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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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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飞突然转过身,跪行到华莠身前,一把抱住他的腿:“叔父,你带我上战场吧,我要为父亲报仇!”
华莠叹了口气,将华飞拉起,揩了揩他脸上的泪。少年前些时日还因父亲与母亲和离而怨恨他,如今却一心只想为他报仇血恨了。
这世间亲情,也当真奇妙得紧。
华莠抚着华飞的肩,对梁君道:“父君,事已至此,我便接任大司马罢。”
如今时局混乱,唯有先将兵权握于手中,方有可能掌控局面。
梁君布满哀伤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欣慰之色。
是日黄昏,唯姜派人来请华莠相见。
华莠随侍者走进储君殿前庭花园。唯姜来此时日尚短,还未来得及将园子打造成芳菲苑,然已隐隐的花香四溢。
唯姜坐在回廊亭中,身后侍立着四五位侍女。
“如今你满意了?”
华莠站在亭外,负手问道,如今他见着唯姜便无好气。
“华莠,我欲请梁君允我出使宋国见宋陨,你若能助我成行,我便提议由你护送我前往。”
唯姜终究聪明,一出手便找准了华莠的七寸。
华莠心重重地一跳。去宋国?!见宋陨?!
这想法一经出现,华莠便渴望得身体都轻轻颤抖了。
“你见宋陨做甚么?”华莠竭力稳住嗓音问道。
“你不必忧心我对宋陨不利,”唯姜一双美目中含着坦荡,“我并无害他之心。”
对于唯姜见宋陨,华莠倒并无担心,毕竟以宋陨之聪慧通透,任唯姜如何花言巧语,他自不会上当。倒是自己可以借此去宋国见宋陨一面,真乃天外飞来之喜。
是以在唯姜向梁君陈请亲赴宋国劝降,梁君颇感震惊之时,华莠帮唯姜说了话——
“公主与宋君既为同窗,亦是师生,自是比其他使臣更易沟通;且对宋国形成威吓的主要是齐军,由齐国公主去详陈利弊并无不妥。”
“若宋国迫于压力愿不战而降,便可使储君的大仇早日得雪。”唯姜深知何种话最能击中人心。
梁君果然应了,并允了唯姜之请,派华莠护送她前往。
国书送达之后,两国暂时休战,华莠率一百兵士与唯姜赶往宋国。
一路上华莠心中万般滋味翻滚。当时回梁国时,尚以为很快便能回到宋陨身边,哪料想分别已近百日,方找到重见契机。
天下形势却已与当时天壤之别。
抵达宋国后,受到了宋国周到地接待,当日宋陨便接见了唯姜。
眼见使臣唯姜随着内官进宫而去,华莠托故出了馆驿,直奔麒麟密道。
麒麟道并不管世道如何变迁,依然幽暗深长地静默在那里。华莠走进去,那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令他脚下一个踉跄。
——子珺,我来了!
华莠内心深处发出一生呐喊,心温柔又狂喜地乱蹦,令他踏在石板上的脚步都虚浮得不真切了。
顺利通过麒麟道,走进暗卫室,迎头与承平相遇。承平略一愣神儿,那眼中神情变了几变,最终无甚表情地盯住了他。
华莠举起了手中的麒麟钥。
“将军,今非昔比……”
“我与子珺,无有不同。”华莠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承平沉默地盯着他,思谋再三,终是掀起了通往君主寝殿的帷幕。但华莠如今毕竟为敌国之人,是以承平随他一同走入寝殿。
一踏进这曾经的安乐窝与温柔乡,华莠的心如同被一阵急雨暴淋后又投入热水中,不规则地轻颤着,身上忽冷忽热。
室内一无改变。
他与宋陨无数次共用过的素色刺绣锦被,依旧齐整地叠放于黄花梨双月洞百宝床侧,旁边摆着一对玉枕。
那张雕花檀木龙纹小几仍靠在床头,华莠仿若又看到宋陨优雅闲适地侧卧于榻上,鸦羽半合,嘴唇轻翕,口述着处理意见。自己伏在小几上,认认真真将批示写于奏折上。
偶尔抬头,见宋陨好看的双唇含着淡淡春色,眼光便挪不开,心猿意马起来。
宋陨听着没了声音,轻启眼帘,见华莠正傻望着自己,眼里现出一点哭笑不得的责备来,伸出足尖,在他肋间轻轻一点。
华莠仿若被点中了开关,放了笔一个饿虎扑食,对着那张唇便是一番蹂.躝,弄得两人呼吸都乱了。
宋陨好容易将他身子推开一点,“华莠,你是有多贪吃,为何老是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
“还不是怪你太好吃,瞧着便饿。”华莠的双唇离了他的唇,又覆上他的眼,“乖乖地闭上眼睛说话,你用这眼神瞧着我,我如何干活!”
