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的将军劫》善舞长袖

87、第 87 章

　　十石眼见华莠发直的眼神在他提到宋陨时突然变得温柔，随即又满含痛苦地阂上了眼。情窦初开的十石已不复是当然的傻子，他脑中仿若有一道霹雳划过，撕扯开他混沌的记忆，将华莠与宋陨的过往一幕幕映在他眼前。
　　“野陌，难不成……”
　　十石的眼珠如要弹出般地瞪着华莠，声音都有点颤了，他口中虽问着，实则心里已几乎确认了。
　　还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二人的过往么？他亲眼见着宋陨在华莠的生命里一经出现，便稳坐了他心中的王座，从此天上地下，华莠眼里再没有比宋陨更宝贝的人了。偬倥近十年，华莠对宋陨，两个词便足以概括——肝胆相照，生死相护。
　　可宋陨那般的人物，谁看重他都正常啊，身边人哪有不围着他转的，谁能想到他二人会是这般关系？！
　　华莠张了眼，百味杂陈地望着目瞪口呆的十石。
　　“我的亲娘！”十石喃喃着，彻底傻了。
　　怪不得轮休回南莒时，华莠却不宿在南溪营，他几次纳闷地问起，华莠向他作个噤声的手势，压抑着快活的小眼神儿悄声道：“另有重任，替我保密。”
　　他替他保着密，担心着他的安危，他竟是去私会心上人了！
　　真不知是该气愤还是替他开心。
　　“你……他……”十石舌头直打结。
　　你如何跟宋陨说的？他居然应了？已经娶了？人都到手了？啥时候娶的？原来那姻缘锦……
　　十石脑子里已经开了锅，他觉得有一脑门子的问题要问，又似乎什么都无需问，一切都明明白白。
　　哎哟喂，那可是宋陨啊！全天下也再难找出个比他更完美的人了吧！
　　“我的亲娘，野陌，你可真能！”
　　十石脑子转得快冒烟之后，终于一拍膝盖，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又忍不住八卦之心，往前凑了凑，嘿嘿一笑问道：“那个……你俩倒是谁娶谁呀？”
　　华莠嘴角勾了勾，盯着帐顶的黑眸悠然出着神，嗓音有些喑哑，“谁娶谁有何分别？”
　　十石眨了眨眼，笑凝在嘴角，两手搓着膝盖，再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似醒过神儿来，呼地站起身，一指河曲方向：“那咱们这是要干啥去？打宋陨？”
　　华莠坐起身，眸子黑沉沉地看不出表情，闷声道：“打齐军，先把齐军赶出去。”
　　“之后呢？”十石轻声问。
　　宋梁已正式开战，储君华庆还死在了宋人手里，眼见这事无法轻易了结，可华莠跟宋陨是这等关系，这仗要怎么打？十石都替他头疼。
　　华莠弓着身子，双肘撑在膝盖上，手搓了一把脸，“抛开齐国这个盟友，梁国的军事力量比不过宋国，所以我军不会采取攻势。”
　　那是要守？这怕是华莠能做的极限了。十石在心里啧了一声，他才不信华莠舍得领兵攻打宋陨，若碰破了宋陨一点肉皮儿，他能把自己手砍了。
　　这仗还打个屁呀！
　　十石心里暗叹了一声，又突然心生疑惑：华莠断然舍不得对宋陨下手，那宋陨呢？
　　按说从小到大，宋陨对自家老大也是真好，可那是个以国事为重的君王，紧要关头，他会跟华莠一般心慈手软么？
　　十石不由地一阵心跳，不无怜悯地瞧了华莠一眼，这场战争，不用开打，十石已然看到了结局。
　　他们比试的，压根儿不是军事实力，而是——
　　谁的心更狠。
　　十石的心也沉起来了。
　　他本是来倾诉自己的小秘密的，却不想竟勾出了华莠的惊天秘密，离开时脚步都歪歪扭扭的，走不成直线了。
　　这件密事，着实够他消化一阵子了。
　　梁军抵达河曲一带的宋梁边界时，齐军尚安然驻扎于此，等待梁军前来汇合。
　　梁军刚刚扎下营盘，齐军将领便前来求见，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
　　华莠泰然道：“将军不日将带兵撤出梁国，返回江南，齐王的命令应在路上。”
　　齐军将领当即傻了眼：“这是怎么说？在下奉齐王命令，前来助梁国平定江北，这还没开打呢，怎的让我退兵？”
　　华莠沉着一对黑眸，笃定道：“命令几日之内必到，请将军稍安勿躁，这几日按兵不动，切勿擅自行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齐军将领将信将疑，只得赶紧回营派人回江南请齐王示下。
