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第 78 章 ...
-
这晚,梁君由内官搀着起来,一家人坐在一处用了顿晚膳。
国君夫人称病未出席,华莠猜测她仍是不想见自己这奴婢的儿子吧。
甚好,他也懒得见她。
自琅苑门口那一鞭子后,时隔八年,华莠与华庆又见面了。
华莠由当年细窄的少年,长成了精壮的青年;华庆由暴躁的青年,变成了沉稳一些的中年。
他已三十有五。
华莠向兄长见了礼,此外整个用膳过程,二人一句话未有交流。
华庆的夫人亦未出席,说是身体孱弱,不宜久坐。
华莠发现华飞有些惧怕父亲,在他面前很是拘束,还不如跟自己练箭时放松。华莠怜惜他,便主动与他攀谈,问问进学情况,就射箭指点了几句。
华飞微倾了头,全神贯注地听着。华莠发现这个小孩对射箭有着一种近乎偏执地爱好,这点跟自己倒挺相像,未免心中对他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见叔侄二人颇为融洽,梁君满眼含笑,华庆的目光却阴沉沉的。一家人不咸不淡地用了膳,梁君望着兄弟二人神情,眼中蒙上了一层忧思。
梁君身体有了起色,第二日要举行朝会,想要华莠参加。华莠谢绝了,“我此次只是为父君探病而回,待日后回父君身边做事,再见不迟。”
仿若担心一上了朝堂便不再被放行一般。
梁君无奈,也未相强。
这日华莠抽空穿过几重门,又来到仆侍大杂院。
七八年过去,物是人非,院中已多是陌生面孔。所幸十师傅还在。
华莠望着十师傅制弓的房子,心中感慨万千,若没有十师傅的指引,他还能否从这院子走到前面的殿中呢?
徐娘从齐国回来后,又回到了这院子。眼见华莠出息得如此这般,开心地痛哭了一场。
院中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围过来,众人都听闻了华莠在沙场上的神勇,问着,赞着,眼神里皆是崇拜之色。
华莠将悉心准备的礼物分给众人,心说,娘,你望到这一幕了罢?你从此莫要操心儿子了,便在天上开开心心作神仙罢!
他望着自己曾住过的小屋,望着承载了他全部童年时光的大杂院,心中感慨万千,却并不留恋。
——当年若不离开这里,如何得遇宋陨呢!
华莠见父君身体已无关碍,便准备请辞回宋国驻军中,不想一封来信,令风波骤起。
——齐威王主动许婚,欲将唯姜公主嫁与华莠。
“梁国公子莠武艺超群,为人赤诚,寡人甚爱,欲以唯姜公主嫁之,齐梁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齐国使臣带来的国书中,齐威王将华莠好一通夸奖,仿若当年差点杀了华莠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华莠听到梁君念出这些语句,惊得蹭地站了起来——齐威王又要嫁女了?!且竟然要嫁与自己?
看梁君神情,竟似有些喜色,华莠心中发凉,连忙道:“父君,齐国的意图甚是明显,是要以此拆散我江北三国联盟,千万莫要上当!”
梁君沉吟着,慢慢说道:“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原是利益为先,今日为友,明日为敌,本也常见。倒是你能得齐王赏识,颇为不易。”
“我要他赏识何用?”华莠皱了眉,甚是不快。
梁君望着华莠,声音温和:“莠儿,你已二十有三,如今已然立业,正该成家了。听闻那唯姜公主美貌异常,倒不失为一桩良缘啊。”
华莠斩钉截铁地回道:“父君,我如今尚不想成家;即便成家,也不会娶齐唯姜。此事不必再议,我断不会应允。”
梁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发现这个幼子太有主意,竟很难劝说。
突然出了这码子事,华莠思虑重重,他得留下静观此事如何处理。
华莠在凌云殿的□□建了个简易靶场,每日华飞下了学,便来这里与华莠练箭。
这也是每日华莠心情难得平和舒畅的时刻。
在这里,他手握最心爱的同心弓,仿若又与宋陨在一处了一般。他自十岁开弓至今,几乎无一日离了弓箭,弓与箭,已近乎他身体的一部分。
华飞一搭眼便爱上了这张同心弓,羡慕得眼睛放着光。
“叔父,你这张弓是在哪儿制的?我也想要一张。”
华莠抚着同心弓,思念如水,“这天下,再也制不出一张同样的弓了,它是独一无二的。”
华飞撅了撅嘴,“那,等我练成三石弓,我能不能试一试它?”
华莠拍拍他的肩:“到时叔父给你定制一张属于你的弓。”
少年开心得梨涡又深了几许,练箭的热情愈加高涨了。
华莠原以为梁君已回绝齐王的提议了,不想几日后,他却听到一声惊雷。
“——什么?华庆要娶唯姜?!”
华莠又蹭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瞧瞧梁君,又瞧瞧华庆。
华庆阴沉了脸,“怎么,你要反悔?”
“我并非要反悔,只是,你不是早已婚娶了?”
“莠儿,你兄长已然和离了,他目前是未有家室的储君。”
“……”
不是,这才几日,为了另娶,竟然逼着原配和离了?你还能再无情无义些么?
“那齐唯姜心高气傲,她不可能答允的。”华莠非常笃定。
华庆一个和离的老男人,都能当唯姜的爹了,唯姜愿意才怪了。人家是何样的眼界?是宋陨那样的男子!
不想梁君抖了一抖手中的齐国国书:“齐王已经允婚了。”
华莠当即傻在那里。
齐王想嫁女是想疯了?什么男人都嫁?齐唯姜的傲气呢?她如今竟肯听从父君摆布了?
华庆瞧着华莠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甚是愤怒,暗道怎的?我堂堂梁国储君,何样的女子娶不得?一甩袖子便要走。
华莠忙道:“父君,兄长,齐王此番嫁女,必有所图谋,还请你们三思,莫中了他的圈套。”
华庆不耐烦道:“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图你什么了?你果然是个小人心。”
华莠并不与他计较,耐心道:“齐国与我大梁交好,可借此拆散三国联盟,若此时入侵,便可个个击破,此其一;其二,齐国也可能意图与我国结盟,攻打其他两国。”
华庆一挑眉毛:“那岂不是更好?有大齐的强兵依傍,我大梁横扫江北指日可待。”
华莠立了眉毛,再也压不下火气:“江北三国几个月前刚刚会盟,三位国君手拉着手订立盟约,这才几日,我们便要背信弃义?”
说得华庆也蹭地起了身,怒气冲冲便要反唇相讥,梁君忙一拉长子,温和地谴责小儿子道:“莠儿说得过份了。三国联盟是为当时形势所迫,如今时过境迁,有所改变也属正常。”
华庆用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不屑目光瞟了华莠一眼,讥诮道:“你让齐王去拉拢那两国试试,看谁能拒绝——只是个会射箭的傻子罢了。”
华莠立着眉向宋国的方向一指:“齐王不是没想拉拢过宋国,是宋陨不肯!人家不肯卑躬屈膝,也不想在江北引起战乱。”
“他傻,我为什么要学他一起傻?”华庆满脸不屑。
华莠气得心呯呯乱跳,望着自己的父兄。
齐王嫁女,明显意不在此,这赤裸裸的图谋,他们竟未察觉,或者已然察觉,却并不以为意,甚至以为是可乘之机,一拍即合。
华莠只觉得后脖颈冷嗖嗖的一阵凉意。
这江北的局势,眼见着要变得复杂棘手,梁国,他委实不宜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