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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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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莠几人星驰夜赶,终于在超过约定的第三日,回到了讪州战场。
当时子时已过,天空一弯细小的新月,整座大营笼罩在暗夜中,死一般沉寂。
可是在这死一般的沉寂里,听到的却是一声惊雷。
“——什么?你们让宋陨去见齐环扬?!”
华莠暴怒地仿佛要吃了面前传话的兵士。
“速带我去见他们!”
华莠将肩头趴着的小雪貂往护卫怀里一放,跨上踏月,随着兵士急驰奔出。
行出约六七里,终于来到二人会面地点,华莠一带马缰,双目刺红,仿佛被眼前的景象烫伤了眼睛。
空旷的阵地中央,搭起一座硕大的帐篷,四周点着数堆篝火,照得亮如白昼。
两箭之地外,两国兵士挽弓搭箭,皆瞪目望着这帐篷,严阵以待。暗夜中只闻得篝火堆柴草劈叭作响,却无一丝人声。
听到马蹄声,宋元吉回头,见是华莠,惊喜交加,忙迎上去,正要询问,却见华莠暴躁地一指帐篷:“你们竟把宋陨送到这里,你们知不知道齐环扬……”
话说不下去了,华莠一踹踏月,便要冲过去,宋元吉忙拦住:“你莫乱来,恐君主有性命之忧!”
华莠望望对面黑压压的弓箭手,稳稳心神,驱马站在已队前面,冲着帐篷高声怒喝:“齐环扬,华莠在此,你出来见我!”
连喝数声,终于军帐门一开,走出来两个人,停在军帐前。
正是宋陨与齐环扬。
华莠的浓眉下压,瞳孔一缩。
宋陨脸色煞白,眸光紧紧盯着自己,眼底压抑着看到自己归来的喜悦。
那目光有着不同以往的恣意与大胆。
华莠只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华莠,你倒命大,竟然回来了!可惜,你……回来晚了。”齐环扬突然森然开了口。
远看去,他像把宋陨搂在怀中;细看,他将宋陨禁锢在胸前,左手攥着他左手腕,右手锁在他喉间。
说话的语气中,明显带了醉态。
“齐环扬,你想要怎样?”
华莠定定心神,沉声问他。
“怎样?”齐环扬微倾下头,鼻尖亲昵地轻触了下宋陨的脸颊,哼笑道:“自是带子珺回齐国,从此双宿双飞。”
“是不是,子珺?”他又去亲宋陨的耳垂,宋陨轻皱眉一偏脸,躲了过去,回过头又盯着华莠,仿若他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一般。
宋元吉等人看的目瞪口呆。
华莠只觉心头火忽地窜至头顶,浑身都迸出火星,齐环扬那副嘴脸让他几欲呕吐,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做你的白,日,梦!”
齐环扬哈哈一笑,“你若不放我们走,我便杀了宋陨,不能与他同生,一起做鬼倒也快活,哈哈!”
“宋陨便死,也轮不到你来杀。”
华莠目光阴森,一伸手,“拿弓箭来。”
常青快步走出弓箭队,将手中弓与箭交到华莠手中,伸出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华莠缓缓搭箭举起弓,齐环扬满眼诧异,酒似乎醒了些,身形忙往宋陨身后又躲了躲,让宋陨完全挡在自己身前。
宋陨一直望着华莠,月余不见,他面容憔悴,满身征尘,可骑在战马上,依然威风凛凛。那对眸中的怒火消失了,此刻无波无澜,他举起弓,箭簇对准了自己。
宋陨头脑有些眩晕,心志却清明,他忽然微偏了脸,目光盯着华莠,却对齐环扬道:“你可知那年南屏山狩猎,是谁射杀的老虎么?”
“射杀老虎?我啊,当然是我射的。”
“非也,射中老虎眼睛的,是华莠,将老虎斗至半死的,也是他。华莠才是真正的打虎英雄!你,只是个笑话而已。”
“不可能!你胡说!”
齐环扬虽已酣醉,却仍惊怒交加。当年的打虎经历,是他荣耀的顶峰,亦是他自视为天之骄子的起始,如何成了假的?
“你骗我!”他锁着宋陨喉头的手加力,也忘了隐藏,愤怒地质问着他。
嗖——噗!
战机只在刹那,华莠岂能错失。
一箭穿喉。
血“呼”的喷将出来,溅了宋陨半边脸。
齐环扬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瞪着,好一会儿,尸首才砰地摔倒在地。
他身后的齐军顿时骚动起来,宋元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大手一挥:“上!”
联军齐声呐喊,撼山动岳般冲了上去。
主帅已死,齐军潮水般四散奔逃。
华莠一踹马蹬,朝宋陨冲过去。
宋陨手捂喉咙呛咳着,雪白的脸上涌起一丝血色,目光一直紧盯着华莠。
驶到他近前,华莠略一带马缰,减慢速度,离鞍探身,一把将宋陨抱起,放到身前马背上,将身披的玄色大氅一扬,把宋陨兜头严严实实包在里面,紧紧搂在了胸前。
华莠又冲兵士们喊了一句:“救出十石!”
