这兄长看来,也胜过绝大多数女子了,若将来能伴在大司马身边,必会琴瑟和鸣,稍解寂寥。”
公孙佑的话音盖过了兵士们的操演声,华莠听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天下美丽聪慧的女子甚多,只是她们纵有千般好,在他眼中却有一个致命短处——她们不是宋陨。
动了情的人往往成了半盲——不是见不着别人的好,是眼里压根见不着别人。
既然与人家无情意,华莠也不打算给人家无望的期翼,他堂堂男儿,岂会利用个女子拉拢势力,巩固自己地位?
“正因这般好,更不忍心辜负。有公孙先生这般疼爱妹妹,想来定能为她寻到如意郎君的。”华莠说着站了起来。
公孙佑一急,忙道:“此事不急一时,以后再议也不迟。”
只要不说死,以后便还有转圜契机。
“也罢。”华莠略一思索,竟从善如流地应了,望向公孙佑道:“先生对我可有何建议?”
公孙佑知道这才是今日华莠找他来的目的,更深知他这句问话背后的玄机,向前一步,声音甚是笃定地回道:
“大司马唯缺一场胜利,若在战场上大展神威,得一场全胜,何愁众卿不服?在下也自当全力替大司马斡旋。”
华莠点点头,“如此便有劳先生了,我不日便带兵前往清江。”
公孙佑一拱手:“大司马尽管倾力战场,其余交给在下便是。”
华莠向兵士操演处走去。他本想断然回绝这门亲事,可一转念,回绝了公孙家,还会有别家前来图谋,没个了结。索性让这事悬而未解地拖着罢,他暂且图个清静。人他自是不会娶的,将来帮她寻个妥当归宿便是。
如今当务之急确如公孙佑所说,需要打一场干脆漂亮的胜仗。战乱时期,还有什么比一场大胜更能堵住悠悠众口呢?况也要给父君吃一颗定心丸,让他免生他念。
只是夺取宋陨的城池,无异于在宋陨身上咬一口,这叫他如何下手?
华莠按捺下焦躁之心,通过几日操演,先从军中提拔了一批有才干的年轻将领,委以重任。选拔出弓箭好手组建了神弓营,各军种开始协同训练。
军中事务华莠再熟悉不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连梁军中一些冷眼旁观的老资历对他也不由得信服了。
更别提那些新提拔的年轻将领,原本便崇拜华莠盛名,如今被他重用,岂有不死心踏地追随的。
华莠很快在军中树立了威信,并有了第一批拥趸者。
公孙佑果然极为尽心尽力,不动声色地穿针引线,帮华莠与文臣集团接触,巩固已明确支持他的,拉拢那些摇摆不定的,自己更是鼓动唇舌,利用各种契机宣扬华莠为储的优势。
一番周旋下来,原本伶仃一身的梁君庶子身边,竟也慢慢积聚了不少人气,初步奠定了自己的根基。
世事迫人成长,在朝堂的明争暗斗中,华莠少年时那双亮晶晶的黑眸早已学会了不动声色,周身的锋芒尽数敛尽。
如今的他,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稳如山岳,含而不露,不怒自威。
唯有在每日的暗夜里,当他握着麒麟密钥思念宋陨,甜蜜与绝望、柔情与激情交织着窜遍他的身子时,他方意识到,自己这一身一心,尚是鲜活年轻的。
在爱人身边纵情畅笑、不知人间疾苦的那些好时日,已久远得如同个美梦了。
夏末初秋之时,华莠带兵奔赴清江交界处,与公孙晏兵马汇合,为储君位的争夺作最后一击。
大军便驻扎在新柳营,华莠戍边时曾在此生活过五年,也暗中打探了宋陨五年消息。此时他旧地重归,心下感慨,面上无波,见过了公孙晏,便回到房中,向十石要地图,思谋作战方案。
“这是最近新绘制的。”十石将地图展开铺在案上,欲言又止地望着华莠。
华莠知道他要唠叨什么,向他摆摆手,让他免开尊口。自己微眯星眸,伏身在地图上仔细搜索,欲在清江一线找一处无关痛痒的小镇作为突破口,既能让梁军有胜利之名,又让宋国将损失降到最低。
突然华莠眼睛骤然睁大,地图上一个名字赫然撞进他眼里——“陨江”!
华莠心一阵狂跳,凝神一看,这条河流从宋国境内穿清江城边而过,直往梁国而去。
华莠指尖微颤,在地图上沿江一路向下,在梁国境内,“莠江”字样蓦地跳入他眼帘。
华莠同唯姜从宋国返回后便向父君提出了河流改名建议,不想这么快地图便已更新。华莠瞪视了片刻,仰起头一闭眼。
这条江河横冲直撞地涌进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原是密不可分的一体,缘何定要自相残杀?这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