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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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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齐环扬不顾众人劝阻,又出现在阵前,脸色愈发青灰,阴沉沉盯着周宓没开口。
周宓慢悠悠道:“人参二钱,白术二钱,白芍二钱,香附米二钱,延胡索钱半……”
宋元吉等众将听得丈二和尚,互相望了望,不知他背这药方是何意。那边齐环扬却越听脸越白。
“我父亲当时服用的药方,你如何得知?”
“我常常陪你的仆侍去给大司马买药,我如何不知?”
周宓嘴角噙着一抹讥笑。
“你……你陪着买药?你到底是何人?”
“一个想你齐家人全部死光之人。”
齐环扬略愣半晌,突的想到什么,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是你在药中做了手脚?”
“哈哈,不过略加了点儿七星海棠,是我特别送给齐大司马的一点小心意,不谢。”
“啊!——”
齐环扬痛呼一声,也不顾重伤在身,又举弓搭箭便射。
周宓却已一带马缰,驰回己阵,向华莠一瞥,意思是:我的活完事了,该你了。
华莠手一扬,联军中令旗摇动,兵士呐喊着冲上前去,齐环扬暴怒着,红着眼睛要来找周宓拼命,被齐军死活拉了回去。
齐军军心涣散,毫无斗志,扔下一地死伤兵士,速速收兵回营了。
宋元吉甚是开怀,哈哈大笑着赞周宓:“你小子太坏了,齐环扬这一气一伤,得丢掉半条命。”
周宓却无甚得色,没了那气人的架势,又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钻进营帐不出来了。
是夜,华莠来到周宓帐中。
周宓正倚着矮几,右臂放在屈起的右膝上捏着一盏茶,左腿长长地拖着,一双凤目涣散着,无意识地发着呆
见华莠进来,他略有些意外,正了正身子,请华莠坐了。
华莠遗憾地摇摇头道:“可惜是在军中,不能饮酒,——便能饮,我这酒量,也陪你饮不了几口。”
周宓也不瞧他,闷头又斟了一盏茶,端着自己的那盏在另一盏边上一碰,“以水代酒吧。”一仰头饮尽一杯。
华莠看得呵呵一笑,“你以前也是爽快性子吧?”
不禁想到宋陨,以周宓的文韬武略,容貌性情,想当年也是天子骄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遭逢变故若此,也难怪他如此消沉。
周宓淡然道:“以前什么样儿,早忘了。”
华莠叹了口气,轻声道:“世人皆道‘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不劝你,只想看你……活得有点生趣。”
“心里只想着杀人的人,哪来的生趣?又要生趣做什么?”周宓抬眼瞧了华莠一眼,那眼里空洞洞的没什么表情。
“这举世都无牵挂了么?除了杀掉仇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关注留恋?”
周宓略顿了顿了,良久吐出两个字:“没了。”
华莠叹了口气,他欣赏珍视周宓,希望他能如正常人一般有血有肉地活着,而非一具行尸走肉。
可他不知如何做到。
周宓听到他的叹息,抬眼瞅了瞅他,呲地一笑,“你的执拗赤诚,与宋陨的通透平和倒真是相辅相成,难怪你二人能成为至交,也算难能可贵,值得世人艳羡。”
又斟了两盏茶,一碰盏道:“放心吧,至少我活着。我便想死也死不得,这条命也不是我自己的。”
说罢自己又一饮而尽。
“……?”
华莠听了最后一句,疑问顿生,但周宓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右帅,天色已晚,回去安歇吧。”直接下逐客令了。
华莠起了身,想了想,一拍他肩膀道:“你当年杀了齐靖,竟间接救了我一命,我这质子才能顺利回国,这情,我记着。不管你如何看自己,我看重你,希望你活着像个人样,死能死得其所。”
说罢大步出了营帐。
周宓站在那儿,出了好一会神儿。
不久后,周宓被提升为副将。
宋陨回都城后,几经奔走努力,不日,由原本戍卫京师的副将卫咸,又带着两万新招募的兵士并军需物资来到讪州。
可联军高兴没过半日,便闻报齐军亦有援兵抵达,局势又骤然紧张。
好在讪州地势险峻复杂,联军依仗地利,在后面的大大小小几次战役中,倒未吃得大亏,一直坚守着此处要塞,未能让齐军再前进半步。
华莠与其带领的神箭师已成为齐军的心魔,不与其遭遇成为齐国兵士上阵之前祈祷的重要内容。
在一次齐军偷袭的战役中,卫咸带领的队伍中了齐军的圈套,被围困在一山脚下。
华莠带队赶到时,那支联军已所剩无几,卫咸的马被射杀,几名齐兵已奔到卫咸身边,眼看要将其俘虏。华莠举起同心弓,搭上如意箭,迅速射将出去。
其实当时距离尚远,齐兵并未在如意箭射程内。可兵士一听到那熟悉的箭矢锐啸声,抬头一见那张铜弓远远的在日头下泛着光,后面强弓营黑鸦般压上来,惊叫一声,回头便逃。
将领气得暴跳如雷,竟然喝止不住,眼见兵士吓破了胆,自己无法孤军奋战,只得撤了。
华莠便这么救下了原以为自己必死的卫咸。
一向不待见华莠的卫咸,终于不再对华莠刺猬似地炸着毛了。
这日,宋元吉在给宋陨的军报上除详细汇报战况外,还写下了这样一笔:打造神箭师之目的已成,目今剑不出鞘,即可伤人。
不日后因申公时身体有恙,回京师疗治,华莠正式任右军主帅。
这日刚结束一场战役,华莠疲惫地回到营帐,兵士忽然进来禀报。
“右帅,刚捉到的战俘请求见您。”
“嗯?”华莠正由十石帮着脱卸盔甲,闻言手一停,偏脸瞧着兵士。
“战俘要见我?什么事?”