战场上的局势完全一边倒了,齐军被联军追得没命奔逃,被追赶上的非死即伤。联军如同割麦子般,战刀之下,齐军一片片倒下。
华莠此刻方从射箭那一刻的物我两忘中回过神儿来,僵硬的身体轻轻一抖,劫后余生的感觉兜头袭来。
他紧紧搂着宋陨,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融进自己的骨血,让他生生世世都片刻不离开自己。
失去宋陨的感觉太可怕了,他根本无力承受。
“走,先送君主回营!”
宋元吉高喊,二人拨转马头驰往营盘方向,战场交给公孙晏等指挥。
一路上,华莠搂紧了宋陨策马狂奔。
华莠感觉到大氅下的宋陨已平静下来,一动不曾动,他双臂环着自己的腰身,头伏在他肩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毫无生气又毫无保留地依偎在他怀里,仿若安心任由华莠带着他,去往任何地方。
他束发的金冠不知何时掉脱了,墨泼般的黑发从大氅中露出些许,在风中飘摆着。
随风一起飘荡的,还有他周身浓烈的酒气。
华莠不敢想象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咬紧牙关,心生疼生疼的。他更紧地搂住宋陨,恨不得一步驰回大营,让郎中看视。
华莠与宋元吉直奔到宋陨帐外,宋元吉高声吩咐兵士马上去找随军郎中。
华莠停下马,轻轻掀开大氅,宋陨偎在他怀里没有动。
华莠一阵担心,轻轻扶正宋陨身子,见他脸色依旧惨白,眼睛微闭着,左半边脸上溅满了齐环扬的血。
华莠一阵恶心,忙拉起大氅一角,小心翼翼擦拭。
宋陨这才微睁开眼睛,刚才一阵急驰,他酒劲上涌,那双一向沉静笃定的美目,此刻略显迷离,望着华莠,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华莠。”
华莠的心如同被揉搓了一把,又酸又疼,呼吸都不畅了。他轻声道:“我们到家了!”
说罢跳下马,伸手抱下宋陨,将他拦腰抱起,迈开两条长腿,走进大帐。
承平等护卫帮忙将宋陨放到榻上,一时几位郎中也到了,大帐中一片忙乱。
宋元吉见华莠疲惫不堪,便走过来道:“你回来便好,详情等天亮了再说,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此时一名郎中过来汇报道:“主帅,右帅,国君并无大碍,只是连日烦忧,今夜又饮酒甚多,且一夜未休息,过于疲惫而已,好好休息一下,醒酒便好了。”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华莠也稍稍安心,见宋陨有承平及郎中照看,自己无从插手,便回到自己营帐。雪貂已趴在榻上睡着了。
连日来急于赶路,华莠早已身心俱疲,可是躺倒在床榻上却无心睡眠,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华莠才忽然明白过来——他怀里少了宋陨!
这一发现令华莠一阵发呆,他无措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抱着宋陨回来时,他只担心宋陨是否有碍,只想带他早一刻回来看郎中,别无他想。
此刻他才不自觉地细细回味起抱着宋陨的感觉来。
那具停匀的身体,亲密柔软地贴合着他,他的下颌不时碰触到大氅覆盖下的脸侧;他微一俯首,便正好能吻到他优雅柔软的脖颈……
华莠嘴唇微微一动,身体一阵焦渴。
他捏着拳,无意识地又翻了个身,他好想再把宋陨抱在怀里,好好地摩娑爱抚他的肩、背,还有他那匀称的腰身;想俯头在他颈间,细细地嗅他独有的气息;想抚摸那俊秀的脸颊;那苍白的唇,他,他想亲上去,温柔地,粗暴地吮啜……
华莠犹如一只困兽,沉浸在突然而至的欲海中,茫然地倾荡飘浮着。
突然,他梦醒似地呼地坐了起来,在暗夜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我在干嘛?我疯了吧!
我、我竟跟齐环扬那个混蛋一样,想对哥干混账事?!
战场上那一幕不由自主又浮现在他眼前:齐环扬把宋陨紧紧箍在怀里,鼻翼狎昵地蹭着他脸颊,伸舌舔了舔宋陨的耳垂。
宋陨闭着眼,厌恶至极地一扭脸……
华莠一阵反胃。太恶心了,那下作玩意儿太恶心了!哥,那人终于被我射穿了,再没人来烦你了!
可,现在,齐环扬干的那些令他不耻的恶心下作事,他也想干!
华莠被这个想法惊呆了。他呆坐在榻上,高大的身躯僵硬着,眼睛直直地瞪着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