……
“咯咯咯!”
一串熟悉的叫声打断了华莠的思绪,他一回身,见白闪在壁角的笼中急不可耐地窜跳着。
华莠快步走过去打开笼门,白光一闪,白闪已跃入他怀中,蹭着嗅着叫着,亲热得不得了。
华莠抚摸着它光滑柔软的皮毛,心中一阵酸涩:他珍爱的一切,都在此处啊!
承平走近前来,低声道:“君主正在东偏殿召见梁国储君夫人。”
华莠一怔,他本以为宋陨会在君王殿召见使臣,不想竟在一墙之隔处。他放下白闪,拔腿便向偏门走去,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连着东偏殿的门竟虚掩着,来到近前,便听到了不甚清晰的谈话声。一耳朵听到宋陨的声音,华莠浑身一软,忙伸手扶住了墙壁。
“夫人此言差矣。”宋陨的声音依旧清朗温和,“这并非真心,只是执念罢了。”
“你非我,又如何知道这是执念而非真心?”唯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咄咄逼人。
“夫人若是真心,便不会领兵打上我的家门了。”
室内有了短暂的沉默,又听唯姜道:“请教君主,究竟何为真心?”
宋陨略顿了顿,方开口道:“窃以为,真心并非不择手段地夺取,而是愿以生死交付的守护与成全。”
“交付生死的情感?我委实不懂。敢问君主可有这般的真心?”
门内的华莠听到这句问话,心咚地一跳,不由禀住了呼吸。
良久,方听到宋陨低声道:“然也,我心有所属,愿为他生,为他死。”
一门两室,一时都陷入岑寂中。
华莠只觉心尖被温柔地揉搓了一把,满心的甜蜜与狂喜,眼眶却酸涩的一热,他将额抵在了门框上。
里面唯姜轻叹一声,“我虽不知情为何物,倒着实羡慕君主的真心可以托付,也羡慕那得到真心之人。如此看来,君主是任由战事起,也不愿自己受些委屈全我心愿了?”
宋陨道:“宋国不好战,但若战争避无可避,倒也并不畏惧。若说这张脸是战事的罪魁祸首,我现在便将其毁去,夫人可愿退兵,以免无辜百姓死伤?”
华莠猛地直起身,拧着眉伸手便要推门,旁边承平抬手一拦,冲他摇了摇头。
里面也一阵响动,应是唯姜站了起来,声音失了一惯的淡定:“君主真舍得?”
“有何不舍?不过一副皮相而已。”
“君主不怕毁了皮相,便失了对方的真心?”
“源于皮相的情意,又何谈真心?”
稍顿,听得唯姜清冷的声音道:“如此,便请吧。”
华莠只听得一阵利刃出鞘之声,他头皮一麻,推开承平的手便去推门,承平一招擒拿手牢牢叼住他手腕,不许他妄自行动。
他职责所在,未得君主吩咐,岂能容许别人干扰君主处理事务。
华莠气极,刚要不管不顾踹门而入,只听唯姜叹道:“罢了!”
华莠忙收回脚,也不在意尚被承平抓着手腕,侧耳倾听。
只听得唯姜愤愤然道:“不想君主竟真这般面冷心冷。我于世人并无情意,倒对这世间好颜色是真心。罢了,这张脸我便得不着,也不容别人毁了去! 老天不公,竟让这绝世姿容生在尔等不知珍惜之人身上,可恨,可叹!——告辞。”
隐隐传来渐去的脚步声,以及宋陨吩咐护卫送夫人回馆驿的声音。承平撒了手退出去了。华莠再忍耐不住,也顾不得揉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腕,伸手推开了通往东偏殿的门。
宋陨坐在案几后,正将一把锋利的短刀推回鞘内,听到门声,抬起了那张皎皎如月的面庞,繁星坠海般的青眸盯住了华莠。
一见到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华莠恍然觉得,他们已分别了千年万年,他等这一刻等得海枯了,石也烂了,他已经凋萎了。
见到华莠,宋陨清冷的脸色一暖,起身疾步走过来。华莠浑身绵软无力,脚钉在地上,仿若置身梦中。
两人无言地对望了片刻,华莠伸开双臂,将宋陨一把抱进怀里。
喜悦与悲凉,甜蜜与痛楚纠葛交缠着,将二人从头淋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