　　华莠在出发前，去见了唯姜，对她开门见山道：“劝劝你父王退兵罢。”
　　唯姜坐在储君殿花园亭中，一身素服，清丽若菊，手托香腮，瞧了华莠一眼，没有作声。
　　正值盛夏，亭下塘中的荷花开得正热闹，清风徐来时，裹携着一点淡淡清香。
　　华莠抽了抽鼻翼，不由想起当年唯姜室内花香太过浓郁，熏得宋陨头疼的往事来。
　　那时，宋陨他们三人，每逢休沐日都在一处。
　　华莠的目光柔和了些，“若齐军还在江北，我便再次联合宋吕，与你大齐对抗。我已劝说父君给齐王送交国书，让其退兵，望你也劝劝你父王。”
　　从宋国回来后，唯姜甚是沉默，宋陨一句“将容颜毁去”，击中了唯姜死穴，由此全然失去了对宋陨掌控的信心。
　　人家不怕死，还比你不在乎那张脸，如之奈何？
　　再者，周宓回去复命后，竟一直未归，而他去向何人复命，唯姜竟不知晓，这令唯姜倍感不安。
　　一向心高气傲为所欲为的唯姜公主，何曾遭遇过如此不顺？近日难免心神不宁，意气有些消索。
　　华莠所说战争之事，她本并不关心，但既然自己名义上嫁来梁国是为促进联盟稳固，这么快便合作崩裂，未免自己脸上无光，便平心静气道：“与宋国联合？那储君华庆便白白亡故了不成？”
　　华莠站在亭外廊中负着手，听了此言不由一哂，星眸玩味地瞥了她一眼：“公主未嫁之前，华庆可是身康体泰的。——我倒未看出公主还有为他复仇的情份。”
　　唯姜手中宫扇轻轻一摇，起身款款踱至亭边，倚栏半回首，“华莠，就算全梁国的人皆恨我，唯你不该。”
　　唯姜一嫁过来，华庆便丢了性命，私下已多有传言，说齐国公主乃命煞孤星下世，命硬克夫。
　　“为何？”
　　“当年因我你免于一死，如今又因我储君位有了空缺，我不信你毫不心动，若得偿所愿，我可是你此生的贵人，你不该对我感恩戴德么？”
　　“若能选择，我可当真不愿遇到您这位‘贵人’。”
　　华莠转开脸，并不掩饰眼中的不待见。
　　如今他对唯姜的感情有些复杂，虽是一贯的并无好感，但知她对宋陨已无威胁，心里已没了当初的那份忌惮与提防，况如今她终究已是他华家人。
　　最重要的是，她是当年自己与宋陨朝夕相伴的见证人啊，在见不着宋陨的当下，她也让他觉得亲切了些。
　　唯姜对华莠的态度倒不以为忤，淡然道：“你这可并非合作的态度。”
　　“公主是愿意劝说齐王了？”
　　唯姜柳眉微微一挑，一双凤眼忽的一闪，盯住他道：“可以，不过你要应我一件事。”
　　“我非是来与公主做交易的。”
　　“现下是你来求我，何妨听听我的条件？”
　　唯姜来至亭边，恳切地望着华莠道：“我要你劝说父君放我出这梁君府，我实在不习惯久居深宫，如个笼中鸟一般。”
　　深谙唯姜性子的华莠已做好了听她离经叛道想法的准备，哪知竟是要出宫这等小事？正自纳罕，只见唯姜轻蹙了蛾眉又道——
　　“我要去寻周宓。”
　　——咳，便不该相信她会有寻常想法！
　　“你可知周宓平日住在哪里，为谁效命？他离开后一直未归，我忧心他出了意外。”
　　华莠不明白这中间何以又牵扯上了周宓，待听了唯姜的解释，方知周宓居然作了唯姜的护卫，进到梁君府中待了若干时日。
　　华莠一阵无语，又一阵吃惊：这周宓当真神出鬼没，行事也太匪夷所思。
　　“我只知周宓离开联军后回到吕国在宫中领了份差事，至于是执行谁的刺杀命令……”
　　这天下有谁能让周宓舍身效命呢？他表面上效忠吕君，事实上又是如何？华莠想起周宓曾透露过自己并非自由之身，这背后究竟有何隐情？华莠亦是一头雾。
　　“他既在吕国宫中任职，我便去吕国寻他。”唯姜声音轻柔，眼神却坚定，她这辈子，从不知困难为何物。
　　华莠想了想，华庆已死，唯姜空顶着个储君夫人的名头，与华家人并无多少交集，困于深宫必甚是孤寂苦闷；且以她的性子，她若想出去，谁能困得住？不若找个好的由头，主动放她出去，大家脸上都好看。且以唯姜的聪明，在外应不会惹出事端，便有了事，也自有她父王为她善后。
　　想到此，华莠转头去劝梁君，只说唯姜想回母国，不妨应允她。
　　病中的梁君已将华莠视作依靠，对他的想法甚为在意。
　　再者，唯姜嫁来不久长子便惨死，梁君心中如何不暗暗怪罪于她？今见她主动要回齐国，也巴不得离这煞星远些，手一挥，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