“他没说,只点名……说要见联军右军主帅,梁国君王之子……华莠。他说我不来通传的话,会、会后悔的。”
小兵士说得嗑嗑巴巴,毕竟他头回见着这么大胆又有派头的战俘,真怕误了大事,只好乍着胆子来禀报。
华莠与十石对视了一眼,头一摆,“走,去瞧瞧。”
兵士引着华莠二人来至战俘营,十来个军帐,每个里面都临时关押着近百人。
兵士一指其中一个。
两旁看守的兵士连忙见礼,哗啦啦打开帐门,华莠与十石一弯腰钻进帐中。
华莠目光一扫,不用问,便知道是哪个要见他了。
帐中近百战俘,在帐子的一侧黑压压挤满了人,都快起撂了,安安静静连呼吸都没有大声的。
帐子的另半边空荡荡,只有三名战俘。一位端坐席上,神态安然自若,像位正在等待开膳的君王。另两人跪在他身后,微垂着头小心侍候。
啧,华莠倒吸了口气,这情形看着怎的如此眼熟?
那端坐的战俘见华莠进来,抬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朱唇微起,眼波流动,雍容开口道:“华莠,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轻柔婉转,有如莺啼。
“……齐唯姜?!”华莠脱口面出这个名字。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女人,而印象最深、最令他头疼的便是齐唯姜。
当年第一次听到齐唯姜开口说话,他和宋陨都惊得失了半天神,今日再次听到,虽然声音已少了少女的娇柔,多了青年女子的清朗,他仍是一听便想到了齐唯姜。
唯姜见华莠这么快便认出自己,甚是满意。她优雅地抬起右手,向华莠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军服。
“主帅,可否帮我找个地方沐浴更衣?这身衣裳已无法闻嗅了。”
“……”
华莠扫了一眼旁边那些齐军,此刻都垂着眼,尽量往外倾着身体,脖子如被捏住一般,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看样子他们都清楚这人是谁。只是……如何如避蛇蝎一般避着他们的公主?
不管怎样,唯姜在这些人中暂时安全。
华莠出了帐,吩咐十石将唯姜安置到一个单独军帐,为她备水沐浴。
想了想,又叫十石将他的护卫队全部派去执守这个军帐,并让他亲自看守。不说整个联军大营,便是他这右帅营中,也有着几千男人,若知道这里来了个女人……不是玩的。
说罢自己迈开长腿去找宋元吉。
宋元吉听了汇报,甚是惊讶。
“齐国公主如何到了军中?还上战场成了战俘?确是她本人?会不会是什么阴谋?”
华莠微皱着浓眉,思索着道:“当年在齐国,我与宋陨都多次与唯姜见面,相熟得很,人确乎不是假的。这齐唯姜自小被父君宠爱,无法无天,姿意妄为,就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儿。我看,这次被俘她便是故意的。”
宋元吉一脸匪夷所思。
“既如此,她此来必有目的,既然指名要见你,你便与她会谈,听听她意欲何为吧。”
华莠称诺,返回帅帐。
不一会儿,十石来禀报,唯姜沐浴过了,请见主帅。
“让她过来吧。”
话一出口华莠立即又反悔了,忙道:“等等,还是咱俩过去吧。”
让个女子在营中出没还了得?尤其是唯姜这种漂亮女子。
必须把她密不透风地藏在军帐中。
唯姜已换上了干净的联军军服,秀发于头顶简单挽了个发髻,衣服宽大甚不合体。即便如此,华莠一眼便觉出,虽然他记忆中的少女唯姜称得上花容月貌,但与眼前的成年唯姜比起来,还是望尘莫及了。
从容貌到身材到气韵,唯姜无一处不令人惊叹,真真是个毫无瑕疵的美人。尤其那双眼睛,似明净纯澈如山间清泉,又似如丝如媚勾魂摄魄,加之她聪慧异常,眼波一荡,对方的心思便了然于胸。
女人最重要的两件利器——美貌与智慧,她竟兼而有之。
华莠不得不慨叹,这女人当真好看,也当真可怕!
唯姜静待华莠打量完自己,唇角微翘,坐了个请坐的手势。
华莠站在门口,身形未动,语气客气:“公主要见本帅,有何见教?”
唯姜美目微抬,目光莹澈,望着他柔和地问道:“古人云,知恩当图报,右帅以为如何?”
“自当如此。”华莠望着她,猜测她这句话的目的。
“当年齐国狱中相助,我可算得于右帅有恩?”
“……当然算得,活命之因,没齿难忘。”
华莠明白了,唯姜与他套交情,这是有求于他。
虽有活命之恩,但两国交战,你若有非份之请,也别怪我不客气。华莠心中暗道。
“若我请右帅帮个忙,与你与联军与宋国均无害,右帅可愿成全?”
“公主不妨说说看。”
“我想见宋君宋陨。”